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工具人

說“撿”,不太确切。

那是幾百年前了,那時紀姝看上了銜月樓樓主梁朔,正摸索着攻略他。

由于《妖女模拟器》這個游戲的特性,她的修真/世/界就是獨一無二的,在網上也找不到攻略,一切都要靠自己試探。

而翻車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翻車的邊緣試探。

銜月樓的修士,多主修符箓,擅奇門遁甲,宗門必修課還有一本《六壬大占》,日常功課就是占吉兇進退。

由于課業太重,銜月樓盛産腦子好用的宅男。

紀姝游歷了這麽些年,也沒見過幾個銜月樓的修士,對這個宗門好奇心越來越重。

當她發現,在秘境偶然碰見的那個道骨仙風美男子就是銜月樓的樓主時,幾乎是立刻決定了:就是他!我要搞他!!

刷好感度,紀姝是專業的。

銜月樓樓主梁朔雖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随着好感度的逐步提升,紀姝也總能在【事件提醒】中刷到他。

【[銜月樓樓主梁朔]今日占蔔的結果是小兇,決定還是不要讓[紀姝]待在自己身邊為好】

【[銜月樓樓主梁朔]今日占蔔的結果是大吉,于是立刻邀請[紀姝]一起出門了】

諸如此類。

可以看出這位銜月樓樓主真的很信任自己的六壬占術。

那時,紀姝覺得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解風情。

【[銜月樓樓主梁朔]陪[紀姝]去了地下拍賣場,但[紀姝]錢沒有帶夠,未能買到想要的東西】

那天是紀姝的生日,她看中了一件金鏈琥珀挂件。

那枚血紅色琥珀形成時,體內天然蘊含着氣泡,巧手工匠将寶藍色的碧玺絲絲縷縷灌注進氣泡中,幾近透明的藍色組合成了鳳凰的形狀。

純淨通透的藍色鳳凰在血紅色的琥珀中振翅欲飛。

太好看了。她好想擁有。

可是錢沒帶夠。

紀姝遺憾地放過了那個琥珀挂件,眼睜睜看着齊欺霜把它買走了。

這個女人真的不放過一切讓她生氣的機會。

本來還好好的,紀姝覺得梁朔的好感度可能還沒刷夠,所以才這麽冷眼旁觀,讓她眼巴巴地看着喜歡的東西被死敵買走。

她也不沮喪,反正攻略男人嘛就這樣,游戲有挑戰性才好玩嘛。

梁朔又向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結果接下來梁朔轉身買了一棵七寶靈枝,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還勉勵她要好好修行,少貪玩、多閉關。

紀姝目瞪口呆。

七寶靈枝是等級最高的靈草,一棵蘊含二十一萬靈氣,足夠一個合體前期的修士直接跳級,達到合體中期。

那棵七寶靈枝的零頭,就夠買下紀姝很喜歡很喜歡的那件琥珀挂件了。

但是他剛才就站一邊看着紀姝。

看着她差一百錢就夠買下那個挂件了,看着別人買走之後,得意地來挑釁她。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梁朔這麽和她說:“剪除不必要的枝幹,才能成就大道。”

在他心目中,“大道”比其他一切都更重要,都更值得花錢、傾注心血。

他的眸子幽黑,表情依舊是冷冰冰的,高山冰雪一樣。

靈蛋就是“七寶靈枝”的贈品。

紀姝原本以為那是個蛋形裝飾品,還是回去之後,例行檢查狀态面板,才看見自己多了一個“孵化0/100”的狀态框。

她之前試着孵過,不過還沒孵成功。

因為在紀姝費盡千辛萬苦把梁朔的好感度刷上100之後,還沒來得及慶祝,就看見他狀态面板裏的“好感:100”一秒清零,鮮紅的紅心瞬間變成灰色。

她還以為游戲出bug了,一個鯉魚打挺正要找客服,忽然瞥見梁朔的狀态欄最底下,有一個“無情道”的标識。

【[銜月樓樓主梁朔]對[紀姝]的感情已經到了罔顧生死的地步,情極而惘,就地頓悟,抛去一切,得證無情道】

無情道:突破成功率永久增加20%,當感情到達頂點時,會舍棄所有感情。

紀姝:“……”

???

我以為我在玩弄他,原來我只是他證道的工具人。

遭遇了史無前例滑鐵盧的紀姝氣憤地離開了。

連帶着遷怒了那顆還在孵化的蛋,直接把它扔芥子戒裏,再也不想看見它了。

後來又撿了個徒弟,就更加把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紀姝讓桃枝她們去休息之後,把門關上,在芥子戒中一頓翻找,終于憑借模糊的記憶,翻出了一個繪滿油彩的蛋。

商家估計是真的把這枚蛋當裝飾品。

紀姝把蛋放在手裏盤了盤,沒看出什麽特殊的。

最後還是參照以前的辦法,用靈氣把蛋整個裹住,果然蛋殼上開始出現燦金的紋路,顯示正在孵化。

紀姝一邊煉化無根玄葉的靈氣,一邊用靈氣孵化靈蛋。

她不禁想起了曾經吐槽過的那道小學數學題:“一個游泳池水全部放完要三小時,進滿水需要四小時,一邊放水一邊進水需要幾小時才能放滿?”

若不是因為真的窮,誰願意當轉換器呢。

嗚嗚嗚嗚嗚。

當着轉換器的紀姝還一直在留意自己的萬裏傳音石。

萬裏傳音石,是太虛境修士們最常用的通信工具。

就算給萬裏之外的人傳信,也能在三個小時之內到達,比靈寵送信的效率高上許多倍。

然而——

這玩意在人界沒什麽信號。

太虛盟直接隔絕了太虛境和人界,兩邊的通訊也幾乎被掐斷了。就算是太虛境出品的萬裏傳音石,信號也是時有時無,完全看運氣。

可惜從下午開始,紀姝就沒見這玩意有信號過。

……

紀姝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她昨晚當轉換器當到深夜,有效睡眠時間不足五個小時,但還是精神奕奕的。

看來當修士好處還是挺多的。

紀姝沒想到有人比她起得還早。

東方俨身邊的近侍名叫李川,有點駝背,已經四十多了,笑起來很和藹,為人處事也抓不到錯處。

李川給她帶來了福貝膏十瓶,荔枝幹十六斤,藕粉四十斤,文水葡萄幹十二斤,南棗十二斤,酸棗糕十二斤,還有蓮子二鬥(注1)。

不是什麽特別名貴的賞賜,估計是東方俨浏覽貢品名冊的時候,想起她挺喜歡吃,便順手撥給她;又想起她特別能吃,就十幾斤起送。

“見過容妃娘娘,”李川行了個禮,笑呵呵地說:“今日鹿鳴宴,陛下抽不出空來清思殿,便遣老奴來同娘娘說一聲。”

鹿鳴宴,就是殿試之後,由皇帝組織,宴請舉子們的宴會。

紀姝随意客套了幾句,表示知道了,完全沒問題,陛下您好好玩。

她玩《妖女模拟器》的時候,為了攻略東方俨,曾經和他濃情蜜意地定了一個“願如梁上燕,朝夕常相見”的誓約。

所以昨天,東方俨被她冷處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因為我放你鴿子,惹你生氣了”。

不過這是個好兆頭,東方俨寧願失約、給賞賜,也不想來她這兒。

看來昨天是真的給他留下陰影了。

紀姝在心裏給自己比了個耶。

如果東方俨再也不來她這兒了,她又和氣勢洶洶的愉妃結了仇,那進冷宮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不慌,穩住。

雖然小蘭的事情是有點出人意料,但她大方向還是完全沒問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今年郁華觀的觀主,親自送了鹿鳴之禮來,”李川笑着說:“所以陛下也重視起來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誰?”紀姝以為自己聽錯了。

“郁華觀的觀主。聽說在太虛境,這位觀主也是了不得的身份呢。”李川笑眯眯地說。

桃枝在一旁好奇地問:“那今年的鹿鳴之禮豈不是很貴重?”

李川點頭:“是啊,老奴聽說叫什麽寶什麽枝,就算在太虛境也是一等一的寶物。哎呀,今年鹿鳴宴不知是誰撥下頭籌,這等寶物供在家裏,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七寶靈枝。

貧窮的紀姝眼睛都亮了。

郁華觀,簡單來說,有點像“太虛境駐人界辦事處”。

一般來說,郁華觀觀主是虛職,由太虛境的某位修士來挂個名,不露面也不辦事的。

可能這個辦事處是太虛盟一時心血來潮搞出來的,後面也沒怎麽起過作用,漸漸就荒廢了。

本朝的郁華觀,主要成分是人界的道士。

郁華觀副使還是東方俨親封的國師,最是忠君愛國,游戲裏背刺過妖妃紀姝很多次,看見紀姝黑化值就往上蹿。

但是……

紀姝記得,在游戲裏,郁華觀的觀主根本就沒有露過面。

一直到她被人弄死,郁華觀觀主的界面都還是“姓名不詳”。

按游戲裏本來走過的劇情,她現在應該剛剛睡到東方俨,兩個人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才沒有什麽讓他抽不開身的鹿鳴宴支線。

更沒有郁華觀。

原本的劇情已經開始改變了。

不過,紀姝确實不知道在郁華觀挂名的這位修士是誰。

要是是熟人,她就想辦法讓他通融一下。

要是是陌生人,她就找機會把那棵七寶靈枝搞到手。

“老奴也不知道郁華觀那位怎麽忽然決定親自出面。”李川說:“不過總歸是好事吧。”

紀姝說:“郁華觀觀天作谶,升降鬥星,自羲農以來,為聖君作師(注2)。如今親自露面,想必是因為陛下仁德。”

她一心想着那棵七寶靈枝,反正就睜眼說瞎話,東方俨這種動不動殺人全家的皇帝,向來和“仁德”沾不上邊的。

不過李川倒是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覺得自己是一代明君的親信真是太榮幸了。

梁朔很少以“郁華觀觀主”這個名號自稱。

天色尚早,如煙一般的黑暗正攜着群星緩緩散去,太陽還未升起,天色呈現出鴨蛋一般的青色。

他身上是件青衣藍緣的道袍,道袍随風飄舉,顯得他異常清瘦。

他微微低着頭,面如嚴霜,看向腳下那一池清澈的湖水。

湖水上群星的倒影也在一點一點淡去。

由“占時”至“月将”,是無極生太極,再由月将至幹支,是太極生兩儀,由幹支而生四課,是兩儀生四象(注3)。

今日大吉。

這麽好的卦象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這樣的卦象,很容易給人以無根源的勇氣,好像堅冰也能被融化掉。

但這樣無限的勇氣,對于梁朔來說,也只是讓他有了那麽一瞬間的走神與意動。

非常短暫的一瞬間,約等于沒有。

畢竟銜月樓的樓主,向來被認為是太虛境道心最堅定的人。

而今日也只是,公事公辦。

天邊漸漸亮了起來,群星最後一點光輝都完全黯淡,梁朔知道白日已經來到,該動身了。

青衣藍緣的道袍非常單薄,他一走動,腰間佩戴的挂件就飄蕩起來,輕輕撞擊在他身上。

那是一只金鏈琥珀挂件,琥珀呈血紅色,中心用碧玺絲絲縷縷凝成一棵梧桐樹的模樣,反面陰刻行書“鳳栖梧桐”四個字。

梁朔頓了一下,将琥珀解了下來,拿出一個犀盒,将随身帶着的這只琥珀挂件放了進去。

犀盒裏還有一枚琥珀挂件,同樣是血紅色,中心用碧玺凝成鳳凰樣式,十成新,幾乎沒人碰過。

這原本是作為禮物,準備送給他的心上人,讨她笑一笑的。

後來不知為何沒有送出去,并且明确知道不可能送出去了,所以現在還安安穩穩地呆在那只犀盒裏,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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