第11章
常岱保持着太子的端正,當然也時不時與身邊的宗親們閑談上幾句,顏起的坐在一旁侍奉着,雖然顏起那位列六卿的父親也在席上,但這并不幹擾他對太子的忠誠。與常岱對比強烈的是二皇子常白,他身材高大,不斷的游走于席間反而顯得格外紮眼,不過卻沒人會覺得常白有不尊太子之心,這兄弟二人關系一直要好,對于居心叵測者來講,這樣的團結讓人出乎意料。
總是天家的場合,酒過三巡,但卻也不見有人醉去,倒是年輕的公子們都樂于步入殿中吟誦幾句,天子那百兩黃金固然值錢,不過若被天子點名将這詩詞入冊,這就是更難得之事了。
姜青鸾看周圍無人看她,還是悄悄的換了盤坐,這樣的姿态更為舒适一些,常岚不知何時已被天子叫到了上席,常桓原本有十四個孩子,死了一個嫡出的老三常青及另一個庶出的公主,眼下這十二個子嗣裏只有兩個女孩,另一位公主的母妃并不受寵,常岚自然是整個大辛朝最受關注的公主了。
“你的哥哥們都沒有資格這樣坐在我的身邊。”常桓摸着胡須,看着席間的兩個兒子。
常岚有時恨她父親這樣的寵愛,如果不是常桓的授意,絕對不會有今天的自己,如果她只與那個不得寵的妹妹一樣,從不念書作學,不知蒼穹之大,她或者能屈居于兄弟們之下,可偏她知九天之高,知四海之廣博,又怎麽願意屈居人下?
“謝父皇。”常岚說着幫常桓切開一個柿餅:“上京進貢的,聽說味道極甜。”
接過柿餅,常桓卻放在一邊,他看着席下的衆臣,其中不乏這大辛的傑出少年,常桓幽幽說道:“大司空之子顏起,是你太子哥哥的第一幕僚,據我所知還未定親,中尉丞劉坦之的幼弟,才立了功,也是一表人才……”
“父皇敢許婚,怕衆位公卿不敢接招。”常岚掩嘴說道。
“你是朕的女兒,娶了你就代表着飛黃騰達,位極人臣,誰不敢接招。”常桓沉下臉,當年常岚十五歲時,他将常岚指婚給了長武伯之子顏忠仆,原本想着十六歲及笄便可成婚,結果長武伯父子浮山平亂,死于亂賊刀下,十八歲他又将常岚指婚給了左将軍何維之子,同樣還未出嫁,何維又被指控犯上作亂,一家人被送上了刑場。
“坊間那些碎語,我兒可莫信。”常桓擺着手,接着又道:“朕已讓太祝算過了,我兒乃青龍命格,必與鳳凰相配,朕也在想,這些臣子始終是不行的,你太子兄長倒是提過,年輕的諸侯與世子們皆是龍鳳,上京國烈武王家的那小夥子倒是不錯,本想着祭天之後讓你二人見見,誰知他母親惹了風寒,你被那畜生沖撞。”
“勞父親與兄長費心了。”常岚說道,心中倒是竊喜,若真遠嫁了諸侯,那可更無機會施展了。
常桓将聶明喚來為他換了杯溫茶,接着說道:“上京向來忠誠不二,你嫁過去也好,若誕下子嗣未來也是上京諸侯,你是個好高骛遠的,到時候自有兒子給你圓夢。”
常桓一直都知道這寶貝女兒愛涉及朝政,常常見解獨到,現在還收斂了些,早幾年時常岚常常往這承天殿跑,拉着自己說些天下之事,其實常桓也用過一些女兒的建議,但在他看來,女兒終是女兒,就算有治世之才也入不得廟堂。
“女兒的夢女兒自己圓。”常岚低聲回答道,這倔強勁從來沒有衰減過。
常桓往桌子上一拍,皺眉道:“讓你嫁你就嫁,權力與戰争那是男人們的游戲,我會讓你兄長為你在諸侯中尋一良人。 ”
“我……”
“退了吧,一會投壺你好好玩兩局,也難得與這些公卿們共處一席,無論輸贏,朕均有賞賜給你。”
常岚稱喏而退,對于這位父皇她太過了解,是個明君,卻過于迂腐,心懷蒼生,但卻無約束諸侯之力,但大辛就是這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也是她終無法逾越的山河。
姜青鸾切下一塊羔羊肉,忘寒春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不遠處宮廷樂師的指下的箜篌奏的美妙,雖然無人理會她這個棄子,但姜青鸾深知人活着,日子總要過,今日有肉有酒,自然要享受眼下時刻。
“上射與壺。”聶明站在殿上呼道,轉而又一臉笑容對席間衆臣說道:“各位大人,玩得盡興。”
投壺向來是公卿大夫最愛的游戲,随着器具們被呈上,坐席上的賓客也紛紛領箭起身,摩拳擦掌的妄圖表現一番。
姜青鸾專心用餐,不一會見常岚從殿上而下,長公主儀态端莊,只是臉色大不如當初。見左右賓客都去投壺了,眼下如果常岚過來這方只有她二人,她若還埋頭吃飯倒顯得有些失禮。
“公主。”
“殿下。”
姜青鸾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喚來一旁的宮女送上熱巾,她一邊擦着手一邊說道:“公主在殿上與陛下小聊了一會,怎麽感覺頗有倦意了?”
常岚如實回道:“父皇準備為我指婚。”
姜青鸾正身一坐,略施一禮:“那先恭喜公主了。”
“這沒什麽可喜的。”常岚倒是一臉淡然:“已指過兩次婚了,想來殿下深居簡出也沒有過那些坊間的傳聞吧。”
見姜青鸾一臉茫然,常岚解釋說道:“兩次指婚的夫家都慘死了。”
“但在中原,女兒總是要嫁人的。”姜青鸾說道:“您又是天子之女,總會有一良配。”
常岚端起自己桌上的忘寒春倒是一口飲盡,只覺得喉嚨灼熱,她反問道:“殿下也這樣看待女兒的宿命?那殿下來我大辛五年有餘,眼中有可良配佳人?”
姜青鸾原本這麽一說是為了提醒常岚勿再對自己做盤算,誰知常岚卻将問題又扔了回來。
“符國女主不可成婚,不可留嗣。”姜青鸾又答着第一個問題:“若中原的女兒到了符地,當然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命,可惜這浮山之東與浮山之西不可同日而語。”
符國與中原諸國之間隔着一座巍峨的浮山,浮山左右卻是不同的民風與畫卷。
“我所想的,是天下一樣。”常岚答道。
姜青鸾拿起酒杯,無奈笑了笑,只說了一字:“難。”
常岚卻不是個怕難的人,她看向投壺的賓客們,又向姜青鸾問道:“你可知父皇這次賜婚給了哪位公卿?”
青鸾看着滿目的少年,基本上她都不認識:“不知道哪位公子有此福氣。”
“殿下認識。”常岚說道,着實想逗逗眼前這個裝瘋賣傻的家夥。
“孤認識?”青鸾撓着頭,突然手一僵,杯子竟掉在了地上,這裏确實有一個她認識的人:“那孔毅達是死了夫人不久,但也快到不惑之年了,這……怕是有些不妥吧?”
常岚第一次姜青鸾做出這樣真實的反應,反而有些想笑,她轉過頭嘆息道:“畢竟他在司寇令中辦事已久,大司寇也為他準備好了一切,未來位列六卿,倒也是可配之人。”
常岚又指着投壺的方向,道:“看他手執天青色的箭失,而壺中盡是天青,父皇剛才也說,投壺最佳者有重獎,若他拿了頭籌,父皇一開始當場指婚也說不定。”
姜青鸾不知常岚逗她,她看着孔毅達那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本來就甚是讨厭那家夥,這宴席與她本是沒關系的,常岚與她也只是點頭之交,但與孔毅達拉上了關系,姜青鸾卻有些如鲠在喉。
“公主可去投壺?”姜青鸾提議。
孔毅達向來聲色犬馬,家中時常宴席不斷,政務能力在他父親的栽培下倒也能應付自如,不過最厲害的還是觥籌射獵之事,今日這投壺簡直正中他下懷。
衆公子圍繞着一壺,手中執箭各色不同,太子手中正紅色,二皇子箭如其名,執青色,但壺中最多的還是天青,孔毅達玩箭還是有些手段,左手、右手可換投、可閉眼投,還背對壺投,倒是迎來一衆掌聲,确實臺上常桓也一臉開心。
“毅達兄厲害!”右将軍諸褐說道:“我一介武将也自愧不如。”
“不敢當不敢當。”孔毅達謙虛說道:“若戰場射獵不比将軍十分之一,也就是娛樂娛樂。”
“若真上了戰場,毅達兄也是一好手。”二皇子常白說道,壺中除了這天青色,最多的就是他的白箭失。
突然一只未曾出現過的顏色從天劃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壺中,這箭失顯然來自更遠的地方,掉拉壺中幹脆利落,倒是驚起一片喝彩。
“玄色?”太子常岱最先看清這箭失上的顏色,他回頭看一下,姜青鸾正拿着一袋箭站在殿而,而這壺卻是在殿前,二處隔着至少三丈的距離。
“不知孤可否一玩?”姜青鸾小心問道。
“就憑你…”
“自然可以。”常岚打斷了孔毅達說話,接着道:“殿下投失如神,還請帶我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