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晁雲第一次見戚寒也在雨天。
兩年前,他和蕭野的公司上市融資成功,花了重金把辦公樓搬到市中心的高檔CBD裏。周圍都是商圈,寸土寸金,也藏着很多網紅小店。
他下班天天要路過本市有名的情侶街,據說還是文藝青年喜歡談戀愛的聖地,整條街牆上都是各種秀恩愛的塗鴉,粉紅郵筒粉紅路燈,看得年晁雲心裏發毛。
唯一有意思的是在轉角那兒有扇奇怪的大鐵門,和整條街的氛圍格格不入。往裏看是獨棟的洋房花園,門口沒挂牌子,什麽指示牌廣告都沒有,猜不出那是什麽地方,只知道洋房周圍種滿了各式花花草草,生機勃勃的,看得出來被主人照顧得很好。
可惜年晁雲不精于此道,這麽多植物,他能認出來的大概就只有杜鵑一種。
因為太好奇,所以小年總每次路過都忍不住要看幾眼,想打探打探這房子到底是幹嘛的,裏面到底有沒有人活動。
後來好幾次他也确實看到二樓玻璃窗邊上有人影一晃而過,不過太快了,沒來得及抓細節。直到有天下班,他又路過,看到小洋房的二樓窗口晃晃悠悠探下來一根杆子,去夠掉在一樓雨棚頂上的衣服。
竹竿就差那麽一截兒,那人都探了大半個身子出來還是夠不到。他的胳膊繃得筆直,又細又長,皮膚也白得晃眼,還露出一小段腰,一樣白花花的。
年晁雲心吊到嗓子口,心裏暗想一樓雨棚上的衣服,找個梯子來夠一下不就得了?站在二樓明知道拿不到,還一直在夠,這人怎麽這麽固執。
他看半天終于沒忍住,把車往路邊一停,沖進去踩着花壇一跳,就把衣服弄下來了,揣在手裏才發現是條內褲。
幹幹淨淨的白色,和主人的手一樣。
年晁雲有點好笑,勾着內褲擡眼,撞上二樓窗口一張素淨白皙的臉——此時此刻漲得通紅。
這個場面想想也确實是有點尴尬。
內褲主人很快奔下來,就這樣和年晁雲打了照面。年晁雲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白得晃眼,但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味道,像春雨過後的雪松,淡淡的。年晁雲無端想到一句網上的流行語,他自帶仙氣。
“謝謝。”主人的聲音也很好聽,像某種瓷器。
“沒關系,是我冒昧了,主要是花太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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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晁雲其實還想說人也漂亮,但想想實在是輕浮,怕吓到別人就忍住了,中規中矩地把褲子還給人家,半分揶揄的意思都沒露出來。
美人抿嘴:“酒吧剛開沒多久,牌子都還沒立起來。”
原來是酒吧。年晁雲點頭,伸手遞過名片:“那等正式開業了,我一定要來讨兩杯酒喝,您貴姓?”
美人眼裏滑過一絲失落,年晁雲以為自己看錯了。
“叫我戚寒就好。”
“戚老板。”
“年總。”
這是年晁雲印象裏,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除了驚鴻一瞥和吃了罰單之外,其實是有點乏善可陳的。
好在幾周後,他們很快又見了第二面。
那天年晁雲開會回來剛要上樓,電梯裏急匆匆擠進來一人。他一看,巧了,又是戚寒。
但這人好像壓根沒認出自己,一個勁兒地和他道謝。
外面在下雨,戚寒渾身濕透,短袖領口襯出弧度優美的鎖骨。他提了兩大袋外賣,白皙的額頭上有水珠落下,掉在他眼皮上往下滑,他沒法用手擦就只能拼了命地眨眼睛。年晁雲就又忍不住了,伸手幫他拂了。
戚寒剎那繃起背脊,後退半步,警惕地像貓一樣。年晁雲忍住笑問:“到幾樓?”
他提過戚寒手裏的外賣,這人才反應過來。
“謝謝年總。”他說話的時候,耳朵都紅了,年晁雲猜是不是因為雨水太涼,把他凍的。
“不客氣。”
電梯往上跑的時候,兩人都沒再出聲。
最後還是戚寒憋不住了,小聲辯解:“抱歉啊,我沒戴眼鏡,離得遠認不出你。”
年晁雲溫柔地問他:“臉都認不出,會不會摔着?”
戚寒一本正經解釋:“不會!路還是能看見的!”
年晁雲順着他的話往下溜:“那是我站遠了。”
他一步跨到戚寒身邊,胳膊挨胳膊,腿挨着腿,然後滿意地發現戚寒渾身又繃緊了。
“你們酒吧,福利挺好,老板替員工送外賣。”
“……白天沒生意,我放他們半天假,以後,以後我也不會常來的。”
戚寒有點局促,解釋得一本正經,年晁雲忍笑忍得很辛苦。他不是花花公子,也沒什麽閑工夫逗人,但兩次遇到戚寒他兩次都沒忍住逗弄之心。
實在是這人過分有趣,過分合他心意了。
外賣一路送到年晁雲公司,前臺小姑娘今天生日,豪氣地請全公司喝軟飲。
年晁雲把正事兒交代完出來的時候,戚寒已經走了,他饒有興致地站一邊聽小姑娘賣力地推銷。
“你們真的要去試試!雞尾酒超級好喝!聽說還能讓老板親手調,這個老板不得了,神仙顏值,每天晚上八點開始,還有很帥的樂隊小姐姐駐唱……”
小姑娘眉飛色舞的扒拉出美食app,給大夥兒傳閱酒吧的照片,裏面有兩張戚寒調酒的側影,光線關系看得不太清楚,只覺得小馬甲把戚老板的腰臀勒出了凹凸有致的弧度。
評論裏一片尖叫,公司裏女孩們也在哇哇亂喊,吵着嚷着一定得要到老板的微信。
年晁雲不聲不響翻着外賣袋子,發現那堆花花綠綠的飲料裏,混了杯特調咖啡,上面居然貼着自己的名字。
他心裏突然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很癢。
“咦,老板為什麽你的是特調!”
年晁雲眯起眼睛:“可能我比較帥。”
“那人家為什麽知道你名字!你說你是不是走後門了!”
前臺小姑娘拿着發票看半天,恍然大悟:“難怪他少算我一杯的錢。”
大家紛紛露出八卦臉,年晁雲笑笑,一擡手腕:“下午茶時間還剩五分鐘。”
咖啡是溫熱的,小紙條上的字行雲流水,和主人一樣清秀。名字後面,還小小附上了“謝謝”二字和一個笑臉。
年晁雲摩挲了半天,勾起的嘴角半天沒下去。
蕭野進辦公室,看到的就是他這副發春的面孔。
“笑這麽騷,你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了?”
他抓過那杯咖啡就要往嘴裏塞,被年晁雲“啪”地一下打在手背上。
“自己買。”
蕭野瞪他:“怎麽回事一杯咖啡而已,要不要這麽小氣?!我喝你口水還少的嗎?”
年晁雲想掐死他。
蕭野很機靈,看到貼在一邊的小紙條就懂了,滿臉複雜地湊過去:“啧啧啧,小愛心,我們年總這是春情勃發了?”
“閉嘴,你猥不猥瑣,一個好玩的新朋友而已。”
“你騙鬼,新朋友能讓你開心成這樣,那我也要見見到底是哪路神仙。”
“見個屁。我看你就是閑的,晚上飯局你去。”
年晁雲扣下蕭野拿來的文件,一腳把他踹出了辦公室。
絕不能讓蕭野單獨見着戚寒,這人男女通吃葷素不忌,戚寒在他面前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春情?沒有的事,但是好玩是有的。
年晁雲作為商人裏的務實派,基本上是個實事求是的人,不信風水不會在辦公室門口擺放難看的發財樹和魚缸,也不會在意某些數字的特別含義,但他偶爾也會有點迷信,比方巧合,比方緣分有一有二就有三這件事。
年晁雲想,難得有這麽有趣的人,怎麽可能只見兩次,如果老天不給他機會,他也可以自己創造。
——
我單方面宣布,年晁雲改名年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