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回:我爹

從前的漢長安完全不像現在的隋長安,連麒麟也不認識路了,呂布偏偏又要瞎指揮,讓他朝西邊飛,飛着飛着數錯了,只好又回頭數。

“你別添亂啊!”麒麟道:“靠近看看不就知道了。”

呂布:“去問問路?”

麒麟朝大地上看,看到一個人正在走,欣喜道:“在那裏!”于是載着

呂仲明哼着歌,走在路上,全城宵禁,路上只有他一個人。

呂布騎着麒麟飛下來,一個拽兮兮的聲音問:“喂,西四坊怎麽走。”

麒麟:“……”

呂仲明:“……”

麒麟:“主公!你到底在想什麽?!這不是咱們兒子麽!”

呂仲明抓狂道:“又來一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呂布是真的沒看出來,哐當一聲玻璃心碎了一地,呂仲明轉身就走,麒麟忙道:“上來上來,你爹老眼昏花,沒看清楚……”

呂仲明淚流滿面,帶着麒麟與呂布回了宅子裏,呂仲明大叫道:“尉遲!尉遲!”

尉遲恭還沒回來,呂布與麒麟左右看看,呂布道:“這就是你家?怎麽連個使喚的都沒有。”

“尉遲照顧我,他還沒回來。”呂仲明道。

麒麟笑道:“比以前的侯府小了些。”

呂布似乎不太滿意,劍指一掠,一道金光在院子裏飛來飛去,灰塵嗡的全散了,石頭假山從東邊移到西邊,兩塊大石頭嘭一聲巨響四分五裂,又自動組合成石桌石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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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仲明:“……”

麒麟笑得直不起身,呂布伸出一手,看也不看,邊走邊朝庭院裏虛虛一按,轟的一聲院子裏陷進去一個大坑,呂布又打了個響指,嘩啦啦水漫了起來,形成一個池子,假山的石頭接二連三朝池子裏轟隆轟隆砸進去,壘好。

呂布走進正廳,又随手打了個響指,案幾全部擺放好,變得幹淨無比,幾個中午吃過還來不及收拾的碗全部飛到廚房裏去了,地面随着他的腳步泛起一陣金光,朝着整個屋內蔓延,所有的擺設都變得纖塵不染,所有燈具亮起華光,溫暖而舒适。

呂布轉身在榻上坐下,翹着一腿,踩在案前,說:“好了。”

呂仲明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麒麟在案前坐下,解下背後包袱,說:“小小寶貝,現在當什麽官啦。”

一家三口又像金鳌島那樣,剛來就把人家尉遲恭的屋子給占了,呂布半躺着,朝呂仲明指指,呂仲明便會意,爬到呂布身上去,騎在他腰間,伸小手指幫呂布掏耳朵,手指涼涼的,在呂布耳朵裏轉來轉去,舒服得呂布直哼哼。

呂仲明答道:“當個參軍。”

呂布道:“我呂奉先的兒子,才當個參軍?”

麒麟笑道:“有什麽不好的,我當年也是參軍。”

呂布:“誰的參軍?”

“尉遲恭。”呂仲明硬着頭皮道。

呂布懷疑地看了兒子一眼,呂仲明又道:“他……快回來了吧,應該是出去辦事了。”

“長安和咱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不一樣了。”麒麟道。

“唔。”呂布道:“今天還看見那碑,過幾天去走走。”

呂布陷入了沉思之中,呂仲明一邊給這一家之主掏着耳朵,一邊有點焦慮,得怎麽跟老爸們說尉遲恭的事……待會他就回來了。呂布又發現了案上放着的木盒子,問:“那是什麽?”

呂仲明道:“羅……大哥給我打包回來吃的魚。”

呂布:“我嘗嘗?”

呂仲明過去拿起盒子,呂布便坐起來吃那盒魚,吃了一口就說:“味道不錯。”

呂布不僅把家裏占了,還把尉遲恭的魚也給吃了……呂仲明看着呂布吃,不敢多說,又小心翼翼道:“我還有好幾個好朋友呢,有世民,秦大哥,羅大哥,改天介紹給你們認識。”

“唔。”呂布答道,有點奇怪地看了呂仲明一眼,說:“小小寶貝今天怎麽這麽乖?”

平時呂仲明對他是半點不客氣的,只有理虧生怕被呂布揍的時候,才表現得特別讨好,今天尾巴一直搖個不停,連呂布也發現了,呂仲明想了想,終于把心一橫,說:“爹,你幫我個忙吧。”

呂布:“?”

麒麟哭笑不得道:“說。”

呂仲明:“三天後,李淵就要登基了,想制造點天降大任的特效……我把這個帶了回來……”

說着呂仲明去翻,拿出傳國玉玺,呂布與麒麟都瞬間驚訝,麒麟還啊了一聲。

麒麟道:“這不是孫堅得的那玩意麽?”

呂布:“這不是我的玉玺麽?你從哪找到的?”

呂仲明:“……”

呂仲明完全忘了他老爹當年也是響當當的,擁天子以威不臣的攝政王,按道理來說,這個傳國玉玺實際上的主人,應該是他們家才對。

呂布:“正好了,帶回金鳌島去罷,腌鹹菜還缺塊石頭,找好久了……”

呂仲明:“不!爹,我打算把這個給李淵的!”

一時間廳內三人無語,麒麟最先反應過來,說:“那就給他罷。”

呂布随口道:“你說給他就給他罷。”

呂仲明道:“過幾天,我要拿着這個傳國玉玺,爹你變成金龍,我站在你腦袋上,你帶我從骊山飛過來,飛到朱雀門前,你再發發光,讓長安的百姓都看看你,我再親手把玉玺交給李淵,可以嗎?”

呂布漠然道:“喂,兒子,你爹我可是堂堂五爪金龍,讓爹當你們坐騎也就算了,還讓我飛去給凡人送玉玺?自己怎麽不變成金麒麟去送?”

呂仲明抓狂道:“我體型小啊!長安幾萬人看不到我樣子,只能看到一個光點!而且我自己變成金麒麟,還怎麽說話怎麽送啊!你不覺得金麒麟嘴巴裏叼着個玉玺飛過去,會很挫嗎?!”

“好吧。”呂布也是無語,說:“別告訴他們那條龍是我。”

“沒問題沒問題。”呂仲明一口答應道。

麒麟笑吟吟道:“挺聰明,要稱帝,這是個好辦法,還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嗯……”呂仲明道:“我有個好哥們,想……娶媳婦。”

“哦。”呂布道:“那又怎的?”

呂仲明硬着頭皮道:“你們能幫幫他嗎?”

麒麟問:“是那個叫尉遲恭的嗎?”

呂布登時有點警覺,仿佛嗅到了什麽危險的信號,看着呂仲明道:“想娶誰當媳婦?”

呂仲明話到嘴邊瞬間又悚了,改口道:“是羅士信……羅大哥,和我關系很好的!”

呂仲明把羅士信的事大概說了下,呂布滿臉莫名其妙,說:“找月老去,我又不管牽線。”

“你認識嗎?”呂仲明道。

呂布想了想,說:“我幫你打聽打聽吧。”

“還有嗎?”麒麟帶着笑意,問呂仲明。

呂仲明心道你明明就猜到了,幹嘛不幫我說啊!哎,他看了眼麒麟的雙眼,麒麟仿佛帶着鼓勵的神色,呂仲明便鼓起勇氣,看着呂布,說:“爹……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呂布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呂仲明又怕了,心裏揮淚狂奔,那個想說真話的小人兒登時哇啦哇啦地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戰戰兢兢道:“李世民他……可能有點困難。”

“哦?”呂布一臉茫然,問:“李世民是甚麽東西。”

麒麟幾乎沒眼看了,呂仲明又道:“你能教教他武藝嗎?”

“是你好兄弟?”呂布問。

“嗯嗯。”呂仲明忙點頭,呂布便道:“可以。”

呂仲明又問:“你給我的十萬兩黃金,我可以給他們用嗎?”

“當然。”呂布随口道:“想給誰都可以,你想當皇帝不?想當皇帝,爹去皇宮給你清下場,讓你當皇帝。正好混個太上皇當當。”

呂仲明忙道:“不了不了,這樣挺好。”

呂布看那模樣,像是有點心疼兒子,但終究也沒開口說他沒出息,嗯了聲,呂仲明左思右想,又說:“爹,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呂布:“……”

麒麟馬上掐了個法訣,牆壁,屋頂,擺設,案幾,椅子上通通亮起符文,被籠上了保護罩。

呂仲明閉目待死,呂布卻沒有什麽動作,深吸一口氣,說:“誰?男的女的?”

呂仲明道:“男……的。”

呂仲明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看呂布,話已經出口,便不再忐忑了,反正爹為刀俎我為魚肉,随便了。又把心一橫道:“就是尉遲恭。”

呂布:“!!!”

呂布簡直難以置信,自己養了十六年的小小寶貝,才來人間一天,就喜歡上凡人了?!

“怎麽會喜歡上的?”呂布道:“別喜歡了,走罷,回家去。”

呂仲明馬上叫道:“不!已經喜歡了!”

呂布:“你怎麽能喜歡一個凡人?!”

呂仲明:“這裏全是凡人啊!不然你要我喜歡誰?!”

麒麟:“停!先別吵了!”

呂布那模樣,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半天回不過神來,說:“我呂奉先的兒子,怎麽會喜歡一個凡人?!”

“你以前不也是凡人麽!”呂仲明道:“喜歡凡人又怎麽樣了啊!我要和他一起!”

呂布:“等等,你先給爹解釋清楚,和他一起是什麽意思?!”

呂仲明道:“他說他不想跟我回金鳌島去,讓我陪他幾十年,等他死後,我就回你們身邊了……”

呂布想也不想便道:“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麽不行!”呂仲明都快哭了。

麒麟道:“這念頭,侯爺以前不是也想過麽?”

呂布終于炸了,說:“沒有什麽為什麽!不行就是不行!”

呂仲明終于破罐子破摔了,叫道:“他也可以成仙啊!他可以當門神!”

呂布終于忍無可忍道:“你是天地靈獸!世間就這麽一只,老子孵了你多久才把你孵出來!我呂奉先的兒子,居然去和個門神在一起!怎麽可能!”

呂仲明都快哭了,大叫道:“我就是要和個門神在一起!”

“不行!我說不行!”呂布勃然大怒道。

兩父子連吵架都一模一樣,一開始争執問題,就同時開始鑽牛角尖,邏輯翻來覆去就在“不行”和“為什麽不行”以及“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要”等幾個完全不成因果的問答之間反複跳來跳去。就像把一個皮球踢來踢去一樣,麒麟當真是拿這倆家夥沒半點辦法,咳了聲,說:“不如你先見見尉遲恭,再作決定。”

這話馬上提醒了呂仲明,呂仲明叫道:“對啊!你會喜歡他的!”

“我不會喜歡他!”呂布怒道:“少說廢話!這就回家去!”

呂仲明道:“我不回去!”

正吵得不可開交時,尉遲恭回來了。

尉遲恭剛進了大門,便吓了一跳,小橋流水,燈火通明,所有看得見的東西全部被抛光了一次,連樹葉都沒半點灰塵,門口挂着紅燈籠,“尉遲”二字變成了“呂”,還以為走錯門了,退出來看了一會,忍不住莞爾。

“仲明!”尉遲恭提着兩壇酒,一份食盒,預備與呂仲明的父親喝喝酒,吃點小菜,剛走進門,呂仲明便黑着臉走出來。

呂仲明拉着尉遲恭的手,轉身朝着廳裏。

呂布黑着臉出來,兩父子神态如出一轍,一個模子裏印出來似的。

尉遲恭笑道:“岳丈。”

“誰是你岳丈!”呂布怒吼道:“給我滾出去!”

尉遲恭被吓了一跳,呂仲明也怒吼道:“這是他的家!”

呂布冷冷道:“行,他不滾,我滾!”

尉遲恭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麽,說:“快給你爹道歉……”

呂布繃着臉,繞過尉遲恭,大搖大擺地出門去,走了。

麒麟追出來,在尉遲恭面前停了腳步,朝呂仲明看看,笑着說:“介紹一下?”

“這是我仲父。”呂仲明已經快哭了,眼睛通紅,又朝麒麟說:“這是尉遲恭。”

麒麟點頭,笑道:“你好。”

尉遲恭忙躬身道:“您好。”

“他爹脾氣倔。”麒麟笑道:“我去勸勸。”

呂仲明道:“可咱們家不是都你說了算的麽!他生氣什麽!”

麒麟笑道:“這是大事,小事我說了算,大事他說了算。”

尉遲恭道:“我去找……岳父聊聊?”

麒麟擺手道:“我先去說說,長安城裏有什麽地方可以住的嗎?”

尉遲恭忙解下自己腰牌,說:“現在驿站都關門了,這樣,我帶您進宮去,皇宮後門隔一條街就是,進去以後讓西宮給您二位安排個住宿,皇宮裏安靜,條件也好些。”

麒麟接過腰牌,說:“我拿着腰牌去就行。”

尉遲恭道:“您進去以後,随便找個人吩咐。”

麒麟點頭,帶着腰牌走了,呂仲明一臉郁悶地站着,尉遲恭忍不住好笑,說:“你剛告訴我你爹會來看你時,我就猜到會這樣……”

“……不過不打緊,找個機會……我去與他說說,你就別管了……”

“哎,別哭別哭,怎麽了?”

呂仲明不住流眼淚,只覺得呂布仿佛不理解他了,好不容易來了人間一年,再見他時,他居然半點也不接受,也不願意聽自己解釋……尉遲恭明明是很好的一個人……想到心裏就難受。

尉遲恭把呂仲明拉過來,抱在懷裏,兩人站在月光下,安安靜靜地站着。

“別擔心。”尉遲恭卻十分樂觀,笑着說:“我向你保證,你爹會喜歡我的,我有信心,他一定會接受我。”

呂仲明擦擦眼淚,尉遲恭便牽着他進去,問:“今天事情辦得如何了?”

呂仲明:“嗝兒……”

呂仲明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哭了,好像自從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打壞了個什麽東西,被呂布打了一頓屁股,連着哭得打嗝不止,從那次後一哭就老打嗝。

“秦大哥,羅大嗝兒……”呂仲明斷斷續續道:“都答應了,嗝兒,李靖不答應……”

尉遲恭笑得歪在榻上,看了那食盒一眼,魚已經被吃完了,呂仲明又道:“李靖……嗝兒……”

“李靖不願,理所當然。”尉遲恭唏噓道:“我是真心欽佩他。”

“我也是……嗝兒。”呂仲明打着嗝,去收拾食盒,尉遲恭忙起身道:“我去調點蜂蜜水給你喝。”

呂仲明擺手,說:“我去找……仲父。”

尉遲恭道:“我陪你去,那人就是你爹嗎?”

尉遲恭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又說:“我與房玄齡,在城外看到他騎着一匹黑色的東西……”

“就是我爹,嗝兒。”呂仲明道。

尉遲恭:“他騎着的東西呢?去哪兒了?”

呂仲明:“騎着的東西也是我爹……嗝兒。”

尉遲恭已經被徹底搞糊塗了,問道:“也就是說,他既是人,又是騎着的東西?像傳說中的玄武一樣,分成兩部分麽?”

呂仲明抓狂道:“想什麽呢!騎在上邊的和被他騎着的分別是我倆爹……嗝兒!”

尉遲恭這才知道,去換了身衣服,說:“你仲父很好,你爹待你也好,我去正式拜見他罷。”

呂仲明忙道:“不用……嗝兒。”

呂仲明生怕現在呂布看到尉遲恭,會一爪子把他給拍成肉餅,尉遲恭便道:“我送你進宮去,你沒腰牌。”

呂仲明只得點頭,坐了一會,便跟着去看看自己倆爹安頓好了沒有,走在路上,還有點失神,牽着尉遲恭的手,忽然又覺得其實剛剛根本就沒什麽好吵的。跟呂布吵這些做什麽?他就算不接受尉遲恭,歸根到底還是他爹,這麽疼他,最後肯定會接受,有話應該好好說才對。

他看了尉遲恭一眼,心裏有點惶恐,又回想起來到凡間的點點滴滴。

道路漆黑一片,遠方連皇宮內都熄了燈火,四周安安靜靜,明月被烏雲遮沒,遠方仿佛沒有盡頭,唯一的就是牽着他的,尉遲恭有力的大手。

他有點離不開尉遲恭了,更有點怕,如果有一天與尉遲恭分開,生命會不會失去一塊什麽?真奇怪,從前在金鳌島長大時,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混混沌沌地過着。

萬一尉遲恭哪天不喜歡他了,該怎麽辦?

“是我。”尉遲恭朝一隊巡邏的衛兵道:“方才有兩位大人,拿着腰牌進宮,去了何處?”

衛兵忙道:“剛好敦煌公從後花園經過,安排他們住到承乾殿後的西內苑了。”

呂仲明認得那地方,之前他和尉遲恭便是從那裏出來的,西內苑是最靠近外城的地方,李淵與李建成等人不輕易到那裏去,沒幾個人,正好。

尉遲恭送呂仲明到芳林門外,便道:“喏,你去吧,我去見見世民,正好有話與他說。”

呂仲明點頭,沿着石階上去,這裏有兩座小殿,打掃得很幹淨,裏面亮着燈,呂仲明探頭看了看,只見麒麟把李世民送出來,麒麟笑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李世民笑道:“哪裏話,叔父有什麽吩咐,派個人過來西宮說一聲就成。”

麒麟把李世民送出外頭,籲了口氣,說:“過來。”

呂仲明從柱子後探出頭來,說:“爹呢……嗝兒。”

“在後院的湖裏洗澡。”麒麟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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