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你還乖嗎?還敢不敢罵我……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綁架。
這頭赤狐九把人搶走, 後頭漫天煙花化為火雨落下,點燃了無數房屋,平安城裏一片火海。
監進院城防衛反應迅速, 立刻結陣施雨,關閉城門。但恐慌無法避免, 七巧節外出游玩之人衆多, 火災後突如其來的暴雨, 擁擠踩踏的人群,驚恐無助的尖叫,一片混亂。
人在眼前消失的瞬間, 許鏡清已經快速作出了反應,但人群裏同時出現了十餘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男人, 分別逃往不同的方向。
傳聞跟他一樣天生劍骨的赤狐九卻并不十分鐘情于劍, 幾年不見, 他的傀儡術更精一層,已經到了能以假亂真的地步。
論修為、劍術, 赤狐九都絕不是許鏡清的對手,所以他從來不會選擇跟他正面沖突,他非常熱衷于玩這種無聊的小把戲。
用阿奴顏的話來說,是上不了臺面的跳蚤, 但用來對付許鏡清效果卻奇佳,戰場上的殺人兵器,在某些方面卻十足的蠢笨執拗。
對于敵人, 他們研究得很透徹, 甚至比他本人還要更清楚了解。綁架具有十足的針對性,且準備充分,他們一定是預謀了很久。
人潮推攘擁擠着, 白衣男人倉皇而逃,身形卻猛然頓住,一柄長劍準确無誤刺穿了他的心髒。
人群尖叫着散開,男人倒在地上,許鏡清落地拔出劍,劍上卻一滴鮮血也沒有,還是傀儡。
被刺穿了心髒的傀儡身形快速萎縮成了一堆爛木頭,一顆小圓球滾至許鏡清腳邊,‘咔’一聲裂開,一只木青蛙跳了出來,跳到許鏡清的鞋面上不斷撞擊着他的小腿。
“呱呱呱……”木青蛙似乎是在向他傳遞着什麽密語。
許鏡清撿起青蛙快速收入墟鼎,不多作停留,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
這些傀儡成功分散了他的視線,只是片刻的失神,他的師妹就被帶走了,怎麽找也找不到了,傳音玉佩也徹底斷了聯系。
或許原本的計劃裏沒有把紀圓算進去,但她的突然出現讓事情變得更好玩了一些,至少赤狐九是這樣覺得。
而且這個女人,還真的出乎意料的乖巧可愛呢,赤狐九簡直興奮到不行。
但對于紀圓來說,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壞的壞蛋。
太初仙門裏,師長敬重,同門友愛,就算是曾經對她造成過巨大傷害的許鏡清,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故意害她。許鏡清只是笨,蠢,呆,好心辦壞事,不是壞。
可現在面前的這個人,是個真正的壞蛋。
這個壞蛋擄走她,用小樹枝打她的手背,逼着她寫以後每年的七巧節也要跟他一起過,現在還揪着她的衣領逼問她,“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就是知道。”
“你倒是挺聰明的。”赤狐九松開她,小樹枝又敲了敲她的手指,“那就繼續寫吧,寫滿一百條。”
他一邊用傀儡釣着許鏡清那個笨蛋到處溜,一邊坐在石臺上翹着二郎腿欺負人家的小師妹,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高興極了。
夜已經很深了,織女廟也快要關門了,但赤狐九說不準關門,把廟裏的嬷嬷趕走,讓她們哪兒涼快哪呆着去。
夜裏起風,有點冷,似乎是要下雨,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凍的,紀圓雙手冰冷,握筆也十分僵硬。蹲在地上太久腿都麻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倒,甩了甩酸痛的手,冷不丁小樹枝就打在手背上,赤狐九惡聲惡氣,“不許偷懶!”
紀圓深吸氣,打不過,跑不了,我忍。
赤狐九說:“你倒是不如那天威風了,那天在消厄寺裏,你不是挺威風的?”
赤狐九讓她再威風一個看看,紀圓認慫,說不敢了不敢了,罵自己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赤狐九得意洋洋,冷不防偏頭一看,看見她捧着被打得紅腫的小手在嘴邊呵氣,紅布條上一行小字:殺千刀的赤狐九,禽獸王八蛋大害蟲。
趁人不注意,已經偷偷寫了十多條,怕被發現,跟別的布條混在一起,卻不小心露出了一小片角。
“你寫的什麽?”赤狐九抓起布條看,“你竟然敢罵我!你找死呢?”
紀圓撲上去捂住布條,“我沒有!”
赤狐九扯開她,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用了幾分力道,她捂着脖子掙紮,雙頰通紅,滾燙的淚順着臉頰滑落砸在他手背上。
“求,求你……”
他還沒用力,她就已經承受不住了,沒用的修界女人,是如何入得許鏡清的眼,還是他就喜歡這種?
赤狐九成心吓唬她,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石臺上,她後背被石臺邊緣硌得生疼,身體幾乎被折成了垂直的角。
赤狐九一只腳踩在石臺上,伏下身子逼近她,用她喜歡的人的臉說着威脅的話,“想死?”
從來沒有被這樣粗暴的對待過,紀圓見識到了真正的壞人。但這樣的壞又給了她一點小小的希望,她或許是有用處的,所以沒有被第一時間殺死,何況殺死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第一次嘗試反抗收到的反饋雖然讓她吃到了苦頭,但心裏對這個人的秉性也大概有了解。
她惹不起,只能順從。
她示弱,哭泣,赤狐九松開她,提着她的後衣領把人帶出織女廟。夜深了,路上幾乎沒什麽人,紀圓被提着衣領拖拽着走,鞋子也丢了一只。
赤狐九提着人走到石橋上,一揚手把人扔進了水裏。
橋下一艘小船正好路過,有人落水,噗通一聲響,船艙裏冒出一對男女,男人和船夫趕緊下水把人救了上來。
赤狐九從橋上跳下去,落在船艙上,砸了好大一個窟窿,抖了抖袍子走出去一腳一個,把游船的男女和船夫踹了下去,提着剛剛被救上來的女人扔進了船艙裏。
三個人狼狽游到岸上,站在岸上罵他,剛剛救人的男人似乎有些道行,拔出了腰間寶劍,揚言要收拾他。
赤狐九有了新玩具,沒空搭理他,淩空一掌打出,站在岸上的男人身體飛出砸進了路邊的店鋪裏,稀裏嘩啦一陣響。
紀圓撲上來抱住他的腿,“我錯了,對不起,你不要欺負別人了。”
赤狐九扣住她的下巴,笑得邪性,“那你還乖嗎?還敢不敢罵我?”
紀圓點頭,眼淚不受控制滾下來,“不敢了,我乖。”
“不準哭,笑給我看。”赤狐九說:“真誠一點,懂嗎?”
她擡袖抹臉,袖子濕了臉也濕了,胭脂和口脂全部花掉,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眼裏都是淚,咧着嘴皺着眉頭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赤狐九眉毛一擰,“不準笑了!閉上嘴!醜死了!”
她抿唇,往後縮了縮,抱着膝蓋坐在漏風的船艙裏,渾身濕透瑟瑟發抖。赤狐九坐在在竹凳上看她,可憐兮兮的修界女人,身材瘦小,手指細白,手腕纖細像柳條,輕輕一折就斷。
女人看着弱不禁風,卻滿腦袋毒汁,一肚子壞水,心裏叽裏咕嚕罵開了,琢磨着要用什麽辦法才能在他發現不了的情況下把他弄死。
許鏡清沒來救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裏,他一定是被拖住了。她與赤狐九素不相識,僅僅是消厄寺那次照面還不足以讓他注意到她。
是因為許鏡清,異界妖人都是沖着他來的。許鏡清可以以一己之力鎮守封印阻止異界妖人入侵,他一定是他們的心頭大患。赤狐九敢這麽狂妄,一定有恃無恐,所以許鏡清的處境一定比她更糟糕,也一定更着急。
如果他們利用她給許鏡清下套,那個傻子一定會中計的,她該怎麽辦?
紀圓想得出神,沒留神赤狐九的靠近,他突然在她耳邊大喊一聲,她身子一抖,魂飛魄散。
赤狐九得逞,拍着膝蓋大笑,又猛然湊近,“在想什麽?想怎麽逃跑?還是想怎麽殺我?”
他在她耳邊說話,湊得近了,看見她薄薄的耳垂泛着紅,粉粉的,像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新事物,呆愣了一瞬。
纖細的柔軟的脖頸,皮膚下散發熱度,粉嫩的耳垂,讓人産生了短暫的窒息感。
赤狐九有些惡劣的揪住她的耳朵擰了半圈,也不知道在恨什麽。
紀圓捂着耳朵,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疼!”
她撲進他懷裏,眼淚鼻涕都蹭在他身上,帶着哭腔哀求,“不要欺負我了,我會乖的。”
赤狐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轉念一想這女人半點修為沒有怕是承受不住,還想多玩兩天呢,忍了忍沒下手。
赤狐九扯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扔遠一點,她死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我冷。”
“嗒——”
一滴雨砸在她睫毛上,她下意識眨了眨眼,揉揉眼睛擡頭看,下雨了。
雨水從破洞的船篷裏漏進來,她正巧就坐在洞下面,雨勢漸大,她挪了挪位置挨到他身邊避雨。
赤狐九看着緊緊揪住自己袖子的那幾根手指,冷冷說:“你真的不怕死。”
她慢慢松開他,背過身縮成了一團,像被嫌棄的小貓,頭發濕漉漉凝結成一縷一縷的,瘦弱的肩膀微微發抖。
破船四處漏風漏雨,雨水很快就蔓延到了腳邊,赤狐九起身出去,足尖一點飛上了岸。
船快沉了,沒用的修界女人被困在了船上,茫然站在船頭上四處看。
赤狐九就站在岸邊上撐着傘看她,她跟個傻子似的站在那,到處都是水,不知道往哪裏逃。
□□媽的赤狐九,有本事以後別落老娘手上。
紀圓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流出來,站在那巴巴看着他,等着他來救。
赤狐九沒見過這麽沒用的女人,連水也不會?他不信。
小船內雨水越來越多,很快就要沉沒了,她站在船尖尖上,雨打得眼睛睜都睜不開,手扶着船篷,馬上要跟着一起沉下去了。
這女人可真蠢啊,剛剛是哪裏來的膽子敢寫字罵他,在消厄寺的時候還喊跟他嗆聲,讓寺裏的武僧來抓他。現在卻弱得跟個小雞仔似的,撲在他懷裏說冷,說疼,站在那無助看着他,希望他來救。
那個小小的圓腦袋終于被水淹沒,赤狐九撐着傘飛到河面上伸手一撈,像一只翠鳥叼着魚飛快掠上了岸。
紀圓被扔到地上,捂着嗓子不住地咳嗽,薄衣下的身子因為恐懼和寒冷顫抖。
雨打得她眼睛睜不開,兩手撐着地面,垂着腦袋,臉上胭脂水粉被沖了個幹淨。
赤狐九蹲下身,扣住她的下巴把臉轉過來,人垂着眼簾,小臉煞白,唇色也慘淡,看起來很虛弱。
他湊近觀察她,“你不會水?”
她輕輕點頭,已經沒力氣說話,赤狐九眯着眼睛,将傘湊近些罩住她半個身子,命令:“擡頭看我。”
她順從地擡頭,視線交彙的一瞬間,腦袋上一朵小花彈了出來。
她開花了。
赤狐九顯然吓了一跳,還以為是什麽暗器,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朵白色小花?
他伸出手一把就摘了下來,地上的人疼得尖叫一聲,五指用力一收,指尖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磨出了血。
小花離開了主人,精神的小模樣頓時沒了,腦袋一歪倒在了他手心,地上的人也疼得暈了過去,腦袋砸在石板路面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赤狐九順手把花揣進懷裏,揪着她的衣領提起來看,拍了拍她的臉,真的暈了。
沒意思。
他扔下人走了,一直走到把她扔下去的石橋上,想确認她是不是裝暈想偷跑,轉頭一看,人還在地上,一動不動。
沒用的修界女人,就這樣淋一夜雨,明天一定會死。
死人可就不好玩了。
他回轉,提着她的胳膊在地上拖着走,走了一段,覺得不對勁,撩開她的裙擺一看,鞋襪早不知道去哪了,足底被磨得血肉模糊。
“真是麻煩。”
赤狐九像扛麻袋一樣把她扛在肩上,随便踹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屋裏只有一個老頭,被驚醒,點了燈披着衣服走出來看,赤狐九一把推開他,把肩上的人扔到了床上。
深更半夜,還下着大雨,一個陌生男人帶着一個昏迷的女人破門而入,老頭吓得轉頭就跑,赤狐九順手将旁邊桌上的茶碗敲成碎塊,撿了一塊碎片扔出去。
碎瓷片釘在門框邊上,削斷了老頭一縷頭發。
赤狐九的聲音不疾不徐,“不想死就給我回來。”
老頭一把年紀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知道自己遇着狠的了,笑着回頭打哈哈,“嘿嘿,這位大爺,有何吩咐。”
赤狐九坐在床邊,弓着身子,手肘撐在膝蓋上,手裏把玩着一塊碎瓷片,“弄點熱水來。”
老頭一下醒水,點頭哈腰退下,馬上去燒了一大桶熱水,手指頭伸進去探了探水溫,覺得合适了,去禀告給那位看起來是個狠角色的大爺。
赤狐九把床上昏迷的人提起來,就這麽扔進了大浴桶裏,老頭識相關上門出去了。
紀圓再次被水嗆醒,赤狐九拍着她的臉蛋,“怎麽地,還要我給你洗?”
紀圓迷糊回神,只覺得身上哪哪都疼,但赤狐九還在,她低眉順眼搖搖頭,背過了身去。
赤狐九哼了一聲,“弄快點。”說完轉身出去了。
外面老頭還以為兩人得有好一會兒呢,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赤狐九靠在門框上看他,“去哪?”
老頭身子一僵,回過頭,老臉上硬笑出朵花來,從櫃子裏抱出來一床被子,“嘿嘿,換被褥,幹淨被褥,嘿嘿。”
紀圓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聲幹淨衣裳,頭發散着,站在門口怯怯看他。
赤狐九坐在床邊上,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她過去。
她腳傷着,挪着步子過去,縮着肩膀坐在他身邊,不遠不近。
赤狐九還頂着許鏡清的那張臉,穿着跟許鏡清一模一樣的衣服,折騰一夜仍衣不沾塵。要是不看臉,當真跟許鏡清一般無二,連紀圓也有片刻的晃神。
赤狐九轉頭看她苦着一張臉,愁眉不展的樣子,不太高興,“七巧節呢,跟我在一起不高興?不喜歡我?”
紀圓垂着眼簾,沉默片刻,擡起頭沖他笑,稍微坐近了一些,“雖然已經過了時辰,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給你煮碗壽面,你想吃嗎?”
赤狐九挑眉,“你怎麽知道是我生辰。”
紀圓深吸氣,你他媽的不是喜歡裝成別人嗎?但幾乎是瞬間,她立馬想到了,難不成他的生辰也是七巧節?
靠!這個山寨貨連生辰也要跟人家一天?是愛許鏡清愛得有多深啊,怎麽地,跟她搶男人來了?
她卻只是笑,“我當然知道,我們是同一天啊。”說完站起身,挪到廚房,赤狐九跟過去看。看她瘸着腳熟練燒水,問老頭面條在哪裏,老頭給她拿了面條,又去院子裏的菜地裏給她拔了兩根蔥,遞過來兩個雞蛋,她笑着說謝謝。
紀圓煮了兩碗面,煎了兩個雞蛋,快速轉頭看了一眼,赤狐九就抱着胳膊靠在門邊監視她。
她不敢有小動作,先給蹲在地上幫她燒火的老頭遞了一碗過去,老頭不敢接,看了一眼赤狐九,又接下了,道了聲謝。
赤狐九回到床邊坐在,紀圓挪着步子端着面過去,捧到他面前,“吃吧,生辰吃了長壽面,長命百歲,平平安安。”
趕緊吃吧你個殺千刀的赤狐九,吃了明天就死,不,今天就死,馬上就死!!
赤狐九沒接,“你咒我?”
紀圓吓一跳,難不成他還會讀心?
赤狐九說:“我八十大壽,你說長命百歲,不是咒我短命是什麽?”
紀圓臉上表情變化十分精彩,擱下面碗,“是我說錯話了。”接着彎腰給他鞠了個大大大躬,“不是百歲,是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