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詠嘆調第四闕(2)
“請你……不要對我這樣好。”垂下眼簾掩飾慌張的心緒，李浠米的請求裏竟然有着難以言喻的悲傷。不要、不要對她那麽好，生怕自己會無法自拔地依賴，然後，會一發不可收拾地感覺離不開他吧。這樣之後，再被抛棄時會不會再次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呢？
“‘害怕被抛棄所以用冷漠僞裝自己，狠狠地把在乎你的人推開’——我記得我不只第一次這樣對你說，”柯以遙捉住李浠米想要躲開的手，置于自己胸前，“李浠米，試着再給別人信任吧。”其實，誰都會害怕付出會得不到回應不是嗎？
“你不了解我，所以沒資格說這樣的話。”抽回手，然後低下頭。
“我會慢慢了解的，只是……需要時間。”輕笑，仿佛對她的冷漠和婉拒置若罔聞。
赫然擡頭，李浠米看見的是柯以遙深邃的眼眸。加快的心跳頻率裏隐藏着期許和不安，卻始終無法給予少年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Vol.5謝謝愛
[複健]
“出院幾天時間傷口皮膚還較嫩。穿戴假肢訓練容易在傷口起水泡，磨破皮膚。但是在家修養幾個月需要有人照顧，由于家裏無法接受正常的康複理療，在家裏不運動的話可能會影響患者的步态。”
“謝謝。”柯以遙挂斷跟醫生的電話，一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考慮着給李浠米請專業的私人康複醫生。可是這些醫生大部分都是冷血動物，況且要是個男醫生，自己光是想想就會吃醋到爆，單獨丢他們在家，自己上課肯定也會心神不寧；可萬一是女醫生吧，大概又會嫉妒他家小浠有自己這麽個絕世好男友，對她不好怎麽辦？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鑽進柯以遙的腦袋裏便一發不可收拾，于是我們的柯少爺決定親自出馬學習安裝假肢，并且也想到了絕妙的康複地點和看護人。
咨詢過醫生和專業的假肢公司後，柯以遙開始學習怎麽給病人安裝假肢，安裝假肢的過程并不算繁瑣，卻讓柯以遙足足學了兩個星期，不斷到專業醫生那裏觀摩實踐，然後對着醫用人體模型不斷操練。可是當他真正面對李浠米的時候，忐忑的心情還是會湧上來。
“我要開始咯。”柯以遙用力深呼吸一口氣，把李浠米從病床上扶起來，單腿跪在她面前開始做準備工作。
“好。”李浠米溫順地點點頭。雖然看着假肢還是會心裏發麻，但是卻勉強自己對他露出舒心的表情。還能怎麽樣呢？總不可能一輩子依靠着柯以遙吧，安裝假肢、恢複正常人的生活以後，總有一天，還是不可避免被抛棄掉的吧。苦澀的感覺蔓延了整個心房。
“OK！站起來看看。”柯以遙大功告成，把李浠米從病床上扶起來，慢慢攙扶着她離開床鋪。柯以遙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帶李浠米走着，生怕她因為害怕而放棄，就這樣一點點地學着走路，在她的步子有些平穩時松開手，又搶在她快要摔倒時接住她。
一次又一次循環往複，時間悄悄流過二人牽手和擁抱的間隙。
“可以松手了麽？”柯以遙的視線在李浠米的臉上和腿上不斷地來回游移，以确認她接上假肢後是否習慣。顯然，她皺着眉表示反抗着這個不屬于她身體的東西，可是他卻在她的神色稍微緩和的一瞬間，突然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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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浠米尖叫着抓緊了柯以遙的手，身體因為驟然失衡而搖晃着，最後跌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前些日子以來的病床生活早已讓李浠米變得遲鈍，平衡感大為降低。摔痛和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卻固執地埋着頭不願讓柯以遙看見自己脆弱的樣子。
“小浠，”柯以遙蹲在李浠米面前，心疼地握住她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要自己慢慢學會适應假肢、獨自站起來知道麽？”
依舊埋着頭，只是肩膀顫抖的幅度漸漸緩和了，李浠米用力咬了咬蒼白幹澀的嘴唇，終于狠下心忍着痛楚和心理障礙重新站了起來，雖然重心不穩而搖搖晃晃，但是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之後的滿足感，就好像孩子初學步一般興奮和愉快。盡管這份平穩不到一秒就被打破，她還是跌坐在地上心滿意足地笑着。
“小浠很不錯嘛。”她那像初生不久的嬰兒一般純淨的笑容，瞬間就烙印在柯以遙的眼眸最深處。于是他也彎着好看的眉眼，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擁入懷中，“少爺給個鼓勵的擁抱哦。”
“還有，我喜歡看着你笑的樣子，所以不要以為面癱女王很冷豔。”柯以遙的眼神溫柔，落滿了斑斓星輝；柔軟而溫和的聲音，卻有着無與倫比的巨大穿透力。
“柯以遙，”李浠米抿着嘴角，眼淚“吧嗒”地掉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裏的哭腔清晰可聞，“謝謝你。”而李浠米沒說出口的話被淚水淹沒……
謝謝你包容李浠米所有的壞脾氣；謝謝你傾盡全力讓李浠米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謝謝你眼神裏的溫柔缱绻、讓李浠米覺得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真正用心保護着她。
Vol.6世界的兩端
[世界的另一端]
無論是淩九鏡還是顏梓愛，這些日子以來都在各自內心的折磨下日漸瘦削，他們都在緬懷一個人，卻都不敢輕易觸碰那份記憶。那些黑暗的記憶如同洶湧着咆哮的洪水，輕而易舉就能讓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愧疚和淚水決堤。
“梓愛，我再過一段時間要去T城辦攝影展，最近也忙着影展的事情。所以，可能要過好一陣子才能再來看你了。”淩九鏡坐在探監室裏，對着顏梓愛柔聲囑咐道。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是疲憊，聲音裏仿佛藏了一絲微弱的嘆息。
“恩，我沒事的。”顏梓愛露出蒼白的笑容，分明是強顏歡笑。她明白：即使顏瘦瘦已經死了，淩九鏡心裏還是只有她，而自己的付出，從來都是一個可悲的結局。
“梓愛，你知道麽？現在那所醫院流傳着顏瘦瘦投湖未遂獲救的言論，而那個救她的人，就在T城。”淩九鏡的眼神變得溫柔而堅定，“無論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去T城找她。”
[世界的這一端]
知名攝影師淩九鏡的個人攝影展很快在T城展開宣傳攻勢，作為T城高中學生會主席兼柯氏集團繼承人的柯以遙，自然也收到了VIP級的邀請。
“小浠，我們一起去看攝影展怎麽樣？”柯以遙從課本裏翻出兩張VIP入場券，手指夾着入場券得意地在李浠米的眼前晃來晃去，“是VIP入場券哦！”
“好啊……”專心看電視的李浠米笑着轉過頭，在看清入場券的那一刻笑容卻凝固了。“淩九鏡個人攝影展”八個字像一串尖銳的釘子，一下子狠狠地紮進心裏。她突然把頭埋進柔軟抱枕裏，努力克制着洶湧而來的回憶和哭泣的沖動，淡然地說：“柯以遙，你一個人去吧。人太多了，我讨厭別人對我指指點點。”
“小浠你的變化會不會太快了？”在聽見李浠米說“好啊”的時候，柯以遙還開心了一下子，結果她卻在不到半分鐘後漠然回絕了——女人還真是讓人費解吶，“有本少爺在，誰敢對你指指點點？”
“總之我不會去的，你可以找初曉藝小姐陪你。”李浠米把抱枕朝柯以遙扔去，然後坐上輪椅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嘭”的一聲用力關上了房門，燈很快也被熄滅了。
柯以遙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哪裏又做錯了，松手讓抱枕自然地落在地上，卻忽略了抱枕上面斑駁的淚漬。小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一抹賊笑暗暗揚起。
Vol.7兩種殘廢
[Cici]
一個格外慵懶的午後。
“小浠，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帶你出去曬曬太陽怎麽樣？”柯以遙對着暖洋洋的太陽伸了個懶腰，心情大好地把輪椅推了出來。
“嗯好啊。”見李浠米點頭，柯以遙便把她抱上了輪椅，慢慢推她沿着海濱路一直走着。這條路鋪滿了漂亮的鵝卵石，許多情侶和養了寵物的人都喜歡帶小狗出來溜溜。
初曉藝自然也不例外。
“汪汪汪——”對面的街道上，一只酷似Cici的巨型犬歡快地叫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跳着，李浠米的腦海裏飛快地閃現着自己和Cici以前無憂的時光，原本搭在輪椅上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生怕回憶刺痛了眼睛流出淚水，于是她痛苦地捂住了嘴巴，掩飾着情緒的波濤洶湧。
“喜歡那只狗麽？看起來挺可愛的……”柯以遙看着李浠米異常的舉動，注意到她眼裏閃現的點點晶瑩色彩，于是他沖着初曉藝的方向微微一笑，“小浠你在這裏等等，我認識那個主人，讓她借那只狗給你玩幾天怎麽樣？”
沒等李浠米點頭，柯以遙就把輪椅調整到固定的狀态，然後雙手揣在口袋裏假裝漫不經心地朝對街的初曉藝走了過去：“初曉藝，沒想到你也跟過來T城了。”
“柯以遙……”初曉藝牽着鏈子的手忽然松開，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見柯以遙向自己走來的畫面簡直就像在做白日夢，幾乎要喜極而泣，“現在你是不是願意接受我了？”
柯以遙扮了個調皮的鬼臉，對初曉藝笑笑：“看在我們過去的朋友關系，把你的狗借給我溜幾天？”
“你……不是因為喜歡我嗎？”初曉藝聽見他的話後，愣住了。
“與其說我對你有特別的感情，倒不如說我對你的狗感興趣。”柯以遙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伸出修長的食指，指尖轉向身後坐在輪椅上的李浠米，歪着頭一臉無辜。
“柯以遙！你就為了那個殘廢這樣羞辱我？”初曉藝歇斯底裏地低吼着，眼淚都快要彪出來。為什麽？！只把青梅竹馬的自己當朋友的柯以遙，竟然對那個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女生産生了感情？而自己對他的滿滿喜歡被當成可有可無，眼淚婆娑地奔到T城想要見他，卻得知了他和李浠米已經住在一起，而自己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帶狗狗出來散步，老天竟然還那麽殘忍地讓她碰見了不想看見的人！那個殘廢的女生究竟憑什麽？！
“你再說李浠米是殘廢，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打成殘廢？”柯以遙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掐住初曉藝的脖子，他露出陰冷的笑容，玩味似的盯着她可憐兮兮的大眼睛，一向清澈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凜冽。
眼淚迅速淹沒初曉藝的眼眶，她皺着酸楚的鼻子，抿着嘴唇拼命搖頭，不肯相信一向溫柔可愛的柯以遙會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生這樣對自己。而現實卻是——她白皙的脖子上被他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粉色痕跡，火辣辣的疼。
“柯以遙——”聲音卻是李浠米的，她捏着拳頭坐在輪椅上，因為急着靠自己的力量操縱輪椅趕過來阻止柯以遙的暴力行為，而讓緊握輪椅手柄的手掌磨到發燙。
“該死的！”柯以遙皺着眉頭松開了掐住初曉藝脖子的手，疾步回到李浠米身邊，又氣又急地抓住她纖細的雙肩，“誰讓你自己過馬路的，很危險你不知道嗎？”
“初曉藝小姐，”李浠米用眼神告訴柯以遙她沒事，然後正色看着怒氣未消的初曉藝，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殘廢沒錯，可是身體殘疾要比某些心理殘疾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像你這樣張口閉口都是傷人惡語的人，大概就是後者吧。”
“你！”初曉藝的臉頓時火辣辣地燒，惱羞成怒地跺腳。
“撲哧——咳。”柯以遙露出大快人心的笑容，卻咳嗽了一聲、伸手摸摸鼻子。李浠米這個丫頭，居然把自己給她上的課又搬給初曉藝說教。
“最後，我希望你善待你的寵物，不要給它太多的羁絆，比如那條鎖鏈。”李浠米轉頭看着初曉藝的那只狗狂吠着護着自己的主人，幽幽地嘆息着，眼裏滿是憐惜。
總覺得，李浠米對動物——尤其是狗狗有着特別的感情。柯以遙眯起眼睛。
Vol.8淩少爺VS柯少爺
[攝影展]
攝影展到來的時間比想象中還要迅速，柯以遙吩咐好女傭照顧好李浠米後，一個人出了門。比預料中還要熱鬧的攝影展，讓柯以遙這個不懂攝影的家夥有些後悔，在一幅幅作品前裝模作樣地摸着下巴欣賞，再跟旁邊看起來同樣門外漢的人随便搭腔，企圖以最不丢臉的方式混過半個小時再閃人。
可是事情的發展永遠比八點檔狗血。
淩九鏡在攝影展開始不久後便亮出了自己T城之行的真正目的——尋找李浠米。于是他在攝影展進行到三分之一時，吩咐助手把展會中央的多媒體打開，開始幻燈片播放李浠米以前的照片，并且用加粗的字體在旁邊寫着——
感謝各位的到來，此次攝影展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要尋找一個人，她叫李浠米，原名顏瘦瘦，據說她現在生活在T城，希望各位參觀影展的朋友可以幫助本人一起尋找她。
落款署名：淩九鏡。
柯以遙正在和一個熟人磨叽，不經意的一個轉頭，便讓他瞬間愣住。
明亮的光斑讓整個畫面看起來有着盛夏獨特的耀眼氣息。而Cici則十分搶鏡頭地撲到了女生的懷裏，她順勢倒在綠茵茵的草地上，笑盈盈地摟着它毛茸茸的脖子。
李浠米的照片和尋人啓事就這樣出現在大屏幕上，讓他猝不及防。而李浠米在截肢手術前後夢裏呢喃的那個“鏡子”、她對初曉藝養的那只巨型犬格外關注……這些謎團也似乎找到了答案。
手中的邀請函滑落在地上，柯以遙的腳步本能地倒退卻不料撞倒了一旁的宣傳立牌。“嘭”的一聲讓在場的人都把注意力轉移到柯以遙身上，而他這個失态的舉動同樣也吸引了淩九鏡。淩九鏡壓低了眉，把柯以遙有些蒼白的臉色默認為一個有效訊號。
“先生請留步。”淩九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準備轉身離開的柯以遙不得不停住腳步，卻在心底咒罵了一聲。
“淩先生要是想向我索賠這個立牌的話，我會讓人辦好的。”柯以遙的眼裏多了一份敵意，卻保持着優雅的笑容，樣子禮貌和疏遠。
“先生還真是幽默。”淩九鏡的唇邊浮起無比紳士的笑容，卻藏着一絲疏冷。
[兩天後]
柯以遙去一個攝影展竟然就去了整整兩天！
李浠米每天在家裏幹着急，卻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打着他的手機，聽着服務器那裏冷冰冰的聲音反複說着：“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除了兩天前叮囑自己一個人在家之外，這些日子跟她完全失去聯系，這個該死的柯以遙，等他回來看她怎麽收拾他！哼！
“我回來了……”說曹操曹操到，柯以遙拖着拖鞋，一臉倦容地走進李浠米的卧室，二話不說倒在她鋪滿蕾絲的床上。一副頹廢的樣子，雙手蓋住眼睛。
“說！兩天去了哪裏、跟誰鬼混？”李浠米瞪着眼睛，氣呼呼地看着兩天後才回家還懶散得要死的柯以遙，手裏的雞毛撣子随時準備朝他拍過去。
“小浠……”柯以遙突然伸出手把她從輪椅上拉到床鋪，一把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顫抖着睫毛閉上眼睛，吻着她的額頭，用一種接近嘆息的聲音說道，“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矯情……”李浠米的臉倏地紅了起來，卻隐隐覺得不對勁，“柯以遙你……”話到一半卻沒有繼續下去，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可是，聯想到的事情都讓她感到萬分害怕、她又怎麽敢問原因？于是她只好閉上眼睛，輕輕回抱着此時孩子一樣無助的他。
Vol.9我們小小飛行
[柯家]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打進粉色的房間，李浠米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地按了一下枕邊的求助鈴。隔壁房間傳來一陣不小的響聲，随着腳步聲的靠近，柯以遙穿着一身帥氣的白色軍裝出現在門口，甚至還戴着一副造型奇特的眼睛，沖李浠米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
“你怎麽這個打扮……”李浠米有些愣愣地看着柯以遙，百思不得其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