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漢堡就是隆過的胸
冬西一出道就演主角。主角有個特權,就是很難死。所以冬西扮演過那麽多種人生狀态,就是很少有機會去揣摩:将死之人是什麽心境?
現在,他看到了炸彈,一下子就開竅了。原來人面對死亡時,首先就是不認同、不理解。他覺得他的人生劇本裏,肯定是有個巨大的bug,或許是因為編劇喝多了,或許是被劇組拖了太多工資,随便寫了個故事,又沒法自圓其說,索性就不管了,把這爛攤子交給了炸彈。
灰飛煙滅,一了百了。
這樣的爛尾劇本,叫他怎麽收貨啊?
冬西依靠在褪色的牆壁上,屁股底下是一張肮髒的床墊子。他像個敬業的演員那樣,琢磨着老幺為他寫好的結局,滿腦子都是電影裏看過的爆炸場面——
炸彈爆開時,身體是向前,還是向後?眼睛會眨嗎?有沒有空餘的時間喊叫,如果要叫,叫什麽好呢?
直到最後理智告訴他,到時候他只是一堆碎肉了,無論他演得多好,人們也不會給碎肉頒一樽影帝的。
這就是冬西最後的歸宿了——在武.警的一個個黑垃圾袋裏。
冬西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怖。
房間裏的鐘指着一點二十分。太陽透過窗戶,落到了冬西的身上。
冬西已經8天沒好好睡過覺了,正當他昏昏沉沉時,一個細小的窸窣聲傳進了耳朵裏。
他幾乎要跳起來。看向窗子,只見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頭在敲打着窗玻璃。
冬西大喜,這是他見過全世界最可愛的腦袋了。
他趕緊推開窗戶,讓小花爬進來。小花嘴裏叼着一張50元人民幣,上面寫着幾個字:我一會來救你,別急。
寫字的人大概不常提筆,所以一筆一劃分外謹慎,每個字都端端正正的。
冬西對着那幾個字,看了又看,看不夠似的,就差把它吞進肚子裏了。
他固然希望梅生能救他,但他更迫切的是,想要梅生的陪伴。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房間裏,他覺得又冷又寂寞,外面時而有人和自行車經過,隔了一面牆,卻像活在了兩個世界。
小花傳完信,就跳窗走了。
房間又是一片寂靜,只聽見輕微的嘀嗒嘀嗒的聲音。那是時鐘行走的腳步,冬西生命的倒數……
過了一會兒,小花回來了,叼回一個漢堡。
冬西聞到香味,才覺出餓來。他昨晚沒吃晚飯,算起來已經快20小時沒進食了。老幺臨走前只給了他一點水,還叮囑道:“少喝,要不上廁所太麻煩。”
冬西拿出裏面的牛肉,掰成小塊投喂小花,自己吃着面包生菜。他摸摸小花的頭道:“你是有多愛漢堡啊,這種垃圾食品,最容易發胖了。雖然你還小,也得注意形象不是?等哥哥出去了,帶你去吃真正的澳洲牛排,那才是真正的肉呢,漢堡就是隆過的胸,乍看是肉,其實裏面是水.....”
小花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冬西,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嘴倒是不閑着,大口大口吞着肉餅。
冬西酸澀地笑了笑,把小花冰冷的身體摟在懷裏,道:“真不識逗!”
他是真希望能帶小花出去撮一頓,把小花繞在脖子上,多帶勁啊。但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冬西閉起眼睛,又要入睡時,門打開了。
冬西一驚,坐直了身體。小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冬西感到身上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
來的是一中年女人,目無表情地扔下一痰盂,道:“撒尿嗎?”
冬西:“啊?!”
女人:“長老怕你尿褲子裏。讓我來幫你。”
冬西一臉尴尬,道:“我自己來,你出去。”
女人不走。直溜溜盯着他。冬西怒道:“我沒尿!”
女人又看了他一會兒,才冷冰冰地走了。
冬西深嘆一口氣,看着痰盂,不知怎麽的,原來沒有的尿意,現在卻洶湧起來。
他繞着痰盂走了一圈又一圈,痛苦地想道:“怎麽辦呢?靠,我作了什麽孽,搞到撒泡尿都要冒着生命危險?”
正難忍時,窗子打開了。
冬西轉頭一看,幾乎忍不住尿褲子。
梅生麻利兒地跳進了房間裏,笑嘻嘻地看着他。小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迅速游到了梅生身上。
梅生道:“他們沒揍你吧?”
冬西抓着梅生溫暖的手,道:“他們不敢傷我。”
梅生摸了摸他的臉,道:“那就好,我們走吧。”
冬西放開了梅生的手,搖搖頭。
梅生掃了一眼這個房間,沒有守衛,沒有捆綁,沒有緊鎖的窗子,跟昨晚的戒備森嚴相比,這裏就跟一行将倒閉的招待所似的,誰都能随便出入。
他盯着冬西,心一沉,道:“他們在你身上動了手腳?”
冬西點點頭,解開身上的襯衫、褲扣。
炸彈就綁在了他的腹部。幼細的電線從他的腰一路卷到腚部和大腿根。冬西那副慷慨就義的悲壯模樣,活脫脫就是即将奔赴戰場的……s..m..男神。
梅生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一邊摸索,一邊道:“綁得真講究。”
冬西流淚:“他們說我穿的西裝都是緊身的,線太多鼓鼓囊囊會露出馬腳,于是幫我疏散一下線路——喂,你摸夠了沒?我操,別動那裏,我要尿出來了。”
梅生認真道:“你要上廁所?我來幫你。”
冬西衡量了一下,咬咬牙道:“好。老幺說這炸彈特別敏感,不能有大動靜,你要小心繞開那些線。”
梅生輕松地笑了笑,“別擔心,我活兒很好的。”
冬西尴尬得要命,但見梅生的大手果然很靈活,輕巧地撥開了線,直入主題。他不由得升起一線希望:“诶,我看你什麽都會,你會拆彈嗎?”
梅生:“不會。”
冬西大失所望,而且第一次在男人手裏,實在尿不出來。
梅生哄道:“你放松點。不行,你硬了,會戳到電線的。”
冬西怒道:“你盯着我看,我能尿出來嗎?”
梅生:“那怎麽辦?”
冬西:“你給我唱歌吧。小時候我媽媽都是這樣把尿的。”
梅生:“一條小魚水中游,孤孤單單在發愁。兩條小魚水中游,歡歡喜喜做朋友。”
冬西:“……”
冬西解手完畢,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梅生小心謹慎地給他穿好衣服,道:“我們現在逃出去,找拆彈專家。”
冬西看了看門口:“我跑不了,這玩意兒……不太穩定。老幺告訴我,他們沒錢,雇不到人來做炸彈,只好買現成的,現在我身上的炸彈是雙十一的時候淘寶秒來的。”
梅生:“淘寶也有靠譜賣家。”
冬西哭道:“那得看賣的是什麽,這家店信譽度倒是好,因為收到次品的都沒有活到給差評啊。”
梅生道:“這倒是。沒有産品使用說明書嗎?”
冬西:“有,老幺念給我聽了。主要的注意事項是不能搖晃、震動、彈跳,而且要保持恒溫,就是說,安裝完後不能離開我身體,否則溫度變化,裏面的□□說不好就會爆炸。”
梅生皺眉道:“是挺棘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先去報警,你在這兒等着。”
冬西好不容易見到梅生,實在不想繼續一個人待在這房間。但梅生說得對,他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冬西道:“你怎麽找到我?”
梅生:“你的手機啊。”
冬西:“啊,我手機難道有GPS定位,可以自動顯示我在哪裏?不對,我怎麽發射信號呢?”
梅生笑道:“有沒有定位我不知道,但氣味很大就是了。你們一路堵着車,我就在後面跟着,一直到你們拐進了小胡同。小花憑着手機的氣味,找到了這座房子和你待着的房間。”
冬西腦補梅生在二環上狂奔的模樣,不由得感動起來。
梅生把手機扔回給冬西:“我順便找了你最常打的電話——那人叫阿一。”
冬西:“是我助理。”
梅生:“我讓他報警,先去救你弟弟。”
冬西大為欣慰:“救出來了嗎?”
梅生:“還不知道。”說着,他把大布袋解開,拿出了十多個漢堡、牙刷、肥皂、長刀、……終于找到他想要的。
他把破了大洞的錢包還給冬西。
冬西打開錢包,抽出裏面同樣破了大洞的家庭照。梅生說道:“我在這樓找了很久,後來在一大姐的褲兜裏摸出來了。這是好皮子,破了也能賣錢吧。”
冬西動情地看着梅生:“你沒必要冒這個險。”
梅生:“我本來就是要把錢包還你的,現在物歸原主。”
冬西緊緊地抓住照片。上面的洞,是永遠不能複原了,但他一定不能讓冬東出事兒。
冬西拿出手機,給阿一打電話。撥了七八次,電話才接通了。
阿一急道:“主子啊,你去哪兒啦,那些記者都快把我祖墳給圍起來啦……”
冬西打斷他:“冬東找到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傳出一悅耳歡快的聲音:“哥哥!”
冬西激動道:“東兒!你有沒有……哪裏疼?”
冬東:“不疼。”
阿一接過電話:“東兒沒事,你放心吧。我們在療養院員工宿舍的廁所找到他,被反鎖在裏面了。那裏白天沒人,要不是特地去找,可能要到晚上才能發現。冬哥,到底怎麽回事啦?”
冬西松了口氣,正要讓他報警,梅生突然閃身躲進櫃子裏。門口腳步聲響,門砰地被打開。
冬西趕緊把手機塞進褲兜。
老幺和幾個人走了進來,陰沉地看着冬西。
作者有話要說: 三條小魚水中游,做起游戲樂悠悠,四條小魚水中游,誰上誰下搶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