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項皇後

那香蓉最後是叫蕭老夫人院兒裏的人,生生拖回去的。

幾個婆子是慣做粗活的, 力氣大得很。将香蓉拖回去後, 見她額上帶着血, 便覺晦氣,将人往下人房裏一丢,便不再管了。

出門時,嘴裏還罵罵咧咧的:“當初是這小賤蹄子自己要來的, 如今又鬧着要回去。這兩日老夫人身子骨正不舒服呢,倒也沒空過問院兒裏的事。不然叫老夫人知曉了,有她好果子吃!”

一旁的婆子也跟着笑道:“正是呢,像她這樣的,怕是要打幾個板子, 再逐出去!”

香蓉呆呆地趴在床鋪上, 聞着久未洗過的床褥裏傳出的臭氣, 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錯了。

她真的知錯了。

可蕭七桐為何就是不肯原諒她?

香蓉摸了摸額頭, 那裏疼得厲害。

再擡頭朝外看去, 外頭天色漸漸黑了,夜幕籠罩下來, 倒像是一眼看不見的未來。

……

正如那幾個婆子所說。

蕭老夫人的确身子不大舒坦。

自打程家來了消息,說程天禹一雙手都廢了時, 蕭老夫人便結結實實地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

那夢裏, 鋪天蓋地都是血色。

再擡頭一瞧, 竟是瞧見了早亡的祝氏。

再瞧瞧, 還有那蕭七桐, 正在夢裏眼神陰骛地盯着她呢。

接連幾天,夢境都是如此。

等到了白日醒來,蕭老夫人都險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實在叫吓了個夠嗆。

偏生她還不好與人說,是怎麽變成了這般模樣,于是連大夫也不請,只自己吩咐丫鬟熬了兩副安神的藥來吃。

蕭老夫人叫噩夢吓得院兒門都不大出了的時候,臨陽侯府又來帖子了。

還是請蕭七桐過去頑的。

蕭詠蘭聽聞的時候,狠狠吐出了一口氣,她低聲道:“我便說,這蕭七桐是個膽兒大的。如今都訂下婚事了,卻還與臨陽侯府牽扯不清。”

說完,蕭詠蘭突地脆聲笑了起來:“牽扯不清得好!牽扯不清得好啊!她自己偏要将自己往死路上引,我便成全了她……”

一旁的丫鬟也跟着笑了兩聲,只是旁的話卻沒敢附和。

依她瞧,這膽子大的該是二姑娘。

否則,二姑娘怎麽敢這樣妄議呢?

她這個做丫頭的,得罪不得主子,但卻也不敢議論這些,便閉嘴做個啞巴好了。

蕭詠蘭嬌笑兩聲,伸出手轉了轉耳畔的頭發,道:“半月後,建王妃又要邀請衆人前往吃茶。那日我定然要跟去。”

丫鬟瞧她一副有所打算的模樣,頓時吓得心都收緊了,之後半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蕭詠蘭卻壓根沒注意她的反應。

董姨娘是個膽小怕事,又生性蠢笨的。

蕭詠蘭想着,日後便再不與她說話了。

有什麽,不如都尋三妹妹來說好了……

這頭蕭詠蘭發着春秋大夢。

另一頭,蕭七桐卻是拒了鴻欣郡主的邀請。

倒不是她覺得臨陽侯府無趣,于是不想再去了。而是因着宮裏頭又來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請她進宮去吃茶。

孰輕孰重,蕭七桐自然是拈得清的。

待回過了臨陽侯府的信兒之後,蕭七桐便讓丫鬟去翻了兩身衣裳出來換上。

今日她穿的顏色素淡些,待換上後,戴上發髻的首飾也都淨是撿的款式簡單不招搖的。她平日裏氣色不大好,胭脂水粉倒是好好地抹上了。而後便帶着樂桃,上了馬車,朝着皇宮去了。

既是去見皇後,想來今日江舜也無法陪同了。

不過坐在馬車內,蕭七桐內心倒是不覺一絲緊張。她又不能時時将江舜帶在身邊,自然該要獨自适應這樣的時候。

想來想去,再如何毒辣的詭計,她都經歷過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麽可畏懼的了。

很快,主仆二人都到了鳳鸾宮外。

蕭七桐掐了一把樂桃的手背:“記着,莫要瑟縮。”

樂桃見姑娘神色鄭重,便也不敢怠慢,她點點頭,一面在心底為自己打起了氣,以求不在外頭丢了姑娘的面子。

“五姑娘罷?五姑娘随我來。”年輕宮女朝她微一颔首,随後便引着蕭七桐進門去了。

等入了殿中,宮女先打來水為她淨手,又為她擦去鞋履上的塵土,待落到她身上的衣裳時,見沒有什麽污跡,方才又将蕭七桐往內引去。

轉過屏風。

蕭七桐便見着了裏頭的景象。

坐在主位上的婦人年紀約在六七十左右,穿得一身錦衣華服,手邊還拄着拐杖,她滿頭銀發,面上皺紋密布,就連雙眼都微微眯了起來,像是難以睜開似的。

而她左下首坐着的婦人,年紀稍輕些,四五十歲的模樣,着一身紫色衣裙,面容冷淡。容貌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

右邊下首則是一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裙,打扮簡單卻不失貴氣,除卻頭上戴的金步搖外,便只能瞧見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

只聽得一旁的年輕宮女道:“五姑娘,還不見過太皇太後,皇太妃與皇後娘娘?”

蕭七桐微一驚訝,但随即她便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于是緩緩地福了下身,口中道:“見過太皇太後,皇太妃,皇後娘娘。”

雖說如今這裏坐着的三個女人,乃是皇宮中最為尊貴的三個女人。

但她依舊不會為此而慌亂、或緊張如臨大敵。

皇太妃見她動作遲緩,當下眼底便閃過了一絲不快。

太皇太後麽,眼睛依舊眯着呢,瞧不出什麽神情來。若要說她的模樣,瞧着倒更有些像是睡着了。

而項皇後的姿态不冷不熱,她的目光打量過蕭七桐,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麽喜惡來。

這三人的性格,很快便在蕭七桐的腦子裏打了個轉兒。

她心裏有數了。

“五姑娘身子弱,先坐下說話罷。”項皇後出聲。

随即便有宮女搬了凳子來,放置在了蕭七桐的身後。

樂桃怕自家姑娘體力不支摔下去,還忙作了個人.肉樁子,立在蕭七桐身後,好将蕭七桐擋住。

等蕭七桐一落座。

皇太妃便也跟着打量起她來了。

“蕭家幾個姑娘?”她問。

“五個。”蕭七桐的聲音不卑不亢。

“哦,你便是最小的姑娘了。”皇太妃突地轉了個彎兒,道:“你是嫡女,前頭卻已經有了好幾個姑娘。可見你們蕭家的家風……”

皇太妃話沒有說完,但語氣間已經能聽出一點兒諷刺輕視的意味了。

除卻那位應貴嫔。

這還是宮裏頭頭一個,這樣直白地對她表露出輕視不喜的人。

皇太妃。

這個名頭乍一聽,是有些吓人。

可是不過是個太妃,又并非是宣正帝的正經母後。

蕭七桐不由得想到了江舜囑咐她的話,讓她只管大膽去做便是。

于是蕭七桐勾了下唇,粲然一笑,像是渾然對皇太妃的話不在意似的。

她這樣一笑,反倒還将女人們瞧得愣了一瞬。

皇太妃回過神來,随即面上神色更冷了。

難怪了。

原來生得這般模樣,一颦一笑都是勾人,也不怪那安王動了心。與宣正帝當年倒是一般模樣,瞧見個漂亮便走不動道了。

只是這話,皇太妃也只敢在心頭過一過,旁的卻是不敢說出來。

此時項皇後開口了,道:“蕭家如何,也不礙蕭五姑娘生得好模樣,性情又好。”

這話便有些睜眼說瞎話的意思了。

畢竟外頭傳的話,可從沒有一個人說蕭七桐的性情好的。

蕭七桐都不由得多瞧了項皇後一眼。

項詩鳶是她的侄女。

安王妃的位置本該是項詩鳶的,如今卻歸了她。難道項皇後便不憎惡她嗎?

這倒是令人有些驚奇了。

皇太妃聽出了項皇後話裏的意思,頓時臉色更冷,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項皇後也沒有扭頭去瞧皇太妃,她出聲問:“五姑娘可覺得餓了?”

蕭七桐頓了頓:“腹中确實有些饑餓。”

項皇後便招了招手,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将鴛鴦糕取來。”

宮女點頭應了。

蕭七桐更覺得奇怪了。

連她餓不餓也要管?

是項皇後別有用心?還是說這位皇後,當真是個熱心腸的?只是瞧面相,無論如何也瞧不出一絲熱氣來呀。

不久,宮女便将鴛鴦糕取來了。

兩個太監擡了個小桌子到蕭七桐的跟前,然後便将鴛鴦糕放在了那小桌子上,随後還給她倒了杯溫水。

“一邊吃一邊說話吧,日後便是要做皇家的兒媳,與本宮也不必這樣生分。”項皇後擡手指了指那桌上的鴛鴦糕,出聲道:“也不知曉你們年輕女孩兒愛吃什麽,便讓禦膳房先做了。”

蕭七桐道了謝,先拿了一塊喂進嘴裏。

甜的。

帶着一些山楂味兒。

但那酸意又不太明顯,中和到一塊兒之後,吃進嘴裏也就不覺得膩人了。

但蕭七桐仍舊沒有多吃。

她只吃了一塊半便放下了。

總歸是要提防一二的。

蕭七桐垂下眼眸。

項皇後見她吃得不多,也不生氣。

一早安王便說了她身子弱,想來正是身子弱,因而才吃得不多。

瞧着瞧着,項皇後竟是從她身上,瞧出了一絲昔日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女兒的模樣。

吃東西也是這模樣。

後頭越是病得厲害,便越是吃得少,叫人瞧了,鑽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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