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曉月: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的雨,向來很大很急,但按常理,應該不會下很久才是。不過今天明顯是個例外。
我坐在床邊,望着窗外雨簾——當真是簾子一般,織在落地窗外,将島上風光盡掩于煙雨之中。倒是“狂風驟雨暗江千,蕭籁島上夏亦寒”的風景了。
我問過方旋,我到底長得像誰,他沒說出答案。嘆口氣,我本來和這座島完全無關,更和島上這些人素不相識,為什麽會遇上這些事?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為什麽他們矛盾的中心,似乎就是我?
而且……船被破壞、梁荻的死,都是在我來之後才發生的。究竟是為了制造完全密室,還是……做這一切的會是方旋?
不可能吧。搖搖頭把這念頭甩掉,怎麽也不可能是方旋才是。之所以這一切會在我們來之後才發生,大概是因為如果我們到了江邊沒有人來接、也聯系不上島上的人的話,我們很有可能報警或者自己雇船,這樣他的殺人計劃就進行不下去了。所以當然要我們也到來才動手。
等等!這麽說的話,梁荻不會是唯一一個受害者?
将我們和外界隔離,不只能拖延時間,消滅證據,也能方便繼續殺人。孤島上的連續殺人案,實在是太常見了。
這一點我應該很清楚,剛才沒想到,大概是見了屍體太過激動的關系。
屍體……
為什麽他們的态度都如此輕松?包括方旋,似乎沒有一個人因為見了屍體而吃驚的。我甚至可以看到黎日薰似有似無的笑,許乃夫也是的。連本該有點反應的萬南風,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纖弱如何幽昙都沒有懼怕的表情,耿晟和駱凡沒什麽情緒變動。他們這些人倒像是見慣了屍體一般,男生膽子大到沒什麽,黎日薰和何幽昙,怎麽想都有些不正常。回來之後對何伯母說這件事,她也只是惋惜。當然她上了年紀,應該不會輕易受驚。
太平靜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們是在盡力壓下這件事,盡力宣揚“意外死亡”這觀點。
可島上就這些人,不管是下一個受害者,還是殺人兇手,都該在這些人裏面。
梁荻不可能無緣無故一個人到林子裏,那麽晚了,若不是她信任的人,按理來說她也不會出去——從這點上來看,最沒有嫌疑的人是——我自己。
苦笑,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有什麽關系,我怎麽推斷?我只能靜靜等着事情發展……
“啊——”似乎是我沒關嚴門,也可能是聲音太大,我聽到房廳傳來一聲叫。是何幽昙,出了什麽事?難道……
我忙起身,跑出門去。
落葵別墅的設計風格讓我一出門就看到何幽昙,她站在黎日薰房間門口,捂着嘴,臉上表情是十足的驚訝加上悲恸。黎日薰房門開着,我也向裏面看去——
床上坐着兩個人,黎日薰衣裳半解,而她旁邊赤裸着上身的,竟然是駱凡!
我是聽到何幽昙叫聲才出來的,我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那麽何幽昙看到的是什麽場面?她的“小姐”和她男友……
我看到何幽昙臉上大滴的淚水墜落,她一張精致的臉上染了凄厲的表情,一直以來的平靜和溫柔在這一刻無法維持——何幽昙,她畢竟也只是女人而已。
“駱凡……你……”何幽昙重重咬着唇,我幾乎看到她下嘴唇上的血跡。據說,當心痛到及至的時候,就再也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了。
“幽昙,我很抱歉……”駱凡下了床,披上外衣。他臉色灰敗,看得出是真的心虛。
“為什麽?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何幽昙低下頭,聲音很快,“凡,你告訴我這是假的,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沒有在她身上,沒有撫摸她,沒有吻着她……你告訴我我看到的都是幻覺,你說,你說啊!”
“幽昙,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是正要和日薰上床。”駱凡走到房門口,在離何幽昙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看着她低垂的頭,淡淡說道。
“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是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是你開始讨厭我了?你喜歡她?”何幽昙擡起頭盯着駱凡,手指着黎日薰,有些歇斯底裏地喊着。
“沒有……”駱凡艱難地開口,只說出了兩個字。
“沒有什麽?凡,如果你不愛她,你絕對不會碰她的……我……你該早告訴我的……”何幽昙向後退去,“那麽我就不會再纏着你……”
“你還是那麽天真。”駱凡忽然正視着她,說了句話,“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居然還能像你這麽天真。”
“我天真?”何幽昙看着駱凡,“我哪裏天真?”
“你真的以為我只會為了愛情去和誰上床?我真是受夠了你的愛情至上論!你說要等到結婚再上床,你說相信我……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而且是成熟男人!你想當聖女,我還不想做和尚!”駱凡喊道,“我有需要,我不像你性冷感!你不讓我碰,我找別人還不行?難道你還指望一個二十七歲的男人為你守身如玉?!”
何幽昙繼續向後退去,他們的争吵驚動了整間別墅,其他幾人紛紛從房間裏出來。我看到耿晟跑到何幽昙身邊,一臉詫異看着他們。
我嘆了口氣——自從來到這裏之後,我似乎常常在嘆氣。
耿晟扶住何幽昙,她纖細的身子擺了擺,似乎有些站不穩。她看着駱凡,一雙翦水雙瞳在淚水沖刷下顯得極朦胧。她一字一頓地說:“你是說,你和她在一起,只是因為欲望?”
駱凡側過頭去不看她:“是的。”
“那你為什麽不對我說?我……我也可以……”何幽昙滿面通紅,怎麽都無法說出下面的話。
“你也可以和他做愛?”一直沒說話的黎日薰忽然冷哼一聲,“就你?連做愛兩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小處女?你的戀愛觀念還停留在小學階段,你以為誰耐煩等你啊?”
“我……我……”何幽昙臉上紅暈盡去,換上一片慘白。
“幽昙,你的愛情是童話中的完美戀情,我受不了。你每次對我說不介意我的往日,只要我以後只愛你一個就好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我低你一等,在你面前擡不起頭來。你實在太純潔太高貴了,我配不上你可不可以?”駱凡說。
“駱凡!你個混蛋!”耿晟忽然放開何幽昙,揮拳上去就要打駱凡。我一皺眉,擋住他的拳頭:“有話好好說,先不要打人。”
真是奇怪,他們兩個人之間怎樣,都是他們的問題。耿晟又不是黎日薰男朋友也不是何幽昙什麽親戚,他出來打抱不平豈不是師出無名?
“和這種不要臉的人有什麽好說的?”耿晟喊着,“幽昙有哪裏不好,他竟然為了那麽無聊的理由背叛她——”
“我不過是和別人上床罷了,有什麽背不背叛的?”駱凡說。
Kao!連我都不禁想罵人了。看駱凡這家夥長得人模人樣的,結果又是一個花花公子,自大沙豬!我最讨厭那種什麽“身體不忠實內心忠實就好”的論調,并強烈鄙視此類男人!
何幽昙忽地一聲啜泣,回頭跑出去。我怕她出什麽事,忙追着她,也出了別墅。
“曉月,我很愛他……我真的很愛他……”在雨中,兩個女人追來追去實在不怎麽雅觀,幸好何幽昙沒跑出去多遠就被我追上。她不再向前跑,而是蹲下身子,雙手抱住頭,痛哭起來。
“我真的愛他,如果他告訴我他想要我,我一定會把我自己給他,不管以後會不會被他抛棄……但他從來沒說過……”何幽昙的聲音和雨聲混在一起,聽起來哀怨凄絕,“是我天真嗎?我一直以為他是那樣完美的男人……我們發乎情止于禮,我以為他……我以為……”
我心中又嘆息一聲,這女孩是不是少女漫畫和清水言情小說看多了?比我大這麽多歲竟然還有這麽單純的想法,駱凡說她天真倒也不假。
“幽昙,有一句話我一直很讨厭,但它可能反映了大多數男人的想法:女人為愛而性,男人為性而愛。”勸和不勸分是傳統對我等的要求,況且這世界本來不是那些受了言情荼毒的小女孩所想象的簡單,背叛在這世界上處處上演,若真的要求完美單純,估計在這世界上是找不到出路的。
“可我無法忍受!我怎能忍受他用吻過黎日薰的唇再碰我?怎能讓他用抱過她的手再抱我?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卻帶着愛我的心去抱另一個女人?!”雨打在我們身上,我微微低頭躲開雨水,何幽昙卻仰起頭,對着天空喊着:“啊——”
我看見她臉上淚水和雨水混做一片,心中不自禁地為她嘆息。愛情,就是這樣嗎?他們這樣的糾纏,到底是為了什麽?
等何幽昙平靜下來,我拉着她回別墅。我們兩個人渾身濕透,倒也無所謂多淋或少淋一點雨。但我身強力壯,何幽昙可不同,我看她在微微發抖,知道她不能再淋下去了。雖然她一直嚷着不要回去,但這島上哪裏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我們回去的正是時候,剛推開門,便聽到一片嘈雜。我看去,卻是耿晟在打駱凡。方旋這家夥似乎在拉架,但他的斤兩我清楚得很,在混亂中自保尚且不暇,想阻止別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其他二人在旁邊看着,好像不關己事的樣子。
诶?怎麽好像少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關鍵人?
我、何幽昙、耿晟、駱凡、方旋、黎日薰、萬南風……何伯母大概在忙,那許乃夫在哪裏?他怎麽也算是這次事件的另一個男主角,不應該到現在還不出場啊?
我看了眼戰況,決定不去理會莫名其妙蹦出來打抱不平的耿晟,讓駱凡繼續挨打去吧。我轉過身去,走向黎日薰房間旁邊那扇門,叩了下門。
沒有回應。
我心中忽然煩躁起來,這是今天第二次發生這樣的事了,第一次是……
“黎日薰,鑰匙呢?”我對黎日薰喊道,“許乃夫在房間裏嗎?”
黎日薰似乎才想起來許乃夫的存在,她回到房間裏拿出鑰匙——我仔細看了眼,是一直挂在她房間裏沒錯。
許乃夫房間門開了,我向內望去,房間裏有些暗,這場雨竟然還沒下完。
陰暗中,一個人影在窗邊。我松了口氣,然後馬上發現,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人影微微一晃,不是走動的搖晃法,而是像鐘擺那樣,以頂端為原點的搖晃……
我的手有些顫抖,去碰房間燈的開關。萬南風先我一步幫我按開了燈,房間頓時大亮。
許乃夫吊在窗邊,手還在抓着喉嚨上的繩子,我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的血,和他臉上掙紮而絕望的表情。
他死了。
這是非常明顯的密室殺人。門是鎖着的,我在他桌上發現了房門鑰匙。窗子是鎖着的,嚴絲合縫,沒有被弄壞的痕跡。許乃夫脖子上的血跡未幹,傷痕是他自己抓出來的,可見他死去不久。而我們所有人都看到,剛才備用鑰匙是在黎日薰房間裏。
“是你們兩個殺了他!”耿晟忽然開口,“只有你們有可能殺了乃夫之後,用鑰匙鎖上窗戶,再從黎日薰房間的窗子進來,然後兩人裝作做愛的樣子為彼此制造僞證!”
駱凡說他和黎日薰是剛才在房廳說話,然後兩人進了黎日薰房間,沒有其它的舉動。黎日薰的話和他一樣,我不能判斷是不是他們串好的臺詞。
“是你們!一定是你們!梁荻也是你們殺的,你們……”耿晟說着,“你們……”他似乎找不到他們二人殺梁荻的理由,話說到這裏斷掉了。
“耿晟,你平靜一下好嗎?”耿晟的指責在我看來只是因為對駱凡的憎惡,雖然他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見,我總覺得駱凡雖然“背叛”了何幽昙和黎日薰偷情,但要說兩個人戀奸情熱共謀殺了許乃夫,就實在令我有點不能接受了。
“是不是他們殺的很好判斷。”我說,走到窗邊,“雨下得這麽大,如果他們從許乃夫的房間走過來的話,地上怎麽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跡。而……”
我推開窗:“而外面,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