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四下午,放學後,童宴在校門口等卓向銘。
他們二十分鐘前聯系過,卓向銘說會稍微晚到一會兒,讓童宴先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等他。
但這個點正是奶茶店排長隊的時候,童宴一手拎着書包,嘴裏叼了根棒棒糖,就站在警衛室門口聽着歌等。
不遠處有車按喇叭,童宴一看,是童楊。
“童童。”童楊叫了他一聲。
“哥!”童宴跑過去,“你怎麽來了?”
“這周末家裏沒人,你在卓向銘這邊兒待兩天。”童楊探身打開副駕車門,“今天帶你吃好的去。”
童宴上了車,又驚又喜:“今天你接我嗎?”
童楊說:“嗯,想吃什麽?”
“火鍋!”
上周跟柴蔓蔓她們去了二十一區了都沒吃成,童宴一直惦記着。
童楊道:“好,火鍋走起。”
童宴坐得歪扭,還在激動,手裏的耳機線繞成一堆解不開,童楊道:“系安全帶。”
童宴趕緊答應:“哦哦,忘了。”
他嘴裏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問:“剛才向銘哥說他晚一會兒,是又有什麽事所以不來了嗎?”
“嗯?”童楊道,“卓向銘接你?”
童宴說:“對啊。”
童楊道:“他天天親自接你?”
童宴:“啊……”
“這麽有空……”童楊忙道,“我正想說讓你給接你的司機打個電話呢,那你趕緊。”
說着,他用自己的手機撥了卓向銘的號碼。
童宴急了:“你沒告訴他嗎?我就說他剛才還說在路上,為什麽又不來了……”
電話通了,卓向銘道:“童楊?”
童宴道:“哥哥,你在路上了嗎?”
“快到了,還有兩個路口。”頓了頓,估計是看了眼來電顯示,卓向銘道,“你跟童楊在一起?”
童宴更着急:“童楊來接我了,他不知道你會來,我……”
卓向銘道:“你跟他走了嗎?”
童宴看着窗外掠過的街景,只能嗯了一聲。
“好。”一個短暫的停頓,卓向銘說,“我知道了。”
童宴說:“對不起哥哥,童楊他不知道你接我,我……我們去吃飯,你也一起來吧,好嗎?”
童楊挑眉看了他一眼,童宴沒什麽反應,還在跟卓向銘道歉:“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
卓向銘在那頭安慰他:“沒事,我掉個頭就回去了,就十幾分鐘,沒繞多遠。”
童宴小聲說:“那你自己吃飯嗎?”
卓向銘嗯了聲。
童楊又在一邊咳了聲,童宴沒理。
他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但又好像沒什麽,卓向銘究竟生氣沒生氣他也琢磨不準,糾結得厲害,卓向銘溫和道:“去吃點兒好的,別太晚回來,明天還要上學。”
“好!好!”童宴巴不得卓向銘現在給他定點兒規矩,自己好少一點愧疚,“我幾點回去?”
卓向銘哪知道童楊帶他幹什麽去,想了想,說:“十一點之前。”
童宴立刻答應:“好!”
挂電話前,卓向銘對童楊說:“你看着別讓他吃太辣,這兩天有點咳嗽,可能受涼了。”
童楊道:“嗯,我記着。”
電話挂了,童宴蔫了會兒,童楊開着車,一邊在不停地跟人發消息。
到了火鍋店,童宴精神才又來了。但童楊不讓他點變态辣,要三鮮,童宴好險生氣不吃了,兩人拉鋸,最後叫了中辣。
“我容易嗎我?”菜上得很快,童楊刷着手機等鍋開,“今晚回去再說你咳嗽加重了,又是我沒帶好。”
童宴仍然不太滿意:“吃那麽點兒辣椒根本不影響。”
童楊怪腔怪調道:“行了吧,現在我能做你的主嗎?”
童宴說:“我自己做自己的主。”
童楊道:“誰知道呢……”
童宴瞪他:“你為什麽陰陽怪氣?”
童楊道:“我陰陽怪氣了嗎?”
童宴道:“你還不是陰陽怪氣?”
紅油鍋開了,童楊先下肥牛和凍豆腐,岔開話題:“你愛吃的。”
童宴沒說話,過了會兒,他問:“你為什麽要說,不給我吃辣是因為怕卓向銘說你沒帶好?”
童宴的臉繃着,兩只手把筷子握得很緊。童楊邊調火大小邊說:“什麽為什麽?不然呢,他不是說,別給你吃太辣嗎?”
童宴道:“那你沒聽到他說我咳嗽嗎?”
“怎麽了?”童楊夾了一筷子肉到他盤子裏,“嚴重嗎?”
童宴放下筷子,垂着眼睛不看他夾過來的肉,手也放在桌子下面,坐着不動。
等了會兒,童楊皺眉道:“你別扭什麽呢?”
童宴還是不說話。
童楊最愁他這樣,嘆氣道:“少爺,我哪兒又惹着你了?”
他又長長哎了一聲:“推了兩個應酬才過來的,我給你道歉,我不該陰陽怪氣,別生氣了,吃吧,行了嗎?”
童宴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
童楊說:“沒有。”
他又給童宴夾了兩筷子,盤子都滿了:“快吃,這麽多油,涼了不能吃了。”
童宴擡起頭:“你為什麽不問我咳嗽的事情?”
“還說這個?”童楊無奈道,“我現在關心行嗎?童宴小老弟,你咳嗽嚴重嗎?哥帶你上醫院看看?”
因為沒人吃,鍋裏又煮了太多東西,很快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童宴抓着皮質的沙發,輕聲問:“你為什麽沒問過我新聞的事?從周六到今天,六天了,你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爸爸也沒有,為什麽?我同學的媽媽都知道,同學說她媽媽擔心我因為這個不想去上學,你們為什麽從來沒問過?”
童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眉頭微微皺着,因為童宴的鑽牛角尖而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這時候愣住了,嘴巴張開一點,啊了兩聲,沒說出話來。
“你今天過來,我以為是因為那個,但不是,你一直在跟別人發消息,如果不是為了說讓我這周末別回家的話,你還會來嗎?”
童宴沒想哭,但眼淚就那麽流出來了,一串一串地出來,他覺得自己很狼狽,也很丢臉,但他沒擦,就那麽看着童楊。
童楊說:“我……因為,最近一直很忙,你也知道,哥那邊缺人,特別忙……我以為,因為你在卓向銘那兒,我放心他……童童……”
他伸手給童宴擦眼淚,被童宴扭頭躲開了。
“爸爸……他這星期都在國外,估計還要三四天才回來。”看着童宴流淚的眼睛,童楊說得艱難。
童宴四歲多一點的時候,他媽媽生病去世了,當時童楊十三歲,照顧弟弟的責任就落在他身上。
小孩沒有對死亡的認知,當時對童宴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了帶來安全感的那種信息素,童楊記得,那段時間的童宴總會哭,上氣不接下氣,哭累了睡覺,醒了又繼續哭。
但他習慣以後,就變得很懂事,不哭不鬧的,飯也可以自己吃,不會像別的小孩那樣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
童楊在大多數時候比較喜歡這個弟弟,但因為童宴太小了,他不能跟自己一起玩一些大男孩玩的游戲,而別的夥伴會嫌棄童宴拖後腿,他沒辦法,只能在出門前把童宴鎖在家裏,告訴他:“你乖乖待在家裏兩個小時,哥哥晚上就陪你睡覺。”
圓臉圓眼睛的童宴仰頭看他,軟軟的小手拽着他衣角,很用力地點頭:“哥哥,那你快點回來。”
童楊跟他強調:“要兩個小時。”
童宴應該是不懂兩個小時,等童楊鎖了門,他又跑到窗戶那邊沖童楊揮手:“哥哥哥哥!你快一點回來!”
男孩總是貪玩的,他在外面從中午待到天黑,回家時不知道幾個兩小時過去了,來做飯的傭人都回家了,等他開了燈,就看見躲在門後的童宴,坐在那裏,兩只手藏在肚子和腿中間,一雙眼睛又亮又黑,很可憐地看着他,問他:“哥哥,你為什麽不回家?我很害怕。”
你為什麽不問我咳嗽的事?你為什麽沒問過我新聞的事情?你為什麽不回家?
童宴很久沒在他面前哭過了,一些小時候的片段在腦子裏閃,童楊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童楊又伸手給童宴擦眼淚,這次童宴沒躲,童楊手心都濕了還沒擦幹淨。
“快吃吧。”童楊說。
童宴搖了搖頭:“不想吃了。”
他說得很小聲,還有點啞,但這麽點距離,也足夠童楊聽清楚了:“什麽?”
“不吃了。”童宴說,“我回去了。”
童楊氣又上來了:“能不能行了童宴?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他站起又坐下,鍋開得厲害,童楊幹脆把火關了,“不是跟你解釋了嗎?還生氣?”
童宴覺得自己沒有多生氣,但他也不想跟童楊一塊兒待着了,就像他現在很餓,可看着那一鍋煮爛了的東西還是不想吃是一個道理。
“你送我回去吧。”他拿了書包往外走,被童楊拽住了。
“回哪兒?”
童宴說:“卓向銘家。”
“現在叫卓向銘了?”童楊突然冷笑了一聲,“剛才不是哥哥哥哥叫得很順口嗎?我知道了,你跟他親,人家寡淡告訴你一聲我知道了就受不了了,更別說讓人白繞了十幾分鐘路,還一個人吃飯,你是不是特別受不了?我算什麽?我這是熱臉貼冷屁股賤的慌!”
童宴聽着那個賤字抖了抖,眼眶又泛紅,他再也不想和童楊多說一句話,沒被童楊拽着的那只手扔了書包,掏出手機給卓向銘打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童楊:求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