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似雪非雪
裏面飄出一陣濃郁的酒味,陌霜把劍遞給陳伯,提步進門,袁玉芝動作更快,走在陌霜前面,在房裏搜尋穆錦的影子,“殿下,殿下!”
房裏一片漆黑,陳伯立即掏出火種點上燭火,房裏才有一絲光線。
借着燃起的燭火,在牆角看到了穆錦縮成一團的身影,雙臂抱着一個酒壇子,萎靡不振地靠着牆。他緩緩張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袁玉芝,低啞的聲音道:“走開,出去!”
袁玉芝心疼地靠近,“殿下,你別這樣。”
穆錦再提高聲音,“本宮讓你出去!”
跟在身後的陳伯道:“良娣,我們還是先出去罷。”
袁玉芝咬着唇,瞪了一眼身後的陌霜,憤然離開。冬靈也跟着出了去,順帶關上了門。房裏只剩下陌霜和穆錦。
陌霜一步一步靠近,穆錦聽到還有腳步聲,低喝道:“本宮讓你出去!”
“殿下。”陌霜出聲喚他。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穆錦愣了愣,緩緩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子,滿臉茫然,過了良久,他張了張嘴,“你,你怎麽來了,你不是不要我了,你不是要離開,你不是說你不愛我,那你還來做什麽?”
他喝醉了,除了手上抱着的酒壇子,旁邊還有幾個空的,他到底喝了多少?
陌霜蹙起眉,溫聲道:“喝酒傷身,怎麽還喝這麽多?”
穆錦抱着酒壇子貼着牆站起來,身子還有些搖晃,臉頰兩邊一抹酡紅,嘴唇微微顫抖,“傷身算什麽,傷了身至多只是皮肉之痛,心被傷了,才是最痛的,痛不欲生,痛得喘不過氣來……你說,我怎會變成這樣,變得連我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誰,連我自己也不曉得自己該去做什麽,只剩下想你,一直都在想你,即便醉了,夢裏還是你……我已經瘋了……是真的瘋了。”
陌霜靜靜地站着,聽着他語無倫次地說着,這是他心中所想,他竟已陷得這麽深。
搖晃着身子往前挪步,他眼神癡癡地看着陌霜,“你到底,把我怎麽了?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為什麽一天到晚我心裏想的都是你,為什麽你一離開我就不知要怎樣存活下去,為什麽我會這麽痛?……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在痛。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你解脫了,你終于解脫了,可是我還陷在裏面,出不來,這一輩子都出不來……你當真好狠心,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扔在裏面,為什麽不陪我,你可知道,那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摸不着……”
陌霜向前邁了兩步,擡起雙臂,環上他的背,身子貼上他的。穆錦手上的酒壇松開,啪一聲掉落在地,碎成無數片,濺出的酒液打在衣擺上。
穆錦怔住。陌霜将他抱緊,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他在他耳邊說:“殿下并不是一個人。”
穆錦擡起手攬住他的腰,“可是,你已經離開我了,不是麽?”
陌霜溫聲道:“但我還住在殿下的心裏,殿下也同樣住在我的心裏。”
“不,我不要你只是住在我的心裏,我要日日看得見,摸得着。我要你陪着我,共度剩下的幾十載年華……”
陌霜沒再讓他說下去,唇覆上他的,将他的嘴堵住。穆錦愣了片刻才開始回應他的吻,一開始輕盈的吻越吻越激烈。穆錦将人抵在牆上,穩住他的後腦,深入的吻似要将他吞下。
分開時,穆錦粗重帶着酒氣的呼吸打在陌霜的臉上,他的眼神迷離,還處于半醉半醒的狀态。陌霜解了他的腰帶,手順着他的衣領将他的外袍從肩上推下。
穆錦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陌霜在他唇邊落下一吻,再牽起他的手,将他帶到榻邊。
放下床簾,在他面前将衣裳一件一件寬下,最後不着寸縷。再将穆錦剩下的衣裳褪下,穆錦驀地将他攬進懷裏,胸口貼着胸口,擡起他的下巴,微微低頭,吻上他。
這一次的吻少了一份激烈,多了一份纏綿。穆錦壓着他的身将他放倒,細密的吻落在他如玉的肌膚上。
穆錦第二天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身邊的位置空空蕩蕩。猛然坐起來,掀開被子下榻,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出了房門。
穿着亵衣,赤着腳在冰冷的地上疾走,外面飄着雪,漫天飛舞的雪花緩緩飄落,世間萬物都染上了一抹白。
迎面走來兩個丫鬟,看到穆錦的模樣,大驚道:“太子殿下!”
穆錦忙問,“太子妃在何處?”
兩個丫鬟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穆錦繞開她們,陳伯手上捧着一方錦盒,急急忙忙趕過來,“殿下,殿下!”
穆錦聞言轉身,看到陳伯正向着他走來。
陳伯平舉手上的錦盒,“這是太子妃讓老奴交給您的。”
穆錦接過盒子打開,裏面一塊玉佩,一封信。玉佩是他随身的那塊玉佩,穆錦将錦盒交給了陳伯,拿出信封取出信函。
裏面寫着:今與君一別,相隔千裏,心中有情,亦是近在眼前。今有不得已,分居兩地,不再朝暮。臣于千裏之外,望日日能聽得君安好,國昌盛。來年六月,荷花開時,泛舟明湖上,再與君相逢。”
穆錦将那幾行字讀完,看着最後落款‘陌霜’二字,陷入沉默。
穆錦穿得單薄,連鞋子也沒穿,陳伯勸道:“外面天寒地凍,請殿下多添幾件衣裳。”
穿着亵衣的穆錦似乎一點也不感覺冷,折好那封信,看了一眼屋檐外紛飛的大雪,苦苦一笑,默默念着:“陌霜,陌霜,陌上霜,似雪非雪,冰涼入骨,清透無暇。”
這一場雪從陌霜離開時就在下,連續下了一個時辰,地上積了一層雪。
頂上積了些雪的馬車行駛在紛飛的大雪中,輪子從雪地上碾過,留下兩行淡褐色的痕跡。
陌霜身上披着狐裘端坐在馬車裏,偏着頭,微微挑起簾子看着外面飛舞的雪花。
李琛深吸一口氣,道:“你分明放不下他,何必要走得這般幹脆?”
陌霜聞言沉默半響,放下簾子,把視線收回來,“他乃當今太子,終有一日要擔起天下重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若留下,只會耽誤他。”
“你是怕他會為了你違抗聖旨,與皇上反目成仇?”
陌霜不承認也不否認,“即便我留下,也不能陪他一生一世。”
“這話怎講,你的身子可是又……”
“不是。”陌霜打斷他的話,“我很好。”
李琛無奈嘆了一息,“你呀……”
陌霜輕抿着唇不語,李琛看着他,笑了笑,“我怎麽也沒想到,無欲無求如你,竟也會為一個人動情。”
陌霜不語,這是默認。
李琛再道:“你心裏想什麽從不表露,恐怕那小太子現下還不曉得你已為他動情。我倒也是同情起他來,遇上了你這麽個人,連自己被愛着都不知情。”語氣裏多了幾分玩味。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靠近。
陌霜心下一動,似感應到了什麽。李琛唇角勾起,“看來是有人開了竅,追來了。”
陌霜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臉上泰然,“若真是他,師兄覺着,我是會輸還是會贏。”
“你們之間的輸贏恐怕我這個外人無法定義。”
馬車忽然之間停了下來,趕車的馬夫在簾子外道:“道長,前面有人擋住了去路。”
李琛看了看陌霜,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架勢,悠悠道:“莫要理他,看他會做什麽。”
穆錦翻身下了馬,踩着雪一步一步靠近馬車,在不遠處站定,直直地看着那輛馬車,鵝毛般的雪花從他眼前飄落,紅色的披風與素白的雪相比鮮明。
陌霜靜靜地坐在車廂裏,外面傳來穆錦的聲音,“什麽心若有情,即便相隔千裏也是近在眼前,我一點也不懂。我說過,我要日日看得見,摸得着。我要你陪着我,共度餘生那幾十載的年華!”
“我穆錦這二十多年來,從未抗旨不尊,但今日,我就要試試,父皇不準你留下,我就偏要将你留下!”
“你心裏有我也好,沒有我也罷,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人是我的!這一輩子都是!今日,你若執意離開,那就踏着我的屍首過去,否則,我綁也要将你綁回去!”
李琛笑了笑,“口氣不小,不過,你功夫在他之上,至少打得過他。”
陌霜回過神,唇邊噙着一抹淺笑,“我跟他之間的這一戰,打或不打,都是我輸了。”
“違抗聖旨事态嚴重,你可要小心行事。”
“多謝師兄提醒。”陌霜起身,挑開簾子,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
穆錦看着車轅上的人,這一刻,只有鵝毛般的雪在空中飄,世間萬物皆靜止。雪花落在他的臉上,也落在陌霜身上的那件白色狐裘上。
穆錦緩緩張開雙臂,陌霜面帶淺笑,一拉狐裘的帶子,白色的狐裘落在身後。在車轅上借力,輕輕一點,迎着雪花飛身而起,輕盈地在穆錦面前落地。
下一瞬,穆錦展開的雙臂收緊,将他緊緊抱住,雪花繼續飄落,落在兩人身上,穆錦紅色的披風,陌霜白色的衣裳上,加上這漫天飛舞的雪花,有如一副唯美的畫。
“我不準你走。”穆錦說。
“你那麽狠,我哪還敢走。”
“那是因為你太狠,若我不比你更狠一點,根本留不住你。”穆錦想起他留下的那封信心裏就堵,“什麽來年六月荷花開時,你明知我一刻也離不開你,等到那時你再回來,只怕要去我墳前上香。”
陌霜笑罵道:“胡言亂語。”
穆錦松了松手,看着陌霜道:“沒有胡言亂語,我說的可是真心的。你一離開,我的魂魄也會跟着散。”頓了頓,他正色道:“所以,這一次回去,我要用鐵鏈給你上鎖,看你怎麽走。”
“你……”陌霜當真拿他沒辦法,這人是真的入了魔。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多謝ma424的地雷(づ ̄3 ̄)づ╭?~
大家有木有覺得這個場景很美?惹,因為我想象之中很美,氮素不知道文字有沒有把我想象之中的完全表達出來。
其實穆錦是一個外強中幹的人,他從小沒有母後,皇後不是親生的,皇帝那麽多兒子不可能會給他過多的父愛。
可以說他的內心是孤獨的,對于愛情,他在遇到陌霜之前沒有嘗試過。所以,他當時答應了要娶袁玉芝,因為他沒有喜歡的人。
對于陌霜的喜歡他有一個過程,我曾經也說過,讨厭→好感→喜歡→愛→深愛→不可自拔。
就像是一個從來沒有得到溫暖的孩子,因為有了一點溫暖而有了依戀,突然有一天失去了這一點溫暖,他會迷失在自己的世界。就像是穆錦那樣的狀況。大家不要說他不稱職什麽的,他其實就是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