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當常東志和阿葉頂一句嘴吃一顆草莓的時候，阿葉的圍簾被扯了一下，“常醫生？”
常東志趕緊起身出去，正是給他開門那位大叔，看着約50歲左右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大片。
“叔，怎麽了？”
“你幫我看會孩子行嗎？我下樓去買個飯。”
醫院裏病人的餐廳和家屬的餐廳是分開的，病人的餐廳在室內，只有病人和醫護人員可以進去，家屬都需要跑到樓下吃飯。主要怕外部人員打破這個醫院顫顫悠悠維系的“內部生态平衡”，也怕病人突然發作誤傷了別人。
常東志沒有理由拒絕，幹脆把圍簾都拉開，讓陽光自然透進來。
阿葉靠在床頭打開手機看視頻，貌似看的很認真，但是裏面演的什麽玩意兒他一蓋沒看懂。懸疑劇，對現在的他來說有點複雜。阿葉懷疑就算以後病好了，這個腦子也該吃藥吃的瓦特了。只是不知道朱醫生是憑借什麽判斷他病好病沒好，反正到頭都是傻。在他不犯病的時候他就是發自內心的懷疑被關在這裏到底有什麽意義。
花白頭發的大叔走了以後，常東志就從阿葉手裏奪過僅剩的兩顆草莓跑到小姑娘面前獻媚去了。
阿葉非常不屑的在心裏罵了一句：見色忘義。
常東志坐在床邊，笑嘻嘻道：“最後兩顆了，你要嘗嘗嗎？”
常東志慣常帶着微笑，總給人一種禮貌又紳士的感覺，讓你無從拒絕，阿葉看着他那副模樣驚覺這貨對每個病號都是這麽一個套路的，連窗戶都不換，自己竟然就這麽上當了！
“渣男！”阿葉現在很想把吃進去的草莓全都吐出來。
常東志回頭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你是在罵我嗎？
沒等阿葉說：沒錯，罵的就是你！
常東志已經轉過頭喂這個目光呆滞的病號吃草莓了。
看着常東志喂到姑娘嘴邊的草莓，阿葉心理非常不爽！這種感覺……比撞衫還要不爽。
但是一想，常醫生都27的人了，如果還沒有女朋友的話也确實應該努力一把了。
常醫生喂完草莓，又繼續坐在阿葉的床邊，阿葉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十分“認真”的刷劇。那個進來沒幾天的姑娘更不可能和他說話，渾身上下就差貼上“黯淡無光”四個字。
常醫生見沒人搭理他頓覺有點無聊，便走到窗邊看風景。誰知沒多久旁邊一扇窗戶一個身影突然往外一躍，常東志幾乎是下意識的跑過去把人攬腰抱了回來。
接着就聽到姑娘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竭力的叫喊着。
常東志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迅速把窗戶關上鎖好。被他攬在懷裏的姑娘一邊喊叫一邊流淚，用撕心裂肺來形容也不過如此了。
常東志攬腰固定着女孩，耐心的等她冷靜下來的那一刻。他最擔心的卻不是懷裏的人，因為被他固定在懷裏的人是絕對安全的，他把目光投向阿葉，對他鎮定的一笑，好像在安慰他沒事的。
阿葉看到爆發的姑娘，就感覺自己的理智有點不受控制，神志好像被蠱惑了一般。他的心跳頻率開始加快，甚至開始出現幻覺，總覺得窗戶外有一雙手在迎接他，跳下去像是一種神聖的儀式，是他一直以來追求探索的道路。
阿葉的喉結滑動了一下。
常東志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阿葉的腿動了一下，他吓的趕緊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常東志攬着姑娘走到另一個窗戶，關門上鎖一氣呵成。
真心想死的人你怎麽都攬不住，雖然醫院已經盡力避免了一切利器，甚至連筷子都屬于危險物品。
“阿葉！”常東志略帶急躁的吼了一聲。阿葉終于回過神，接着頭開始劇烈的疼痛，他捂着頭開始在床上痛苦的翻滾。
阿葉這次的發作應該算不上重，因為他還沒有歇斯底裏的尖叫，只是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抱着頭，大口大口的喘氣。常東志懷裏攬着一個人，眼睛還要一眨不眨的盯着另一個人，感覺自己吓得也快心律不齊了。
幸好護士及時趕到，常東志把懷裏掙紮的差不多力竭的人往護士懷裏一扔，湊到床邊去看阿葉的情況。
“我沒事”，常東志剛蹲下身就聽到阿葉顫抖的說道，“副作用……沒有發作。”
“但是你哭了”，常東志擦了一下他的眼淚。
“就是難受……”
阿葉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被這麽一問突然哭的更厲害了。常東志緊緊握着他的手，一臉的沉重。
發作的女孩終于平息了下來，買飯的父親也終于趕回來了，聽聞差點跳樓的消息吓的臉唰的白了下來，女孩被扶到床上繼續一臉死氣的癱着。
護士給女孩掖好被角，轉頭問常東志：“阿葉怎麽樣？”
“他沒事”，常東志說。
他的語氣難得有點嚴肅，護士明顯愣了一下。但是仔細一想也是，阿葉還那麽小，得了這麽重的病家裏人一次都沒來探望過，院裏的人都為他抱不平。即便是慣常溫柔的常醫生也有控制不住火氣的時候。
阿葉漸漸緩和之後，問的第一句話讓常東志明顯愣了一下，他哭哭啼啼的說：“你給我的草莓為什麽要給別人吃？”
常東志：“……？？”
對待病人的技巧，醫院和學校都有培訓，但是阿葉這個問題還是明顯讓他愣了一下，他以為自己在開玩笑逗樂，沒想到阿葉心裏竟然當真了。
常東志努力回憶着十七歲的自己是怎麽個腦回路，但是相去甚遠實在想不起來。
常東志躊躇了半天說：“唔，我明天賠你兩大盒？”
“我不要了！”
“……”
“本來也沒有人在乎我”。
護士看了一眼常醫生凝重的神色，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阿葉終于說了一句實話，可以稱之為袒露心扉，然而聽起來卻讓人心酸。
阿葉的背景醫院是調查過的，當初他的父母離異，就是因為他媽犯病他爸爸才堅決要求離婚。現在輪到阿葉犯病，他爸爸不要他也正常，每個月還記的往醫院裏打錢就算是沒有喪盡天良。
常東壓低聲音說：“唔，可是如果只對你好，其他的病友吃你的醋怎麽辦？”
這個問題把阿葉問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根本沒有聽到，但至少他慢慢的冷靜下來了。
常東志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因為阿葉突然說：“我什麽時候能出院？”這個問題從他進院以來一次也沒有問過。
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了年紀的緣故，無法體會小年輕的敏感點。
常東志再三思量，只好說：“我錯了，不該搶你的草莓，明天買兩盒，一個個喂你吃？”
阿葉良久沒說話，常東志以為“破鏡難圓”了，誰知阿葉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個“嗯”字。
常東志頓時覺得有點無語又有點好笑，不知道阿葉明天回過神來會不會真的讓他一個個喂他吃草莓，他下意識的在腦海裏過了一下明天的工作量，然後開始安排時間。
護士失笑的看了他一眼，常東志沖她無奈的搖搖頭。
阿葉休息以後兩個人才出了門，護士小姐說：“阿葉本身就年紀小，發病了更像小孩子了。”
“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兒”，常東志無奈的說。
“常醫生不需要特意哄，你說話行事就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特別靠得住，也難怪阿葉會向你撒嬌。”
撒嬌兩個字兒出來的時候，常東志感覺自己心裏恍惚了一下，就像被貓尾巴掃了一下一樣。他突然感覺自己身上多了一份沉重的責任感。
“他可從來沒給過我好臉色，今天不知道怎麽了。”
“那是因為常醫生見過他太多失态的場面了，青春期嘛，自尊心比命都重要。不過阿葉應該對你挺有好感的，還從來沒有人從他嘴裏翹出一句真心話，阿葉什麽都不說。”
青春期，常東志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都沒有過青春期，也難怪不理解阿葉的想法。十七歲的他，除了學習學習就是學習，生活比機器人還要單調。
再後來就是出國念書，最多的時候每天要打四份工，學習之外還要考慮吃穿用度，生活比一線明星都要充實忙碌。但有一點，人家明星不會被餓死，他稍一松懈就會挨餓。常東志有時候都懷疑現在的身材都是那時候保持下來的。
常東志的思緒從過去的回憶裏抽離回來，背着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開始四處找那位送她草莓的護士小姐，想問問是從哪家店購買的。
半個小時以後，阿葉理智逐漸回籠，抱着頭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就不能換個人嗎”阿葉哀嘆命運弄人。
不知道為什麽，如果在朱醫生面前丢人，他一點都不在乎，脫光了站在他面前轉圈圈他都不在乎。可能是因為那個死胖子長得太醜了，歲數都快趕上他爸了。
可是為什麽每次都是常醫生？常醫生不是他的主治醫生，他們的交集并不多—— 真巧，幾乎每一次都是他發病的時候。
常醫生……比他大了都有十歲了，按說跟他沒什麽好攀比的，他倆本身不在一個檔次，也就沒什麽好丢人的。可是阿葉的內心每次都像釘在恥辱柱上從身體到靈魂洗禮了一番一樣。
如果明天常醫生真的帶着兩盒草莓一顆顆喂他，他會把他的手咬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