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回路轉君不見
雲若沉吟片刻,擡起頭,堅定道:“帝都。”
沈墨心中一頓,了然的看着她,問道:“入了帝都便是處在了風尖浪口,許多事便是身不由己了,你可想好了?”
面對沈奕毫不留情的質問,雲若十分平靜,默默的颔首,“我想了七年,我想清楚了!”毫不猶豫的回答。
“若我說,你此次去了帝都便不可再回來呢?”沈奕略微沉吟,一字一句的道。
并非是他要逼她,而是他實在不忍她自此背負着沉重的枷鎖,不願她為了心中的執念斷送了自己,更不願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沉陷下去。
帝都,那裏等着她的是什麽,相信她很清楚。
雲若怔怔的看着他,有着深深的感激,深深的歉意,一字一句,毫不意外的道:“縱使前面的刀山火海,人間煉獄,我還是會去的。”雲若頓了頓,淚眼朦胧的看着他,輕聲的道:“沈奕……對不起……”對不起,不能在任性,對不起,辜負了你的信任,對不起,她無法放下心中的執念。
“罷了,福禍安危,都是你自己的,明日便明日,只盼你日後別後悔你今日的選擇。”沈奕嘆了口氣,從來都是自己對她關注太多,聚散有時,既是到了分開的時候,強求無益。
“謝謝!”
對着沈奕的背影,雲若誠懇的說出了這兩個字。她要謝他的實在太多,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栽培之恩,已是無法用言語能數得清的。
他既是父母,又是良師,還是益友,他與她的恩情,她早已無法分辨清楚。
次日,天空微亮,淩晨夕陽的第一縷芒光剛剛透過雲層,灑在天機谷的某些角落,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奇妙的光影,讓雲若的眼亮了又亮,不是沒有看過淩晨的天機谷,而是不曾這般認真地欣賞過。
“都收拾好了?”沈奕不知何時早就站在前院,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頭淡淡問道。
雲若颔首,包袱裏帶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幾本重要的醫書,一點碎銀,再沒其他了。真正想牽挂帶不走,其他的俗物,多了反而顯得累贅。
“帶上這些吧。”沈奕手裏還有一個包袱,遞在雲若眼前。
“這是……?”雲若本來想着悄悄離開,沒料到沈奕會來送她,昨日那番話說得夠清楚了,她決意要走,便與他再無關系,他定是傷心透了的吧。七年的陪伴,竟料不到她還是無情無義,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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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見她踟蹰,解釋道:“帶着吧,以後用得着。”
雲若不好意思再拒絕,接過包袱,感激一笑:“謝謝。”
雲若站在原地,想等沈奕進屋再走,可沈奕也定定站住,沒有挪步的跡象。
雲彩移動,一抹殘光剛好浮在沈奕的臉上,濃黑劍眉下面的清亮眸子正看着自己,淡淡的,又好似帶了些許看不明了的思緒。
白皙的面,淡的幾乎不見血色的唇,乍一看去,宛若斂去所有世間浮華,卻沒有虛浮飄渺的疏離感。
收回目光,低首一笑:“我走了,你……多保重。”
沈奕颔首,迎着陽光,眯眼目送她的身影漸漸遠去,驀地見她突然回首,盈盈跪倒在地,“這麽多年來,我一直任性妄為,懵懂無知,是你一直包容我,陪伴我,照顧我,傳我醫術,授我知識,教我為人處世的道理,這七年的溫暖,是我從來都不曾想過,不敢求過的。而這些,都是你給我的。”
沈奕緩緩的走到她面前,躬身想要扶起她,雲若的膝蓋卻好像穩穩的鑲嵌在了地板上,久久不肯起身,沈奕也知這是她的堅持,徐徐的站起身,沉默的看着她。
雲若朝沈奕盈盈拜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慢慢的起身,一雙明亮的眸子看像沈奕,極力隐忍着眼中有些酸澀,一字一句的出口,“我走了,保重……師父。”
一句師父讓沈奕生生的愣在那裏,動不得,說不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緩緩的轉身,腳步一深一淺的踏向下山的路,身影越行越小,直至消散……
清脆的嗓音回蕩在谷裏,明明是這麽平常,這麽自然,這麽合理的兩個字,怎得聽起來卻是那麽的別扭,那麽的生澀,那麽的不自然。
曾經的他,每日都盼望着她能學會以禮待人,也如自己的另一個徒弟一般,喚他一聲師父,如今如願了,心裏卻好像堵了口氣,怎麽都揮散不去。
果然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墨目不轉睛看着前方愈小的身影,終于沉沉嘆了口氣,轉身關上院門。
轉身,趙九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也定定的望向門外,久久不能動彈。
他是練武之人,耳力本就比常人好些,早在雲若開門的時候他便醒了,本想追上詢問一番,豈料師父便先出現了。
師父向來不喜歡他過問他和雲若之間的事,他也不敢多問,師父收他為徒,授他武藝,治他疾病,與他而言,師父便是再生父母,他說的話,他向來是聽的,遂也不敢前去詢問。
直到看着雲若朝他磕頭,他才覺得,她好像要離開的樣子,這才敢出來查看一番。
“師父,她這是要去哪裏?”趙九忍不住開口問道。
往日裏要出谷都是他和師父陪着的,今日怎得一個人走了。
沈奕微微嘆了口氣,擡起眸子看着院裏兩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看不出在想什麽,淡淡的開口:“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們是留不住她的。”
趙九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不解的問道:“那她還回來嗎?她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頭,又不會武功,要是遇上歹人怎麽辦?”
沈奕似乎怔了一下,目光流轉,沉吟片刻,道:“旦夕禍福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回去吧。”她說的沒錯,她也到了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年齡了。
趙九略微遲疑,“但是……師父,她……”
趙九還想說什麽,沈奕卻已頭也不回的走了,只餘趙九一人還愣愣的看着大門的方向,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