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心
“國王陛下邀我去打獵,你留在這裏不用跟來了。”黎塞留褪下寬松的紅袍,一邊換上緊身戎裝,一邊吩咐道。
“是。”侍從垂首應道,“閣下真的不需要我跟去嗎?”
黎塞留看了他一眼:“不用擔心,國王的眼皮底下,那女人還不敢做什麽。”
“……是。閣下請務必小心。”
行宮以西生長着一片未經開墾的茂密森林,狩獵隊伍就在森林邊緣集中。國王禁衛軍——以“火槍手”之名著稱于世的驕傲戰士們——簇擁着王室與大臣,整裝待發。法國最高貴的一對夫妻足胯駿馬,列在隊伍的最前沿。
路易十三身披銀色盔甲,興致高昂。他從小酷愛打獵,只有在這樣的活動中方顯如魚得水、身先士卒,大有其父王征戰沙場的威猛氣度。動物是他的敵軍,獵槍是他的武器,鹿肉與狐皮是他光耀先祖的戰利品。至于法蘭西境外虎視眈眈的英國與西班牙——他這會兒才沒空理會呢。
與躍躍欲試的年輕國王相比,王後呈現出的完全是另一種境地。奧地利公主安娜平素以美貌聞名于世,此刻卻面色蒼白、萎靡不振。
她給國王公然戴了綠帽子,與英國公爵白金漢兩情相悅,又與禦弟串通,試圖推翻自己的丈夫。如今陰謀敗露,她也嘗到了後果。丈夫的憎惡與攻擊讓她方寸大亂,美麗的王後像傀儡娃娃般茫然地騎在馬上,卻不敢與國王眼神相對。
緊挨着王後的是她那位心思靈活的女謀士——舍弗洛茲公爵夫人。此刻這個狡黠的女人同樣滿臉愁雲慘霧,顯然自知大勢已去。
這番景象被待在大臣隊列間的黎塞留盡收眼底。
他默默觀察着每個人的表情,而身周衆人也都悄悄打量着這位國王的新寵臣。
很少有人注意到,傳說中惡魔般的紅衣主教的相貌,并不如他給人的印象那樣強勢。黎塞留眉目端正得近乎清麗,總是習慣性地垂着眼簾藏起目光。如果不露出那些咄咄逼人的神情,這張臉甚至可以算作單薄。但任何明智的人都不會迷惑于這一點假象。
兩道突兀的目光越過衆人射來。主教倏然擡眼回視過去,正看見舍弗洛茲夫人匆匆低下頭。
黎塞留收回視線,唇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想起這女人做過的事情他就忍不住驚訝,這世上竟然有人自信能憑心智打敗他。
號角聲響起,隊伍朝着森林進發了。
路易十三躍躍欲試,很快帶着幾名火槍手沖到了隊伍的最前方,與身後衆人拉開了距離。不斷有人從旁側趕超黎塞留的坐騎。主教身形單薄,一手松松地持着缰繩,在任何人看來都不具備騎獵好手的基本素質。黎塞留原本就對狩獵興趣缺缺,非常自覺地落在了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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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森林的道路越走越窄,最後成了崎岖的羊腸小道,僅容一人通過,時不時分岔到各個方向。越往深處走,林木就越加繁茂,黯淡的光照已經不能觸及樹叢底部的青苔。
身後的隊伍人聲漸低,想必是選擇了不同的岔道。東南方遠遠傳來一陣嘈雜,有人發現了獵物,迅疾的馬蹄聲和零星的槍聲很快消失在遠方……
當黎塞留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被只身一人留在了森林深處。
眼下的情形孕育着某種危險的氣息,令他幾乎是立即心生警惕,雙腿一夾馬腹,催動坐騎飛奔起來。
斑駁的光影掠過視野,眼角餘光驀然捕捉到了一張轉瞬即逝的面容!他在馬上猛地扭頭回望,只看見一抹纖細的身影消失于樹叢間——
舍弗洛茲公爵夫人。
他忽然明白一切都已來不及。
黎塞留看向正前方。二十步開外處,一個火槍手裝束的男人直挺挺地立在原地。那張陌生臉龐上,此刻正挂着瘋狂的笑容。
火槍手舉起槍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主教。
“砰”的一聲巨響驚起一片林鳥,鈍重的獵槍管口冒起一股硝煙。
扣動扳機的人卻陡然瞪大眼睛——他的目标已經從原地消失了蹤影!原本應該被擊斃的男人正伏在馬上,操縱着駿馬向自己斜沖而來!
這個家夥怎麽可能……?!
方寸大亂的火槍手接連扣下扳機,槍聲震耳,主教卻不退反進,在對方有所動作前橫拽缰繩,一蹬馬腹!馬匹敏捷地半途轉向,騰躍出讓獵槍難以瞄準的S形路線,幾個起落已到了對方跟前,氣勢洶洶地高擡起前腿向他踏去——
火槍手顫抖着最後一次托起槍。
幾乎與此同時,身在馬背上的男人也舉起了槍杆。
士兵本能地躲閃,偏離的槍口在電光火石間對準了馬的胸膛——
兩人的槍聲重疊在一起。
黎塞留的坐騎悲嘶一聲,人立而起,突如其來的沖力将其背上的主人摔了出去。主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随即後背劇痛,已經重重着了地。他大口喘息着,艱難地支起上身。
兩步之外,胸口中彈的馬匹在泥濘中猛烈地掙紮了幾下便不動了,只剩下破風箱般的殘喘。
在它旁邊還倒着一具軀體。火槍手的喉管已經被射穿了,鮮血正從洞眼中不斷地湧出來。他在痛苦的嗆咳中痙攣着,雙眼直瞪瞪地盯着天空。
黎塞留從這張素昧平生的臉龐上移開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滿身狼狽。左肩與右腿上兩個猙獰的彈孔,深紅的血液濡濕了大片衣衫。剛才那兩槍并沒有落空,或者說,沒有完全落空——他堪堪來得及避開要害。
舍弗洛茲公爵夫人很可能還在某處虎視眈眈。主教手中的獵槍已經在墜馬時甩出了老遠。他目測了一下距離,轉向垂死的士兵,一寸一寸地向對方爬去。腿上的傷口在路面上劃出了一條狹長的血跡,觸目驚心。
緩慢地接近了目标,他伸直手臂,夠向落在對方身旁的槍杆。
伸出去的手在半途被抓住了。
火槍手的力氣大得駭人,主教被他死死地鉗住,一時竟掙脫不開。從這張因為窒息而扭曲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破碎的喉管中發出咯咯的聲響,任誰也弄不懂其中的意思。
黎塞留又一次試着掙開。對方的雙眼已經漸漸翻白,五指卻愈加使出狠勁,幾乎要将主教的手腕捏斷。黎塞留向前挪動了一點,用另一只手将對方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掰開,那些手指卻又固執地扣回。
主教脫力地閉了閉眼,雙唇哆嗦着喃喃祝禱:“上主,為信仰你的人,生命只是改變,并非毀滅……我們結束了塵世的旅程,便獲登永遠的天鄉……”
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一點點地消失,士兵的嗆咳也漸趨微弱,最終歸于寂靜。一旁的馬匹早已沒了聲息。主教用最後一絲力氣拂開死者的手,抓住了他的槍支。視野卻越來越模糊,終于落入了無盡的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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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貓草】:“翻好了!已發給大神~”
【翻譯-由塔拉桑】:“貓貓草!我終于比你快了口桀口桀!”
【校對-紙鶴】:“收到。”
【後期-阿雯】:“卧槽驚現公主抱!主教是被小十三抱上擔架的!!!”
【翻譯-由塔拉桑】:“………………說好的父女組呢?!!!”
【片源-二叔不是蘇】:“哈哈哈哈哈官方這樣暴點鴛鴦譜真的好嗎”
【監督-路人甲】:“……貴圈真亂”
【翻譯-Chris】:“翻好了,已發。”
【校對-紙鶴】:“收到。”
……
蘇渣的微博發出之後,與讨論得熱火朝天的毒善其身群正相反,紅袍群裏對此只字不提。
由塔拉桑說起當初的踢人事件時,不止是許辰川,這裏的每個人都在場。許辰川相信他們都會與自己一樣,将之與蘇渣聯系起來。
對方是沖着紙鶴來的,但那套說辭明顯有偷換概念和誅心的成分。自己看得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紙鶴這個當事人對此置若罔聞,依舊只在做劇時才冒頭,說幾句公事公辦的話;而疏影高層也沒有回應對方的意思,反而詭異地沉默至今。如今紅袍群裏的元老們也選擇了三緘其口……
右下角的小企鵝提示有人發起私聊。
【紙鶴】:“翻得不錯,這次沒有明顯錯誤。”
【Chris】:“謝謝。”
對方顯然沒打算說別的。許辰川咬了咬牙,打字道:“你看了蘇渣的微博嗎?”
【紙鶴】:“看到了。”
【Chris】:“不打算回應嗎?”
片刻的沉寂。
【紙鶴】:“區區小事,何必給她面子。”
對方頓了頓,仿佛又想起什麽似地發來了一句:“給你造成了困擾的話,直說踢人的不是你就行了。”
【Chris】:“……那不是根本問題。而且,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許辰川看着剛打開的微博頁面。
【Chris】:“蘇渣剛剛指名道姓地說‘紙鶴大大’高貴冷豔、只因為心情不好就趕走新人。大概是看準了我們這邊不會反駁,就放開膽子潑髒水了。”
【紙鶴】:“本來也沒什麽可反駁的。”
許辰川牙關咬得死緊:“不是那樣的,你也知道不是那樣的,對不對?這件事的關注量極大,疏影不作回應,就像默認了她的說法。知道真相的人能有幾個?就算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們組內部的成員呢?你連他們怎麽看自己都不在乎嗎?以後做劇時在組員面前失去威信,甚至被孤立被無視,那也無所謂嗎?”
許辰川沒說出自己最惡意的揣測——疏影管理群裏的那些人或許就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才不替紙鶴說話的。
排擠一個人的原因有很多種,方式則有更多種。許辰川這個暑假在一家大公司實習,已經窺見了不少暗流湧動。
【紙鶴】:“那些就不勞你操心了。”
……
“況且,你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相。”白祁打出這一行字,在即将發送出去之前停住了。
他想起書店裏替自己拿書的年輕人,茶館裏飛奔去找紙巾的年輕人;想起對方帶着溫煦的笑意說:“以真心換真心。”
……
【紙鶴】:“謝謝你。”
許辰川看着對話框裏跳出的句子,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