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下得很大,但屋檐遮住一部分雨水,所以窗外的土地還不是太泥濘。也就是說如果有人走過的話,剛好能留下腳印,又不會被雨水沖刷走。這是路曉月說的,她說話的時候眼中閃閃發亮,看起來和日夕更加相象。

日夕,是你回來了。我深切地感覺到這一點。梁荻和許乃夫是你殺的嗎?你是要為自己報仇,是嗎?

日夕,是你把梁荻帶出去的吧?她只有在對你的時候才會如此膽大,我看到她的表情,就像她慫恿我殺了你時的樣子。你殺了她,真好,我早就想殺她了。那時候她握着我的手,将細長的瓷片刺進你身體裏的時候,我就想要殺了她了。

日夕,你既然能出來見她,為什麽不出來見我?或者,你已經出來了,借着路曉月的身體告訴我,你回來了。日夕……你回來了……

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也是夏天,只是是接近秋天的夏日。你那麽美麗,全身都在陽光之下。日夕,你說耿家人的名字裏都帶着個“日”,你們是在陽光下出生的。黎薰只是你表妹,她那個日字是後來加上去的,一個僞劣産品。

路曉月,她叫做月,但她有你的陽光,多少年來,我都不曾看過這樣的光亮。曉月,她那個“曉”字裏,可不也有一個“日”?

日夕,是你,是你……

“問題是,許乃夫絕對不是自殺而死的!他沒有理由自殺,而且現場看來也不是自殺!”路曉月斬釘截鐵,“兇手,絕對就在我們中間!”

“曉月,可這裏就我們幾個,會是誰呢?”方旋問。

“當然要調查,動機、手法、時間……窗外沒有人逃走的痕跡,那麽兇手一定是從門口出去的……但鑰匙……唉……為什麽這年頭如此盛行密室殺人啊?”路曉月拍着她自己的頭,“傷腦筋,怎麽會這樣呢……”

當然不會有痕跡,因為他們是日夕殺的,鬼殺人哪裏需要鑰匙,更不用考慮從哪裏逃走。

路曉月開始問我們剛才在做什麽,問我們誰最後看到的許乃夫。我想起陽臺上的對話,藥的事情不能說,否則路曉月一定會看不起我的。如果我說我和許乃夫聊天,他們也不會相信吧?如果說起殺許乃夫的動機,似乎就只有我最明顯,因為剛剛還和他吵過架。

動機……如果說殺他的動機,那麽除了日夕以外,動機最強的應該是……黎日薰!

黎日薰的屋子和許乃夫挨着,這別墅又是耿諾集團的,當然很有可能是有什麽機關……

路曉月似乎也想到這一點,她撓着頭查看牆面,認真的表情真的很吸引人。我心猛地一跳,看着她的側面,真的想上前去抱住她……日夕日夕,真的是你……

我有多愛她?我估量不出來。兩年前我曾放過一次手,現在,我再也不會讓她在我眼前消失了。

是啊,現在梁荻已經死了,沒有人會在我耳邊對我說日夕有多無情,沒有人會逼我殺她……再沒有人會妨礙我了……

日夕有愛人,我知道。盡管她從來不曾把她所愛的人帶到大家面前,我也知道,她有愛的人。梁荻曾經對我說,我得不到日夕,只能看着她投入別人懷抱。是的,我沒能夠得到日夕,可她再也不能投入別人懷抱,不是嗎?

日夕,我曾為了你雙手染血,但你還是回來了對吧?回到我的懷抱中……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殺人兇手就在我們中間,我們卻找不出他是哪一個!”路曉月說,“他絕對還會再殺人的!他切斷了我們和外界的聯系就是這個目的!我們中的每個人都有嫌疑也都有危險,所以我們不能隐瞞什麽,一定要把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

“曉月……”方旋似乎要說什麽。他知道什麽、知道多少?我們一直懷疑他和日夕的關系,難道……

“曉月,這不是文革,在這個孤島上如果胡亂指證的話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我們誰也不知道。”黎日薰說。

“是的,很多小說都曾描寫過這種人心猜疑的恐怖,可……接下來還會死人的……”路曉月辯解。

“即使是死亡,也不會将臨到你們身上的。”耿晟忽然開口,他看向天花板,喃喃說,“堂妹啊堂妹,是你嗎?”

所有人都震動了,我看着他們變化的表情,知道他們和我一樣,都沒有忘了日夕。日夕日夕,死後兩年,你還是影響了我們全部。

我看到何幽昙臉色微微變了,你生前和她向來不和,不知對你的死,她是不是在心下慶幸過。何管家嘆了口氣,你一直對她母女很好,她女兒雖不領情,她還是對你很好的。這些人裏也只有駱凡和路曉月沒見過你吧……路曉月自然不必見過你,她的神态她的相貌……分明帶着你的影子,不是嗎?

不管在這島上,或是在耿諾集團,我們都是為了你而活的。你活着是如此,你死了也如此。

“我問一句……華彙環境系大名鼎鼎的學姐耿日夕,是不是就是耿諾集團的前任董事長?”路曉月忽然問道,“我想起來了……耿學姐,她是死在兩年前八一三海難的吧?海難的地點……”

“那場海難發生在落葵江上,就是我們周圍的這條江。”方旋靜靜說。

是的,那場海難就發生在這裏,發生在這條江中。那天,無數屍體流出來的血染紅了整條江,聖潔的紅色,日夕的血一定是最純潔、最耀眼的鮮紅……她的血在整條江中流淌,她一直在江中,不曾離開。

那天死掉的人太多,始終沒有找到日夕的屍體。日夕怎麽會有屍體?她是江靈洛神,她始終在水底看着我們。

路曉月繼續追問着,但無論是誰,都不會告訴她更多。這是我們共同的秘密,沒有一個人會說出。

日夕,她是被我們殺掉的啊!

路曉月追問不出結果,也便只好讓我們回房。她交代大家關好門,對每個人充滿警覺,更提醒黎日薰保管好備用鑰匙——我看,若不是因為黎日薰是這裏的主人,路曉月定會讓她把鑰匙交出來……路曉月性子雖強,畢竟只是個外人。在我們中間,她只是個外人……

而且,其實她也不是不受懷疑的吧?她那麽像日夕,誰都會懷疑她是來為日夕報仇的吧?尤其……日夕死前還留下那麽一份遺囑,要将財産留給她“妹妹”——雖然大家都認為是黎日薰,而她也确實因此掌握了耿諾,但她沒有印章,三年期滿,她還是要把耿諾交出來。

如果路曉月是日夕的妹妹……不,不會的!她那麽像日夕,一定是日夕!

我沒有回屋,我在大廳裏坐着,點起一支煙。

“吸煙對身體不好哦。”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日夕!

我回過頭去,是路曉月。她站在她房間門口,對我微微笑着。

日夕日夕,是你!

那時我們都還在華彙,那時的我還在耿諾打工,是個典型的窮小子。在大學校園裏見到你,我吃了一驚,因為我之前見過你的,在公司裏。那遠遠的驚鴻一瞥給了我多麽深刻的印象,你像個公主,人群包圍着你,你卻笑得和煦——像陽光一樣的笑容。也許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吧,雖然別人告訴我,你是耿諾真正意義上的老板,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我和你差距何止雲泥。但我就是愛上了你。

在我想盡方法接近你的時候,我在校園裏看到了你。我沖口而出:“董事長。”你驚異,然後,你找到了我。

你說,在學校裏,你只是普通學生,所以請我不要聲張。日夕,是你請我代為隐瞞。你說我們是同學,沒有地位的差異,我們是一樣的。

——朋友,南風,你是我的朋友哦!

日夕日夕,是你帶我到耿諾,是你帶我來日更島上,我的生命從此屬于你。

“萬學長。”路曉月走過來,我按熄了煙,博得她微微一笑,“學長,你和耿日夕學姐曾經是同學吧?”

她是來探問消息的?我看着她,點點頭。

“那你一定知道大家在瞞着我什麽喽?萬學長,我想你也該知道你自己現在處于危險中,說出事實才是解決之道……”

“你想知道嗎?”我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日夕,你想知道嗎?”

——為什麽,南風,為什麽你也來殺我?難道……我被背叛得還不夠嗎?

“日夕,我愛你啊……因為愛你,所以不能看着你和別人卿卿我我……日夕,你認為我錯了嗎?我,只是愛你啊!”我喃喃說着。

——別騙人了!你已經跟我上了床,也敢說你愛她?

模糊之間似乎聽到一個聲音,是梁荻。我向四周看去,沒有她的影子。是啊,她死了,這是幻覺。

那個女人,她早該下地獄的!她勾引我,她是伊甸園裏那條蛇,破壞亞當和夏娃的世界,将他們趕離上帝的樂園。她是原罪,我只是受了她的引誘!

“日夕,都是那個女人,都是她!”我抓住日夕的手,緊緊抓住。這一次我絕對不放手,即使到地獄,我也要抓着她!

日夕——不,路曉月——皺了皺眉,她輕輕一揮便揮開我的手:“學長,請你稍微冷靜一下,我明天上午再來找你。”

日夕,不要走!留下來……

我看着她進了她的屋子,我抓不住她……抓不住……

手頹然垂下,似乎碰到什麽東西。低下頭一看,褲袋鼓鼓的。手伸進去,是一包藥。愣了下,我想起這藥是做什麽的。

——想不想得到她?

許乃夫就是靠這個要挾黎日薰的吧?

如果能得到她……就算是再卑鄙,我也要做。

一夜難眠,第二天早上,路曉月果然到我房裏。

“學長,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方旋那家夥一點學長的樣子都沒有,我只能來問你了。”路曉月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我坐在她對面,桌子上兩杯茶香氣袅袅。

“昨天失态了,真的很抱歉。”我拿起茶杯,“不知道你喝不喝茶,我以茶代酒賠罪了。”

日夕一向喜歡茶更甚于果汁和酒,正如她一直有古典的纖細與豪情一般。

路曉月端起茶:“這茶……碧螺春?”

“條索纖細,卷曲成螺,茸毛披覆,銀綠隐翠,清香文雅,濃郁甘醇,鮮爽生津,回味綿長。”我一笑,“正是。”

“不知這是哪裏出産的碧螺春?”路曉月笑着問,“學長可能不知道,我對茶是很挑的哦。”

我忙起身去看茶罐,日夕喜歡碧螺春,但我向來不了解什麽茶葉産地之類的。

“江蘇洞庭。”我念着,聽身後路曉月一聲笑:“應該是真的洞庭碧螺春,名茶名茶,一定很貴哦。”

日夕日夕,怎樣的華貴,你也不會遜色半分。天下沒有半樣東西,是你配不上的。

我重新坐下,路曉月端起茶,先抿了一小口:“果然是好茶。”

我心中一喜,也拿起茶杯喝了下去。

“學長,茶不是這麽喝的。”路曉月笑着,笑得非常俏皮,“這是牛飲。”

“日夕……”她這表情實在像極了日夕,她喝茶的姿勢、喝完茶閉眼品味的神态都和日夕一摸一樣。若說她不是日夕,我死都不信。

“學長,我真的很像耿學姐嗎?”她問。

“你不是像,你根本就是她。”我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手按在她肩上,“日夕,我等你很久了……”

“學長,請你……”路曉月微一側身躲開我的手。奇怪,怎麽藥效還沒發作?

“學長,你的臉怎麽這麽紅?你沒事吧?”她說什麽?她驚異的表情是為了什麽?我不知道。我張開手臂要抱住她,她向後一躲:“學長,你怎麽了?”

“日夕,我愛你!我要你!”我說着,脫下上衣,向她走過去。

“學長,我想你最好冷靜一下!”她向後躲,躲到門邊。我追過去,她出了門,關上門。呵呵,這一道門能隔住我對你的愛嗎?我抓住門把手——

她似乎把門鎖上了,奇怪,她怎麽鎖的?

我只覺得全身發熱,想要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在我身下呻吟,把她變成我的……日夕,你是我的……

門鎖了沒關系,反正還有窗子。

我走到窗邊,正要打開窗子,只見外面隐隐約約有一個人影。橙色的裙子,飛揚的長發。

——是日夕!

我開了窗,向外走去。

日夕日夕,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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