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聶明看着這投壺之局，不過最後他的目光卻是鎖定在常桓之上，當今天子十分滿意今日的對弈，特別是每當姜青鸾出手之時，常桓一定是目不轉睛，待那箭失入了壺，他的眼中盡是贊賞之意。

再看壺中，其實二人的箭數卻不相伯仲，其中玄色五支，天青色三支，連着地上雙方的十二支箭，總共二十支，二人的箭袋裏此時都空空如野。

“毅達公子，承讓了。”姜青鸾取下臉上的紅布，遞還到常岚手上，同時還還以了一個微笑。

如沐春風。

孔毅達鐵青着臉，看似就只有兩支箭的差距，其實這十箭，他箭箭都輸給了姜青鸾，自從進了三支箭之後，他發出的每一只箭都被姜青鸾打在了地上，自己的箭失扔完了，姜青鸾卻還留有兩支，自然也都是入了壺口。

“符王客氣了。”孔毅達沒好氣的答道。

聶明看着地上擺着的那些貴重的壓籌物件，裏面可不乏百年世家的傳家寶物，若不是一開始常岚壓那麽大，現在也不會讓諸位公子忍痛割肉了。

“陛下，今日三位殿下可是賺大了。”聶明低聲說着，面上像是調侃，實則是在提醒常桓。

常桓走到壺邊，揀起常岚的玉佩，這玉佩白中帶翠，翠如蒼松，可是他當年的心愛之物，常桓将玉佩還給常岚，便朝着殿上走去，他一邊走一邊笑了起來：“今天朕宴請諸位，來者都是宗親及朕的心腹，按理說朕今日是得賞的，也早早的讓宮人們準好了辟邪香囊，又召集了匠人用足金做了鈴铛，篆刻了符文。”

皇帝坐回了席上，搖晃着腦袋說道：“沒想到朕的東西還沒送到衆卿的手裏，衆卿卻把這些個寶貝留在了宮裏。”

“臣願賭服輸。”

“臣也是。”

常岚知道這事因自己而起，她當時扔下那玉佩也就是想把這事鬧大一些，不過她也看出來常桓意讓她不收這籌碼。

“這些個寶貝好是好，可惜都是些男子的東西。”常岚看着那壺邊的寶貝們說道：“不若這樣吧，女兒用這些寶貝與父皇換另一物？”

“好啊。”常桓今日本就為常岚準備了一份大禮，只是不知道女兒是否與自己心意向通了：“你說說，我看父皇給的起不。”

常岚眼珠一轉，掩着嘴說道：“叔叔去年受封長安君，自去長安縣已有一年有餘了，女兒見他留在天平城的宅子甚好。”

“放肆。”常岱低聲叱責道：“亂了規矩，長安君那府邸比你二哥的還大，怎麽也輪不到你。”

常岚白了常岱一眼，又看向高高在上的常桓：“這事父皇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這女兒提的要求似乎與自己想的有些出入，常桓說道：“朕本是想将榮郡賞你做食邑，你卻只要個宅子，可是認真的？”

榮郡是天平城外的一個小郡，盛産芝麻，那是常桓做皇子時先帝所贈，只做食邑，不為封地，每年也有稅收千金，糧食千石，這筆收入一直進的是常桓的私庫，看常桓今天的意思，是準備将這筆收入送給常岚，不過明眼人卻都知道，這筆錢應是要做嫁妝之用，未來常岚若是出嫁，同樣每年也能有所收。

常岚做了一個長揖，回答道：“女兒早看中了那宅子，請父皇成全。”

常桓看着常岚一臉認真的模樣，他便是喜歡的緊，他的衆多孩子各有所長，長子至孝，次子勇敢，還有諸多庶子也各是少年俊傑，可偏是這常岚最為像他，執着、果敢，倒是可惜了是個女孩。

“行，宅子就宅子吧。”常桓說着給聶明使了個眼色：“拿筆記着。”

聶明唱了個喏，速讓內侍送來筆卷，等待着常桓說旨。

“明德十三年，正陽節，賜榮郡給吾兒常岚，吾兒常岚可享榮郡食邑，嫁後如此，另賜朱雀大道北，原長安君府邸，改立長公主之名號，婚後收回。”常桓對着女兒笑了笑：“女兒可滿意。”

“女兒謝父皇賞。”常岚伏地，但是她的臉上卻并不怎麽開心，這道旨意對她來講卻是一道催婚令，克夫這樣的風言風語并沒有長久的食邑的誘惑大，那宅子雖然是給她了，但婚後卻要退回去，若不是帝王，為何又如此精明。

随後常桓命聶明将各公子的寶貝相繼歸還，而他自己也早早的離了場，把這裏交給了太了，一并之後的封賞之事都由常岱代行，衆宗親重臣自然也要給未來的主君面子，除了一兩個年世已高的老人提前退去，其它人都還是留在了武英殿。

剛才姜青鸾的風姿倒還是讓人印象深刻，而孔毅達的落魄倒也遭他那些狐朋狗友們的同情，在大殿之上倒是分成了兩波人，孔毅達處人要多些，可奈何不住大司馬霍顯卻去了姜青鸾身邊。

“符王今日好身手。”霍顯走到姜青鸾身前，他簡單的施了一禮，介紹道：“霍顯。”

姜青鸾就算再深居簡出，辛國大司馬之名還是有所耳聞的，現今辛國無良将，唯霍顯守國。

姜青鸾反而正二八經的回了一禮：“大司馬。”

霍顯其實也是想離去的，他一心為國，阿谀太子不是他的作風，只是對這姜青鸾倒有幾分好奇，常岚向天子讨要宅子無非就是為了此人，常岚一直住在承天宮專門為她準備的宮邸之中，雖然出入自如，無人管她，但若要帶個外人回宮住下，那可是難上加難。

“早聞符國無論尊卑男女，皆有武德，顯年輕時，也聽聞過您父親的傳言，說您父親年少時曾帶着十二個武士圍剿了一群叛黨。”

“過譽了，只是父親借着地勢與天氣才取勝的，若以武力，數十人又怎麽敵百人，倒是霍大人，下京平叛一役揚名天下。”姜青鸾答道，對于這樣有真本事的人，她自然不會裝瘋賣傻，誠實就是最大的誠意 。

霍顯也不再客套，他引着姜青鸾去到一處人少的角落，他道：“符王低調行事已久，可曾想過今日在這裏得罪了孔毅達，怕之後的日子不好過。”

姜青鸾自然知道不好過，但她知道這天早晚會到，孔幽的身體越發的弱了，今日做下為常岚出頭的決定也是盤算好了。

青鸾看向常岚，此時這位公主正在接受其它賓客的朝賀，她低頭小聲說道：“這不是已經有住處了嗎？”

霍顯爽朗的笑了起來，他指着姜青道：“符王呀符王，公主今日告訴我你并非池中物，我還不信，此時看來，你心裏敞亮着。”

“孤只是亂世洪流中的一片葉子，能躲便躲，躲不開也只有随波逐流了。”姜青鸾回答道，但就算是随波逐流，她首先還是得活下去。

此時，常岱也往這邊走來，大司馬位列三公，霍顯手握重兵，在軍人風評頗高，有人巴結太子，有時太子卻需要巴結權臣。

“老師。”常岱對霍顯說道，施的也是弟了之禮。

“太子殿下。”姜青鸾與霍顯同時說道。

常岱見到青鸾自然也奉承了幾句，畢竟霍顯都如此看中，在他看來這棄子或許也是有用之人。

“太子，奔牛一案查的如何了？”霍顯像是故意問道，因為朝中大臣都知道這事還沒有眉目，也算是常岱的逆鱗。

果然常岱一愣，尴尬的回答道：“奴隸殺了不少，也沒問題出個話，顏起倒是想了個辦法，正在牛身上做文章，想來也快有結果了。”

姜青鸾見這話題與自己無關，正想退下，卻聽霍顯說道：“符地雖沒有良田，但從不缺牛、羊、馬，更不缺熟悉這些畜生的好手，也不知道殿下手下可有仆役精通此道。

“她身邊有個護衛，我上次見過，倒是個草原上的漢子。”常岚竟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殿下，此人可用嗎？”

姜青鸾一愣，這次算反應過來了，今日是中了常岚的套，看看天子賞賜的東西便知常岚有多受寵愛，怎麽會将常岚下嫁于區區六卿之子，非諸侯不可婚配，這下來了，不僅吸引來了霍顯，估計現在太子常岱也開始打她主意了。

“此人是赫哲一族的，赫哲部一直以捕獵為生，不放牧的。”姜青鸾說道，但這話卻五分真五分假，青壯年以捕獵為生，而家裏的孩子和老人還是會放牧的。

“無妨。”常岱不等姜青鸾解釋，便将此時應了下來：“多一個人看看，多一個人出主意總是好的。”

雖然有些為難，但姜青鸾自知這事無法拒絕，只道恭敬不如從命。霍顯見這事成了，便也找了個理由離了些，那角落便又只剩下了青鸾與常岚二人。

“今日孤是中了你的計了。”姜青鸾難得沒有笑出來，反而有些懊悔，若是默默無聞那是最好，可現在還在殿前得了彩，常桓雖沒有明賞，聶明還是專程給自己賀了喜，姜青鸾也借着寄居孔府為由，把奴隸送給了孔毅達，還好那投壺之賽的籌碼歸還給了原主，否則今日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常岚卻是開心一笑，她道：“殿下應該謝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