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耿晟:
作者有話要說:
他抱着她,他們的世界裏,沒有我的存在。
我好恨,恨得想殺了他。用我的手在他脖子上輕輕一勒……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殺他,因為,她愛他。我,絕對不能讓她傷心……決不能!
可是,他怎麽可以抱她?用他那雙肮髒的手臂!他若愛她,就應該将她視為生命中的唯一,任何人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才是!
在駱凡和黎日薰勾搭的時候,他已經失去愛幽昙的資格了!
幽昙……我輕輕地念着她的名字,心裏無限柔情。幽昙,幽幽的一株昙花,天下最美麗的花朵。她有脆弱的花瓣,薄薄的,在月光下微微顫抖着,散發出幽香。
我真的愛她,從小時候她拽着我的衣角,叫着“少爺”時,我就愛上她了。她擡起頭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看着我,對我笑着。那個時候伯父伯母還都在世,他們告訴我這個小女孩是新來的管家的女兒,要我和她好好玩——還有耿日夕。
那個時候耿日夕和幽昙玩得很好,幽昙常常跟在日夕身後“小姐小姐”地叫着。日夕每次都對她說不要叫她小姐,可她總是不肯改口。幽昙不常和我一起,她是一個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我離她近一些她就會滿面紅暈地拉開一點距離。
我們都在長大,我,日夕,幽昙,還有日薰。日夕是我們幾個孩子的中心,可我的眼光,其實只在幽昙身上。日夕是優秀的傑出的,日夕獨一無二,所有的男孩都喜歡日夕……我是多麽欣喜于這種情況啊,當他們的眼光都集中在日夕身上的時候,便沒有人會注意到幽昙。幽昙,是我一個人的。
但不知怎的,幽昙對日夕漸漸冷淡,原本跟前跟後叫着小姐,後來卻見了她就躲開。我曾見過她們口角,盡管沒聽清她們吵些什麽。
定是日夕仗着自己的小姐身份壓幽昙,幽昙雖然看來柔弱,內心實則很堅強倔犟。她不會輕易生氣,對日夕如此,定是因為日夕得罪她狠了。幽昙讨厭的人,我也該讨厭。日夕得罪了幽昙,便是得罪我。
可我不能得罪日夕,伯父伯母相繼故去,耿諾成了她的。我們耿家,竟然都要靠她安排生活——對,還有黎家。
何伯母對日夕還是很好,幽昙每次出語頂撞日夕,她都會訓斥幽昙。我看到幽昙落淚,大滴晶瑩的淚水,在她臉頰上流過。
幽昙,不要哭……不要哭……
“不要哭……幽昙,你不要哭……我們回去,回別墅好不好?喝點湯然後把所有事情全忘掉,好不好?不要哭……”我聽到那個可惡的聲音響起,我看過去,駱凡緊緊抱着幽昙,她的頭在他胸前。
“忘不掉的……我沒有辦法忘掉……”幽昙忽然擡起頭,然後轉頭看我,“耿晟,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為了我殺她啊……”
“我……”我愛你啊……幽昙,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嗎?
幽昙從駱凡懷中掙紮出來,她跑到何伯母身邊,拉着她:“媽……你都聽到了?居然,居然是因為我……”
“幽昙,你不要哭……”我低聲說着,“我殺人,和你無關。況且,人也不止是我殺的。”
提起這件事的人,是梁荻。嫉妒的女人最是可怕,況且她得到萬南風的心思大過了一切,足可以讓她為之做出任何事情來。許乃夫一心要得到耿諾,而黎薰,只要日夕活着,她就只是一個影子。
我們幾個,各有各的目的。耿日夕攔住我們的路,我們也沒有辦法。
“你——日夕,日夕她……她是我姐姐啊——”幽昙沖到我面前,厲聲叫着。
“阿晟,你說,愛情是一生一世的嗎?”
我記得我當時很詫異地看着她,十多歲的少年,腦中并沒有太多的東西:“當然是了。”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一個人同時愛上兩個人,那他該怎麽辦?”日夕看着遠方的太陽,問我。
我當時急着想去找幽昙玩,很敷衍地回了她一句:“那他還是去死算了。”在當時的我看來愛情是偉大的,居然有人會同時愛上兩個人,簡直是亵渎愛情。那種人,要他去死是輕的。
我回轉身去,依稀好像身後傳來一聲啜泣,卻到了現在才想起來,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還是現在想來的自我感覺。
“是的,我是耿晨的情婦,現在流行的說法,叫做第三者。”何伯母靜靜說來,我在一邊呆立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想黎湖凝還是知道的,當耿晨把我和幽昙帶到她面前的時候,我想她應該知道我和他是什麽關系了。”何伯母嘆息一聲,“我從來沒見過她那麽聰明的人,除了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日夕之外。她明明知道我是搶走她丈夫的人,她也明知我帶來的小女孩是她丈夫的女兒,是她女兒同父異母的妹妹。可她一句話都沒有問,只是笑着安排我們。”
“我常常覺得,日夕和幽昙根本不像是姐妹。日夕太聰明太優秀,而幽昙,不過是個傻孩子罷了。就是有點傻孩子的土性兒,平時好好的,一旦被惹急了就不知道會作出什麽來了。”
“耿晨過世,湖凝要我好好照顧日夕,然後竟然也去了……他們是夫妻,本就是一體的……連死和下葬,都是一起……”何伯母唇邊露出一抹笑,看起來有些苦澀。
“而幽昙,不知怎地知道了她的身世……”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能瞞住人的秘密!”幽昙的聲音響起,“我倒是奇怪耿……日夕她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夫人不會說,耿晨更不會。”
“幽昙,日夕是個多玲珑的人,怎麽會有事情瞞過她?”何伯母拍拍她的肩,柔聲說道。
“反正,她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就這樣。”幽昙看着我,眼中不知是什麽神色,“這就是我開始處處和她作對的原因,因為她是我的姐姐,親生的姐姐!”
我明白了,當幽昙是仆人而日夕是主人的時候,她可以和她相處得很好;而當她知道日夕是她的姐姐的時候,她只會感覺到屈辱和背叛。幽昙,她原是那麽執着的一個人啊!她怎能容下背叛,容下不專一的愛情。
“我不能怪媽媽,不能怪夫人,媽媽說,我也不能責怪耿晨。那麽,除了日夕之外,我還能遷怒于誰?我告訴她,我和她沒有半點關系,我永遠也不會認她做姐姐的……”幽昙低下頭,“她笑着說,沒關系,不認就不認吧。她一向是知道我的……我……我只是嘴硬,我只是不懂事……”
“可是她竟然死了……她竟然死了啊……”幽昙擡頭看我,我一陣茫然,向後退了一步:她眼中有的,是仇恨!
“我還沒來得及說一聲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叫她一聲姐姐……我還沒有取得她的原諒,你們……你們就殺了她啊……”
何伯母嘆了口氣:“幽昙,你沒做錯什麽,錯的人是我。如果我沒有愛上他……”
“媽,沒辦法的,即使他身邊有其他女人,即使他不是真心……可愛就愛了,就算他背叛,也還是愛着的。”幽昙苦苦笑着,是在和伯母說話,言下之意卻是在說駱凡。
“幽昙,她沒有怪你。”插嘴的是路曉月,“在我們曾經嘻戲過的地方,在滿天滿地的向日葵中,黑子透過樹影,描繪出我們的往日。金黃色的時節啊,拿着印章的我親愛的妹妹,耿諾将歸你所有。”
我吃了一驚,日夕遺囑上的話,她怎麽會知道?
“這句話是她留給你的吧?我真的不是她妹妹哦,我和她除了長得像點以外大概扯不上任何關系了。”路曉月說,“所以當然她說的親愛的妹妹是你喽,她交待要把耿諾集團交給你,不是嗎?”
幽昙應該是沒聽過這條遺囑的,我們怕何伯母知道些什麽,根本沒對她說過有關遺囑和印章的事情。我們每年來這島上尋找印章,對外宣稱是度假。落葵江的水已經不再鮮紅,我卻始終忘不掉那一幕。我們相信,只有找到印章、正式掌握耿諾,我們才是完全贏了,可以把日夕徹底忘掉。遺囑上說拿着印章的是她的妹妹,黎薰因此改了名字,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日夕的妹妹一些。
我們每個人都在她影響之下活着,兩年的歲月,對我們而言,只是背着耿日夕的兩年。她的靈魂在我們周圍,我們誰也逃不掉。
“給我?”幽昙眼中一片茫然,“她把耿諾留給我?”
“是啊,那個啥米向日葵的,大概是你們小時候玩過的地方吧?耿晟他們常常過來尋寶,卻一直沒找到的地方。黎日薰本來想在我口中打探出來,卻不知道我只是個李鬼,誰知道什麽向日葵之類的東東!”路曉月說。
曉月的曉字中有個“日”,我們都注意到并認定她是日夕的妹妹。我們卻從來沒想過,在我們身邊,就有一個名字裏帶“日”的——何幽昙!
不過這片向日葵林已經幾乎讓我們挖了個底朝天了,印章在什麽地方?
“向日葵,投影?”幽昙忽然笑了出來,笑得有幾分凄涼,“原來你們每年過來在島上挖來挖去是找東西啊!你們為什麽不早問我?向日葵指的并不是這些植物,而是原定建造摩天輪的地方。”
我愣住了。
“日夕想把這裏建成江心游樂園,你們不知道?”
在幽昙說的地方找到了印章,同時還有一封信。幽昙看了,哭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半天,她平靜了些,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掃視了一下:“耿……姐姐說,她還有個男朋友,你們誰知道?”
我冷笑:“萬南風一定知道,可是他已經死了。”
幽昙站到我面前:“你們……你和死去的那幾個人一起殺了日夕?”
我想了想:“是啊,我們幾個。”黎日薰并沒有動手,所以她其實是不算的。殺人的,只有我們幾個……現在還活着的,只有我一個了……
“你們怎麽能下得了手!尤其是你,耿晟!她是你堂姐啊!”
“為了我們想要的,殺一個耿日夕又有什麽關系?”我們的執着我們的貪婪我們的憤恨……當一切的焦點都只是耿日夕一人的時候,殺了她當然是最方便的做法。
“幽昙,只要她死了,就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你将是島上的公主,她再也不能惹你生氣……”我對幽昙笑着,說。
幽昙俯首痛哭:“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啊——”
“幽昙……”我伸出手去碰她,駱凡出手攔我,幽昙打掉我的手:“不要碰我!耿晟!我恨你!”
“我愛你。”我說。
“為什麽你要殺日夕,為什麽死去的人是她……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幽昙喊着。
“幽昙,殺人的是我,和你沒有半點關系。”我微微笑着,“如果你恨我,那麽我去死好了。”
我想我笑得應該還算是紳士,我慢慢上前,打了駱凡一拳。他沒想到我會打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駱凡,如果你再辜負幽昙,我就算死了也會回來找你算帳的。”我說着,然後轉身。這裏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所有的小路我都清楚得很。
我能聽到江水在喊着我的名字,呵呵,日夕,我該去找你了。我不覺得殺你有什麽不對的,但我要替幽昙向你道歉。
幽昙,只要你過得幸福,就算讓我殺一萬個人、死一萬遍,又有什麽關系?
記得原來伯父養過昙花,寶貝得不得了。那天半夜花開了,你喊完日夕喊我去看。
昙花真美,美得脆弱。我當時想,如果要我用我的命換她不凋謝,我一定心甘情願。
我只要你綻放,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