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卓向銘到的時候,童宴已經沒在哭了,跟童楊相隔一個火鍋面對面坐,鍋裏湯已經半幹了,也早就涼了,裏頭泡了很多肉類,紅油冷凝後,結成一些很小的塊漂在上面。
童宴懷裏抱着書包低着頭,童楊手裏拿了個手機在看,但屏幕是暗的。
兩個人都極度垂頭喪氣,卓向銘被服務生領過去時,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他叫了一聲:“童童。”
童宴立刻擡起頭,童楊也是這個動作,卓向銘走到桌邊,手放在童宴肩膀上,對童楊說:“那我先帶他回去?”
童楊移開眼神,整理了幾下衣服,邊說:“嗯,你們回吧。”
“走吧。”卓向銘在童宴肩上輕輕按了下,“書包給我。”
童宴小聲說:“我自己拿。”
他說話還帶着鼻音,薄薄的眼皮也紅。
卓向銘從他手裏接過書包,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外走了一段,卓向銘突然說:“你沒跟你哥說再見。”
童宴跟着站住了,把背挺得筆直,什麽都沒說,也誰都不看。
他們距離童楊已經有點距離了,卓向銘看着童宴板得厲害的小臉,想笑,又心疼他,低頭湊近點說:“說了再見才能走啊。”
童宴眼睛裏又聚起點水汽,瞪着他:“我不。”
少年身量瘦長,校服裏面穿了件白襯衫,唇紅齒白,眼睛濕亮圓潤,烏發軟軟蓬蓬蓋在頭頂,氣憤的樣子也顯得可愛,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卓向銘把書包挂在臂彎,攬着童宴的背施點力氣,就把他松松抱在了懷裏,在童宴耳邊說:“聽話,嗯?”
童宴深呼吸幾下:“我讨厭他。”
“亂講。”卓向銘又靜靜地抱了會兒他,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去說了再見咱們回家。”
童宴兩條胳膊垂在身側,整個人直挺挺地前傾,眼睛貼在卓向銘肩窩,過了好一會兒,說:“是你讓我去的。”
卓向銘道:“是我讓你去的。”
童楊還在那個卡座坐着,童宴一轉身就看見他了,面前一個冷鍋,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和他們倆剛才離開時一個姿勢。
“哥。”童宴停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我走了。”
童楊沒想到他去而複返,臉上的喪氣一展無遺,慌亂地擺出個很醜的笑:“好,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童宴覺得自己又想流淚,但他終于還是忍住了,好好地跟童楊說了聲“再見”。
卓向銘先去把賬結好了,這回童楊跟着他們下樓,看着童宴上了卓向銘的車,卓向銘遲遲不走,過了會兒,他在副駕外彎下腰說:“等哥忙完這陣來接你,好好上學,天冷了,多穿衣服。”
天完全黑了,說着這些,童楊臉上無論如何都擺不出高興的表情,身後連成一片的霓虹燈把他襯得有些狼狽。
童宴沖他點了點頭,卓向銘點着了火卻沒走,說:“他們這周末有運動會,童宴報了4x100接力賽。”
“啊,哦。”童楊愣了愣,“加油。”
童宴說:“好。”
兄弟兩個尬聊,卓向銘卻像是耗在這兒了,還是不走,又說:“上周五的小測,他考了班裏第一、年級第二,跟第一名差一分。”
童楊看了看卓向銘,又看童宴,抓了兩把後腦勺:“考這麽好,怎麽不跟我說?”
童宴沒說話,童楊也挺無措的樣子。
最後他從兜裏掏了錢包出來,抽出一沓現金塞到童宴懷裏:“想要什麽去買。”完了又抽了張卡放在童宴手上,添了一句,“前兩天給你那張卡上也打錢了,看着花,別省,不夠就跟我說。”
童宴想起來,前兩天是收過一條轉賬消息,好像是半夜兩三點時候發的。
“你怎麽那個時間打錢?”
童楊自己不記得了:“什麽時間?”
童宴看了下手機:“兩點四十八。”
“那可能是加班兒。”童楊說。
“最近老加班兒。”他試探着對童宴笑了下,低頭拿鞋尖輕磕了磕卓向銘的前車胎:“白天黑夜都過反了,總想什麽時候給你打個電話,但過會兒又忘了,不是時間不對,就是我自個兒睡着了……哥做錯了,對不起。”
他沒怎麽跟童宴說過對不起,連稍微直白點的道歉也好像沒有過,這時候說出來了,最不自在的是童宴。
“沒有……不是,其實我也做錯了……”童宴抓住了童楊搭在車窗上的那只手,淚眼汪汪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