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還是很大,白茫茫地連成了一片,能見度不足10米。

年晁雲一大早就打翻了秘書送來的咖啡,鍵盤徹底報廢。後來整個上午他都在走神,季度報表看不進去,一頁紙要反複琢磨好幾遍,工作效率是前所未有的低下。客戶過來簽合同,年晁雲老想到那份分手協議,戚寒漂亮的字在他眼前跳舞,導致他又差點把合同名字都簽錯。

他有點氣,把這一切都歸咎于戚寒的不告而別,在年晁雲的認知裏,既然是和平分手,就要好好道別,突然消失是不對的。

他不受控制地老去想那個一夕之間變了樣的家,忍不住猜測戚寒是不是等這一天很久了,都待不到天亮便要倉皇出逃。

匆匆吃了午飯,年晁雲捏着手機在窗口轉悠,想找借口給戚寒打電話,告訴他還有東西在自己那兒,問他什麽時候能來拿走,問他為什麽不說一聲就走了。結果發現戚寒的手機關機了。

年晁雲猜可能是忙着或者沒電了,就給他發消息。

結果等到下午也沒回應。

傍晚市場部開會,年晁雲盯着投影一直在轉筆,什麽商業價值什麽swot分析他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整個會議過程,小年總隔幾分鐘就低頭看手機,解鎖,一片空白,再鎖屏,循環往複,中間甚至還把手機重啓了一次。

依然沒動靜。

這讓他很焦躁,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眉心也皺起來。他反複回憶了自己昨天喝酒時候說的話,确定并沒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出來他心情不好,一顆心跟着七上八下,以為老板是對他們的工作成果不滿意,所以大氣都不敢出,在心裏盤算着晚上加班的事兒。

彙報人說得磕磕絆絆,也以為是自己的方案出了大問題,就幹脆停下來等老板意見,結果等了半天年晁雲都沒反應。

大概是終于覺得氛圍不對,幾分鐘後,年晁雲才眼皮一擡,無聲詢問主講人為什麽不繼續。

主講人說:“我……說完了。”

年晁雲“哦”了一聲,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辛苦了”,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會議室裏衆人面面相觑,齊齊把目光投向市場部總監蕭野,蕭野被一群人盯着倒也不急不躁,一邊泡茶一邊意味深長地說:“別看我,自食其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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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有人昨兒個分手了呢,心情不好,心思都不在這兒,真夠稀罕的。

蕭野和年晁雲是在國外讀書時候認識的。

他倆都算是富二代,年晁雲家裏有權又有錢,背靠大山,從小吃穿不愁,傳媒大學畢業之後老年同志原本想開個後門讓他兒子直接進體制上班,結果被年晁雲極力反對,說自己就不是安安分分的料,還一意孤行跑到國外去讀什麽傳媒碩士,輔修音樂,這一來就碰到了蕭野。

兩人一拍即合,盯準了當時國內剛起步的蛋糕,畢業就聯手創辦了現在的公司。

蕭野是個渾不吝的,不愛挑大梁,而且他比年晁雲更圓滑,所以專管市場。相比之下,年晁雲确實更适合管理公司。他每天工作時間超過十二小時,邏輯嚴謹公事公辦,所有計劃安排之後,必須嚴格執行。

當然年晁雲在業內的風評還是很好的,因為他為人和善,社交場合也會談笑風生,和幾乎所有的合作夥伴或者客戶,都常年保持良好的關系。

員工對他評價也很好,公司的薪資待遇不低,所有福利在行業內橫向比較,算是很優渥的。

總之,在蕭野眼裏,年晁雲這個工作狂從來不會因為私人原因影響工作,更沒有像今天這樣失魂落魄過,所以蕭野用他十來年的兄弟情保證,這下有好戲看了。

戚寒在淩晨把年晁雲從陽光房運出來之後,蹲他床邊足足看了十分鐘。他心裏實在是舍不得,貪婪地想把這人的睡顏一遍又一遍地刻在腦海裏,單眼皮、高鼻梁、薄唇,每一樣都是他喜歡的樣子,他在心裏描摹了十幾年,偷偷愛了十幾年。

其實已經不虧了,這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好歹也是曾經擁有過了,就是留不住,不是他的終歸是要還回去的。

戚寒在年晁雲的嘴角偷着留下最後一吻,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好,又去廚房替心上人調了杯蜂蜜水——年晁雲容易偏頭痛,每次喝完酒第二天都很難受。

他把所有該留下的都留下了,鎖門的時候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走出去。

淩晨四點,街上一輛出租車都找不到,戚寒拖着笨重的大箱子走走停停。滿地是雨後積水,把他鞋子都濺濕了。之前租的房子早就退了,新的還還沒來得及找,去哪兒呢?

他在路上磨叽半天,最後一屁股坐在路牙子邊上發呆,給發小發消息:我分手了。

不出半分鐘,戚寒就接到陶愛國打來的電話,朦朦胧胧帶着鼻音,明顯還沒睡醒的樣子。

“你在哪兒?”

“路邊。”

“路邊?你在路邊幹嘛?現在是他麽淩晨四點!”

“我分手了,剛搬出來。”

“什麽?!”發小氣得破口大罵,“戚寒你是白癡嗎!天都沒亮你就被人掃地出門,年晁雲這狗東西,我要宰了他!”

發小義憤填膺,戚寒心裏卻緩緩躺過一抹酸澀的暖流。

“陶英俊同志,是我自己走的,他不知道。”

電話那頭不吭聲了,半天傳來一聲嘆息:“哎,戚寒你真的……早說你倆不合适,讓你早點放棄,不信,現在後悔了吧?”

陶英俊本名陶愛國,是和戚寒從穿開裆褲就一起長大的,後來他嫌棄這名兒不好聽,就強迫別人叫他陶英俊,一叫幾十年也沒能改過來。

沒人比他更了解戚寒,也沒人比他更希望戚寒能找個好對象,他太善良,前半生命運待他不公平,他受了太多苦。

“是是,不合适,陶英俊同志,你能不能先把我帶回去?”

“……得,不說了你在哪我來接你。”

陶愛國說得沒錯,他們是真的不合适,從性格到家世再到愛好,哪哪兒都千差萬別,連祖籍都是一南一北,以前看着很能聊,但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年晁雲在說,戚寒在聽。年晁雲聊以前的留學經歷,聊狐朋狗友的趣聞轶事,戚寒哪樣都插不上話,就只能聽着。

強扭的瓜總是不甜的,也不知道和他相處,年晁雲累不累。

“你先搬我那兒去吧,反正還有一間空着,房子不急找,你先好好打算打算以後怎麽辦。”陶英俊套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板子就趕來了,頭發還亂糟糟的,戚寒有點愧疚。

“不方便吧?嫂子不還住着呢,你們兩夫妻,我一單身男人湊熱鬧,多不合适。”

陶英俊瞪眼睛:“這有什麽不合适的!再說了莉莉還不是你嫂子,沒結婚也沒同居,那房子就我一人,你想多了放心住!”

戚寒半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好,謝謝啊。”

“嗨你謝我做什麽?哦對了,還有個事兒,我聽說好婆這幾天身體不好,梅雨季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渾身骨頭疼,我爸媽說老聽她半夜叫喚,給她送了膏藥好像也沒什麽用,就打電話問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看看她。”

戚寒是南方人,高中他媽去世以後,才跟着爹轉學回到北方,外婆沒跟來,說是年紀大了也不想折騰,所以逢年過節戚寒都會回南方看她,其實他心裏知道,老人都是看一年少一年的。

陶英俊的車開得有點颠,也可能是因為他昨晚喝了太多酒,戚寒有點想吐。

他把車窗搖下一點,涼爽濕潤的空氣竄進來,一下驅散了憋悶。

“好,你這幾天有時間嗎?”

陶英俊說:“有啊,前陣子加班太厲害,有不少調休,還有年假,怎麽?”

“那現在走吧。現在就去看她。”

“現在?!我穿睡衣啊大哥!”

戚寒拎着箱子和陶英俊回了老家,年晁雲卻還惦記着杳無音訊的始作俑者,一下班就忙不疊跑到戚寒開的酒吧門口,結果發現老板不在。

酒保和服務生都說,一天沒見着老板,也沒人有他消息。

戚寒的電話還是不通,年晁雲站在小樓門口等了很久,紅男綠女在身邊來回交錯,也有以為他缺伴兒來勾搭的,也有直接請他喝酒的,年晁雲都沒心思。

天色越來越暗,他始終沒等到想等的人,慢慢才開始心慌。

一場大雨之後,酒吧外面落了一地花瓣,蓬勃的植物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蔫兒了,耷拉着腦袋,也沒人管。

年晁雲又打了三四個電話,還是關機。

再等,酒吧都要關門了,服務生出來收拾垃圾,看年晁雲在門口孜孜不倦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就勸他:“小年總,我看你今天還是先回去吧,我們老板是不會回來了。”

二人的情侶關系,在酒吧裏已經不是秘密。但雇員們只當是小年總把他們老板氣着了,老板鬧脾氣躲他,并不知道他們其實已經協議分手,更不知道這裏頭彎彎繞繞的原委。

年晁雲的臉色晦暗,他對服務生擺手:“沒事,我再等會兒,你鎖門走吧。”

服務生摸摸鼻子,本想把鑰匙留給他,看他也沒有要的意思,就算了。

年晁雲想等戚寒,等來幹嘛呢,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等,想再見他一面。

陶英俊是直男,蕭野是真兄弟情,一個有老婆一個有cp,無狗血。

“好婆”是蘇州話裏“外婆”的意思,戚老板是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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