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一回:黑臉

呂仲明磨磨唧唧地過來,又打着嗝,麒麟牽着他的手,帶他下到花園裏去,随口道:“他只是一時想不開,其實你跟誰一起,他都會生氣吃醋,待他慢慢想開了就好了。”

呂仲明被這麽一說,鼻子又有點酸了,說:“爹,我要那個。”

麒麟:“……”

禦花園,清秋池中,一條龍盤了起來,在水中轉動,形成一個漩渦。

水流粼粼而動,發出金光,李淵睡眼惺忪,披着袍子匆匆跑來,李元吉驚慌道:“爹!異兆!異兆!!”

李淵扶着柱子,又跑了幾步,朝遠處池子裏看,只見金光一斂,有什麽東西出水,嘩啦一聲,消失了。

李建成趕到,看到龍尾擺水的那一瞬間,所有人大喜,朝着李淵道:“恭喜唐王!”

李建成喘息不定,說:“父親,呂道長已經在催了,此事不能再耽擱。”

李淵終于下定決心,轉身道:“随我去見楊侑。”

月光下,花園裏,一頭小金麒麟打着呃逆,擡起蹄子,蹭了蹭黑麒麟。

小金麒麟與黑麒麟的鼻子互相嗅了嗅,黑麒麟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金麒麟的額頭,互相碰了個象鼻,黑麒麟便以腦袋拱了拱它,小金麒麟順勢側躺下,四足朝天,無意識地動了動,黑麒麟的腦袋湊到金麒麟軟軟毛茸茸的肚子上去,兩只麒麟蹭來蹭去。

黑麒麟以腦袋頂着小金麒麟的肚皮,按了按,金麒麟打了個猛嗝兒,終于好了。癱在地上,黑麒麟眼裏帶着笑意,鼻子湊過去蹭它的臉,金麒麟的足便湊過來,抱着黑麒麟,兩只麒麟躺在草地上撓來撓去。

一條暗金色的龍收攏了全身嚣張的鱗片,還朝下滴着水,變小了些,以四足踞地,像條蜥蜴一般爬來爬去。

金麒麟:“……”

黑麒麟:“……”

那條金龍學着蜥蜴狀爬過來,遠遠地看着他們,龍的眼睛旋轉着微微的光華。金麒麟便轉過頭去,黑麒麟擡頭看了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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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麒麟的聲音響起:“有什麽好看的,你不是不要你兒子了麽?”

金龍:“……”

金龍仿佛有點郁悶,又四足着地的爬走了,兩只麒麟簡直對它無語,黑麒麟小聲在金麒麟耳邊道:“在凡間被欺負了沒有?”

“很好。”金麒麟抱着黑麒麟的脖子,看着它的眼睛,說:“有尉遲照顧我。”

金麒麟繪聲繪色給黑麒麟描述,平時他們相處的時候,尉遲恭總是讓着他,說了一半,金龍又翹着兩邊的四個爪子,翹得高高的,腹部着地,像條蛇一般在花園裏游曳來游曳去,蜿蜒着過來了。

黑麒麟與金麒麟警覺地停了交談,黑麒麟道:“你把這裏的花壓壞了!”

金龍只得郁悶地停下了,瞪着眼睛,看着兩只麒麟賣萌,又不好過去。

龍的聲音壓得很低,說:“肚子……”

然而金龍的聲音就算壓着也很大,一開口就像打雷般,兩只麒麟馬上發聲:

“噓……”

金龍說:“……旁邊癢。”

金龍趴在草叢裏,不動了,黑麒麟碰碰金麒麟,金麒麟便磨磨蹭蹭過去,說:“爹。”

金龍睜開左邊的一只眼看它,金麒麟便湊過去,在它身體一側蹭來蹭去,幫它撓癢,金龍的爪子太短了,無意識地動了動,似乎非常受用。

“尉遲對我很好。”金麒麟說,湊到金龍脖子下,将它壓着的逆鱗理順,金龍一身氣焰漸漸消了下來,愛理不理的。黑麒麟搖身一變,變為人型,走過來,翻身躍起,騎到金龍脖子上,抱着一膝,朝自己兒子道:“明天讓他過來罷,陪你爹喝喝酒。”

金麒麟道:“可以嗎?”

金龍眯着眼,不作聲了,麒麟又道:“以後怎麽樣,不忙決定,先互相了解了解,他爹娘還在不?”

“都不在了。”金麒麟也搖身一變,變成人,騎上金龍脖子。

呂仲明又道:“我覺得你們都會喜歡他的。”

麒麟笑道:“你爹當年不也一樣,想跟我一起,現在到他身上了,輪到他來折騰別人了……”

“我不是……”

“噓……”呂仲明與麒麟又馬上警告呂布,這麽個說話法,整個皇宮都聽見了。

“我先走啦。”呂仲明說:“回去睡覺了。”

金龍也變幻為人,趴在草地上,一副裝死的樣子,麒麟又以眼神示意,呂仲明忙上前去,趴在呂布的身上壓着他,說:“我最愛你啦,爹!”

呂布一動不動,維持裝死狀,呂仲明去搬他起來,吭哧吭哧半天,拉不動他,只得作罷,說:“我困了,回去啦。”

呂布又不說話,呂仲明道:“明天讓尉遲恭來陪你喝酒,走了,886。”

麒麟笑着說:“88。”

呂仲明心情又好了點,拍拍身上的草灰,起身走了。

出外時尉遲恭仍等着,小兩口便牽着手,晃了晃,回家去。

翌日清晨,尉遲恭剛睡醒就走了,約好晚上一起進宮去,找呂布喝酒,白天則去招募他的玄甲新兵。呂仲明也有一大堆事做。

房玄齡又來了,朝呂仲明道:“昨天來的兩位……”

呂仲明知道李世民肯定朝房玄齡說了,答道:“不用在意他們,也不用人伺候,我爹他們自己會出去找吃的。”

房玄齡又道:“就怕守不住風聲,被東宮那位知道了……”

“随他去。”呂仲明道。

房玄齡點頭,放下了心,知道呂仲明肯定也打過招呼了,又道:“這裏是玄甲軍的預算,世子讓我帶來給你過目,唐王撥的款項是不夠的,世子說他會添一點,但他也沒多少了,并州送來的物資遠遠不夠長安征兵所需……”

呂仲明吃着饅頭,心想怎麽金葫蘆還不來,便道:“行,這事我知道了。你幫我去打聽個事兒,丹鳳街有一位姑娘……”

“公孫氏?”房玄齡道。

呂仲明心中一動,答道:“你也知道?”

房玄齡笑了笑,說:“元吉很喜歡她。”

呂仲明心中一凜,不是罷,還扯上李元吉了嗎?房玄齡卻似乎猜到了呂仲明所想,又道:“魏征與長孫無忌負責确立新的官制,并修改大唐律法。如果羅将軍想納公孫氏進門,就得通過律法修改。”

呂仲明想了想,說:“這麽嚴格麽?”

“嫡庶,妻妾。”房玄齡道:“道長可能不太理解,這些都事關重大,賤籍是不能成妻的。我猜羅将軍一表人才,公孫氏怎麽可能不喜歡?”

“就是嘛!”呂仲明道:“我羅大哥英明神武,玉樹臨風,她怎麽可能不喜歡?”

“……可是就算喜歡,嫁過來也不能當正妻。”房玄齡道。

“不能給她改個籍麽?”呂仲明問。

房玄齡道:“除非是祖系有功,流放翻案,立功論賞,直系親屬獲封賞。”

呂仲明:“羅大哥有戰功,娶了她,幫她平籍也不行?”

房玄齡一本正經道:“當然不行,羅将軍是羅将軍的事,她的事是她的事。”

呂仲明道:“唐王也不能單獨下個令?”

房玄齡看着呂仲明,無奈搖頭,說:“就算他下令,魏征會讓麽?”

“你不明白。”房玄齡笑道:“凡間就是這樣,當初唐王也問過,道長家住何方……”

“我是個散人。”呂仲明随口道。

房玄齡道:“正是,所以無籍約束,尉遲将軍也這麽說過,但羅将軍愛上樂籍婢女,願娶回家作妾,是可以的,要是扶正作妻,只會讓人瞧不起,到了那時候,所有人都會來勸他。”

呂仲明心想說不定秦瓊早就提醒過羅士信,不過他對作妻作妾也沒什麽概念,又問:“羅大哥要是只娶她,不娶別的人,就行了是麽?”

房玄齡沉吟,點頭,但又有點無奈,搖搖頭,笑笑,說:“是這樣,如果他願意堅持一輩子的話。”

“他當然能堅持一輩子。”呂仲明知道症結所在了,公孫氏應該不會太讨厭羅士信,只是怕誤了他而已。

“你幫我打聽一下公孫氏。”呂仲明道:“包括她爹娘還在不在,什麽時候來的長安,有什麽願望,喜歡什麽樣的人。”

房玄齡笑道:“自然可以,你呢?”

“我去給尉遲恭籌備他的軍隊。”呂仲明道。

于是呂仲明與房玄齡暫時別過,呂仲明拿着預算本去找麒麟與呂布,自己老爹從前是行軍打仗的,想必熟門熟路。

麒麟還在睡覺,呂布正在讀一本書,呂仲明進來時,還有點尴尬。

呂仲明叫了聲“爹”,呂布便唔了聲。

“你在幹嘛。”呂仲明過去,就朝呂布懷裏鑽,碰到他胸肌,忽然間就有點不好意思,有點緊張,忙把腦袋抽出來,坐到一旁。

呂布:“?”

呂仲明:“晚上和尉遲喝酒,我再去買點吃的吧。”

呂布漠然道:“免了。”

呂布此刻對那頭野豬沒有半點好感,呂仲明心想幸好沒說自己已經和尉遲恭“那個”了的事情,否則呂布肯定要把尉遲恭囫囵吞了變作龍屎拉出來。

“你為什麽不喜歡他。”呂仲明道。

“讓他滾。”呂布道:“臉黑成那樣,是給我臉色看麽?”

呂仲明怒道:“他對誰都那樣!臉黑又不是他自己想的!”

麒麟一聲怒吼:“你們倆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呂仲明忙壓低聲音,呂布也有點悚,冷冷道:“別再讓我看見他。”

呂仲明道:“你會喜歡他的。”

呂布漠然瞥了呂仲明一眼,冷冷道:“臉黑拉仇恨。”

呂仲明心想你還知道臉黑拉仇恨了,又道:“他很不容易的,他爹就像爺爺一樣,以前祖籍是并州人。”

呂布:“哦?”

呂布臉色稍微松動了那麽點,尉遲恭在他心中本來是滿格的仇恨值降了二十點。

呂仲明又道:“他從軍以前,是打鐵的。”

叮咚,呂布祖上也是打鐵的,這一下尉遲恭的仇恨值足足降了三十點,剩下五十點了。

呂仲明馬上又加了一句,說:“他因為身世貧寒,所以剛到唐王府時,大家都瞧不起他,被人排擠呢。”

叮咚,仇恨值又降了十點。

呂仲明道:“以前你說過,爺爺的爺爺,也是鮮卑人?”

呂布漠然道:“咱們家只是有一點鮮卑人血統,可是漢人。”

呂仲明道:“他爹是鮮卑人,他娘以前是漢人。”

叮咚,仇恨值降到二十點了。

呂仲明又道:“他是九原人!是咱們老鄉!”

呂布:“什麽?他也是九原人?”

呂仲明道:“對啊,他為了我,一個人殺了上千匈奴人,穿過地道,就為了見我一面……”

呂布蹙眉道:“什麽?你再說說?殺匈奴?”

呂仲明便把匈奴入侵之事說了,呂布怒道:“媽的,這都多少年了,那群匈奴狗怎麽還敢來?!老子當年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打出塞外去……”

呂仲明笑道:“他也和你一樣呢,爹,他說生平最佩服的人,是當年攝政王呂奉先,征戰長城內外,匈奴聞風喪膽,他們九原曾經集合起來,抵禦匈奴……”

“哦?”呂布道:“是麽?”

呂布不說話了,片刻後問:“九原如今怎麽樣了?”

呂仲明道:“不知道,晚上你自己問他罷。”

“讓他過來罷。”呂布道:“長安有好酒麽?去買點。”

叮叮叮叮……尉遲恭仇恨值歸零,好感度上升20%。

麒麟打着呵欠起來,呂仲明便拿着預算表請教他,外面有人進來問,呂仲明便讓人開早飯,一家三口吃了早飯,麒麟道:“你這裏鐵也沒有,刀劍也沒有,想增強戰力,光靠主帥沒用,還得武器,铠甲都選精良的。”

“你會麽?”呂仲明道。

“會。”麒麟道:“但是不能用在凡人身上。”

呂仲明眼巴巴道:“在铠甲上刻點符,有用麽?幫個忙嘛老爸。”

“不行。”呂布擺手道:“刀槍不入,有什麽意思?”

“可是那都是性命啊。”呂仲明道。

麒麟笑道:“這是規矩,他的兵是性命,敵人的兵就不是性命?”

呂仲明本想為尉遲恭做兩千套刀槍不入的铠甲,兩千把削鐵如泥的寶劍,然而現在看來卻似乎不行。麒麟更言明,打仗不是這麽打的,這是對戰争與對手的不尊重。

“如果我去找點玄鐵精金,來給尉遲恭打造铠甲,可以麽?”呂仲明問。

呂布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可以。”

麒麟道:“但我們不能幫你,你得去找制铠師,請他來傳授技藝,或者親自打造。”

“煉點丹藥給将士們吃也不行?”呂仲明試探了下底線,麒麟想了想,說:“強身健體的可以,讓人上陣就打雞血當瘋狗那種興奮劑不行,不過只要糧食吃夠了,搭配得當,不需要太多補藥。”

“修煉功法呢?”呂仲明又問。

麒麟看了呂布一眼,知道這個兒子現在已經是胳膊肘子朝外拐了,挖空心思地要幫尉遲恭,便笑着問:“主公?”

呂布喝了口茶,撲的一聲噴了出來,一臉迷茫道:“這是什麽東西?鹹的?”

“這是他們的茶。”呂仲明道:“爹,可以麽?”

“罷了罷了。”呂布道:“讓他過來,在我手底下走得過三招的話,我傳授他一套功法。”

呂仲明登時大叫道:“可以嗎?!”

呂布真是怕了這兒子了,麒麟又幫呂仲明問:“走不過三招呢?不教了?”

呂布解釋道:“走不過三招,就是功夫未到,硬學只會傷到自己。”

“那教點簡單點的功夫嘛——”呂仲明又纏着呂布,上去扒他,呂布揮揮手,呂仲明便膩着他不松手,呂布終于忍無可忍,抓着呂仲明,兩父子就像小時候玩鬧一樣,呂布像抓猴子一樣,把呂仲明朝地上按。

小時候沒什麽關系,現在卻有點緊張,呂仲明被父親揉居然會不好意思,忙忙跳起來,說:“就這麽說定了,我去找尉遲。”

呂布一臉漠然,目送呂仲明跑出去了。

“回來!”呂布看兒子跑得沒影了,才想起自己話說了一半:“我還沒說完!”

麒麟不禁好笑,呂布只覺這兒子才下山兩天,仿佛一夜長大般,與自己也不膩歪了,也不來親他了,現在怎麽碰了就跑,一副防着人的樣子似的,不由得眉頭深鎖。

麒麟收拾東西,說:“仲明長大啦。”

呂布嘆了口氣,有點憋屈,有點郁悶,麒麟又說:“你不能總把他當做那個小時候趴在你腦袋上,被你載着爬來爬去的小孩。”

“哦。”呂布只得答道。

麒麟收拾碗筷走了,呂布坐在廳內,看着外面滿地敗葉,越想越不自在,仿佛看到了呂仲明小時候,像個小土狗般,趴在自己腦袋上,自己則變成金龍,四個爪子着地,載着兒子滿金鳌島爬來爬去,陪他玩的一幕。

呂仲明長大了,當然就不再喜歡被載着爬來爬去了,一想到不能再載着他爬來爬去,以後也沒有兒子或者是別的什麽,再被他載着爬來爬去了。

沒有爬來爬去,呂布的世界簡直都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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