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詠嘆調第四闕(4)
在這個陰暗狹小的監獄裏，顏梓愛大概是承受了太多身心的煎熬，變得十分瘦弱蒼白，濃重的黑眼圈和幹燥的發絲透漏出這裏的勞改生活的辛苦，當她聽柯以遙說李浠米沒有死的時候，眼神裏流露出誠摯的愉悅，并且誠懇地拜托柯以遙好好照顧她。
聽着顏梓愛斷斷續續地哭泣着說着請求原諒的話，柯以遙心裏更替李浠米以前受的委屈感到心揪。他也真的很難去想象，那些黑暗肮髒的事情在這兩個弱不禁風的女生之間發生……要用多久才能撫平那些傷痛？他以前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那些哄女孩子的小把戲就能讓李浠米忘記過去、真正毫無防備地笑起來，看來他家的“面癱女王”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過去，我做了太多對不起她的事情，無論是對顏瘦瘦，還是李浠米……”顏梓愛的眼睛裏閃爍着忏悔的淚光，聲音尤其哽咽，“如果她身體恢複好了，可以拜托你帶她來見我嗎？我真的……想當面對她親口說一聲‘對不起’。”
“我會的。”柯以遙禮貌地點點頭，在獄警的提醒下按時離開。
回T城的路上，柯以遙的心裏五味雜陳：顏梓愛分明是在內心的煎熬中悔過自新了，但是她以前對李浠米做過的事情真的可以一筆勾銷嗎？或許三年的刑罰能磨掉她曾經的惡毒和尖銳，但是李浠米所受到的傷害和陰影真的可以一同消失嗎？回去以後，自己真的要按照約定帶李浠米來看顏梓愛嗎？
顏梓愛忏悔的淚光和淩九鏡溫柔堅定的眼神在柯以遙的腦海裏不斷交替——不能讓李浠米在遺憾中度過以後的日子，更不能讓她被淩九鏡搶回去……
柯以遙扪心自問，他究竟該怎麽做？
Vol.12回不去的旅人
“你一定從她口中聽說了很多我的往事吧，怎麽樣？以前我總是說你不了解我，所以沒資格向我許諾什麽，現在你都知道了，會不會對我産生厭惡呢？”李浠米自嘲地笑着，摟着曲起的膝蓋眺望遠方。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允許欺騙和隐瞞吧？這樣的情況下得知了自己那段過去，最好的結果是給她無限的憐憫，剩下的呢？是厭惡、還是嫌棄？
“我只是更确定——我要保護你。”柯以遙溫暖的聲音讓如水般涼的夜有了溫度，李浠米的心有一絲的顫抖，他微笑着繼續，“所以，你想說什麽？”
“我想見他。”李浠米垂下眸子，不去看柯以遙眼裏這一秒的悲傷。
對不起，柯以遙。但是李浠米今後的日子想要真正放下過去的陰影，就必須先正确面對，這是柯以遙教她的不是嗎？所以，會得到諒解的吧。
“好。”柯以遙輕聲應允，瞳孔裏落滿了哀傷。
他仿佛能夠預見未來：一直偷偷喜歡的人将被帶離自己的身邊，到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盡管如此——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不牽絆你飛向更幸福的地方去。
第二天，柯以遙便帶着李浠米告別了柯爺爺，踏上了回T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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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柯以遙都格外認真地開着飛機，李浠米也失去了來時欣賞沿途風景的勃勃興致，變得沉默寡言，眼裏透着一股哀傷。昨晚柯以遙答應自己跟淩九鏡見面，自己卻沒有絲毫的愉快。大概是回憶太沉重，讓自己早已想要忘卻。而那個人……也成了那份回憶裏的一小片風景，漸漸被現在的愉悅時光模糊了。
過去的有些事、有些人，既然回不去就該永久埋葬，只是在那之前需要時間去整理；而未來，更要珍惜真正能給自己幸福的人。
“我喜歡你。”仿佛下了巨大的決心，柯以遙把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告白和盤托出，讓李浠米措手不及，他卻微笑着低頭，笑容之間染上一抹苦澀，“我知道你也許無法回應我，但是，我只希望你不要離開我。”
“我答應你。”懷揣着的是不安，李浠米卻淺笑着握住了柯以遙的手。也許他也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吧，卻一再為自己毫無保留地付出，而自己目前能給他的，也只有一雙溫暖的手了。
——柯以遙，難道你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意嗎？
[咖啡廳]
沒想到柯以遙會那麽神速地安排自己和淩九鏡見面。李浠米透過落地窗看着淩九鏡坐在咖啡廳裏，他好像瘦了許多……她心情複雜地回頭看着柯以遙，他坐在車上一副慵懶的樣子，還滿不在乎地催促自己趕緊下車進去跟淩九鏡見面。
“可別看見舊情人就把我給忘了……”柯以遙極不自然地低頭數螞蟻，李浠米鄭重地點點頭，伸手擁抱了他，試圖給他一點點安全感。而柯以遙卻被這個意外的擁抱愣住了，看着李浠米下車後頭也不回的背影，忽然産生一種“最後的擁抱”的錯覺。
“小浠你還是喜歡他的吧。”輕微的嘆息揉碎在令人窒息的空氣裏，柯以遙閉上眼睛，低聲讓司機開車離開。無法讓自己看着她跟過往最重要的人親密無間的模樣，于是只好悄然離開。
“浠米……”淩九鏡看着步态略僵的李浠米，立刻想起柯以遙說過她已經截肢、勉強依靠假肢走動，于是迅速離開了座位向她奔去，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請放開我。”李浠米冷冷地開口，堅持自己走到了不遠的位置坐下。她淡然地把手收回口袋裏，不讓淩九鏡發現她的手指冰冷地顫抖着。
這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卻只能讓淩九鏡露出苦澀的笑容——是因為李浠米越發冷漠的态度吧。以前是、現在更是……倔強逞強、以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
“我很意外……”淩九鏡坐在李浠米的對面，眼睛寸步不移地凝視着她，而她卻刻意垂眸避開他溫柔的目光。
“意外我還沒死，對吧。”李浠米忽然輕笑着擡起頭，笑盈盈地望着他驚詫的眼眸，語氣漠然而生疏，“對于之前你跟顏梓愛的訂婚宴——我很抱歉。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多說無益。我知道你千方百計讓柯以遙做我的思想工作來見你，是為了讓你的今後安心一點。不過不需要，我不會祝福你們，以前是、現在也是。但是我不會像以前那麽極端，也不反對，只是希望你和顏梓愛都永遠消失在我的視線裏，讓我一個人安安穩穩地生活就好。”說完，她起身準備離開，卻冷不防被淩九鏡一把拉回原位。
“你要做什麽，淩九鏡先生？”李浠米擡起一雙冷漠的眼眸，徹骨的寒意瞬間冰冷了淩九鏡的心。
淩九鏡迅速俯下身想要親吻李浠米蒼白的嘴唇，卻被她厭惡地閃躲了，他看着她充滿恨意的眼神，錯愕地愣在原地。
“請你放開我！”歇斯底裏。
“李浠米——”淩九鏡雙手按住她企圖掙紮逃脫的肩膀，眼神裏是不可置信，“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冷漠……冷漠到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你！你這樣片面地去看待過去，對以前的事情全部選擇抛棄……你很殘忍你知道嗎？”他明明知道李浠米是對黑暗的過往徹底絕望，卻無法接受她連自己都要抛棄的事實。是……因為柯以遙嗎？
他明顯受傷的表情硬生生地紮進李浠米的眼底，可是她動了動嘴唇，卻說始終不出柔和一點的話語。而她只是松懈了尖銳的防備，低下頭輕聲嘆息，眼淚卻在這時掉下來。
“忘記吧，就像我忘記了你一樣，不要再來找我了。”李浠米的語氣終于軟下來。她小心地揉掉了眼淚，把淩九鏡的手推開，閃躲着他的雙臂試圖趁他不注意逃掉。
“梓愛入獄了……”淩九鏡頹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李浠米逃離的背影喃喃自語，“她想見你，親眼确認你好好地活着。”
“你說什麽？”李浠米詫異地轉過身，卻因為假肢的關節不協調而摔倒在地。一直守在暗處的柯以遙再也沒辦法按捺住，從咖啡廳的二樓趕下來，搶在淩九鏡前面把她抱起。
“柯以遙……”淩九鏡伸出的手僵硬地收回，他只好看着李浠米，“我訂了回去的雙人機票，明天早上九點，希望你能讓他送你來機場——我的號碼還是原來的。”
“你讓我考慮一下。”李浠米驚慌地把腦袋埋進柯以遙的衣服裏，好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淩先生，我想你要說的都說完了吧？至于顏小姐提出要小浠去看她的請求，我會替她完成，不用你操心。”柯以遙用漠然的口吻回應着淩九鏡，然後轉身徑自帶李浠米離開。
[柯家]
“是我多事了吧。”柯以遙頹然地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捂着眼睛小聲自言自語，“小浠跟淩九鏡那麽久的感情，怎麽可能因為我和她相處的幾個月就變卦？她剛剛躲開他的親吻是故意演戲的吧，而我，卻假戲真做了……真是白癡！”
柯以遙的心情變得無比煩躁，淩九鏡的話分明是故意的，他用看望顏梓愛為目的企圖帶李浠米離開，而那句暧昧的“我的號碼還是原來的”——分明是在告訴自己，他們的種種過往都彼此記得，不需要刻意提起……
那麽，他跟小浠相處的這些時光又算什麽？
“柯以遙……”李浠米坐在輪椅上，伸長腦袋把耳朵貼在房門上，想要窺探柯以遙的秘密。果不其然，這個家夥把自己送回房間後就悶悶不樂地離開的原因……
回到房間後，李浠米寫了一張便利貼，然後貼在自己的房間門上，轉身撥通了淩九鏡的電話。
——去看顏梓愛，就不麻煩柯少爺了。BY李浠米
Vol.13你是我的全世界
[候機室]
登機的語音提醒不斷重複着。
“柯以遙，你怎麽可以不來送我？”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李浠米微弱的聲音幾乎被吞沒，她坐在輪椅上，手被淩九鏡握在掌心裏，而她的眼睛卻不斷地在尋找另一個人。
“小浠，我離開你，卻是為了要證明你不會被任何人抛棄——放心，你的鏡子會一直在你身邊。”柯以遙的身影藏在人潮之中，勉強牽起嘴角，眼底不經意間流過一絲哀愁，眼神卻始終傳遞着暖融融的祝福。
李浠米轉頭看向淩九鏡溫柔如水的眼眸，手裏捏着的機票被汗水浸濕。原以為心心念念的人重新回到身邊是最大的幸福，但現在她的內心竟然有了那麽一刻的動搖。
“我不允許你丢下我。”李浠米突然松開了淩九鏡的手，轉身對着人來人往的候機室大喊，她知道，柯以遙就躲在人群之中，“柯以遙，你躲起來做什麽？”
茫茫人海之中，果然走出了一個打扮得跟蒙面大俠一般的人物。柯以遙撕掉臉上的口罩，氣鼓鼓地從李浠米身後的柱子背後走出來。
“我以為你要跟你的鏡子私奔了。”他的手裏捏着那張便利貼，滿臉醋意，“所以本少爺很識相地閃開了。”
一大清早起來，看見那張紙條後簡直有想立刻撕碎的沖動，可是淡定地想了想，假如李浠米真要抛棄自己，就算自己再怎麽抗議也沒有用，更不用說上演飛機場挽留的狗血劇情了。于是柯以遙這個白目只好喬裝打扮一番，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默默目送李浠米離開，只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或逞強的小女生心機重重。而她竟然算計自己的感情！不過，他認了——心甘情願。
“柯以遙，你個白癡知道嗎？很多事情一旦過去，就成為了人生中的一個印記，即使當時再痛、再重要，也不過是成長的一個标志。這是你教會我的，可是你卻不懂得它的真正含義。李浠米已經完全擺脫了顏瘦瘦，她不再是小時候跌跌撞撞的馴獸師、不再是對淩九鏡心心念念的醜小鴨、不再是和顏梓愛針鋒相對的黑天鵝女王——現在的李浠米，只是柯以遙眼中倔強卻依舊需要他來保護的小浠。她只是……真正喜歡上了一個人的普通女生。而她所喜歡的人，不是鏡子，是全宇宙無敵自戀狂的柯少爺。”李浠米擺脫了輪椅的束縛，一瘸一拐地走到柯以遙跟前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所以我想請柯少爺陪我一起面對過去。”
“抱着太丢人了，還是背你吧。”柯以遙看着面部溫度零下三十度的淩九鏡，很識趣地把李浠米背了起來而不是橫抱。在舊情人面前做出刺激對方的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柯少爺可不是弱智，知道怎麽樣才能更好地守護心愛的人。
李浠米趴在柯以遙寬闊的背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有的時候，固執地沉溺在過去的傷痛會讓人忽略在眼前的幸福；而有些過往，該忘記或埋葬就應該果斷行動；還有一些眼前人，該好好把握時，就應該不顧一切地去争取。
我們都一樣、曾經受過傷，而愛過痛過之後，舔舐完傷口、該收起稚嫩的臂膀，鼓動豐滿的羽翼再次勇敢地飛翔、涅槃重生。
尾聲
“柯以遙，你覺得我重不重？”
“背着全世界，你說重不重？”
“喂，你胡說，我哪有那麽重？”
“笨蛋小浠，是相當‘重’要——相當于柯以遙的全世界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