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晁雲拖着一身臭汗回到家,打開空蕩蕩的門,看到出差的箱子還丢在角落來不急整理。

鋪天蓋地的疲憊和挫折感席卷他。

戚寒跑得太快,兔子一樣,人堆裏轉幾個彎就不見蹤影,年晁雲找遍了沿街店鋪也沒能逮着他。他猜測戚寒大概本來是打算要回酒吧的,看到自己居然第一反應就是躲,一點解釋的機會也不肯給。

要是有怨,幹幹脆脆吵一架,或者當面揍他一頓,年晁雲也認了,他最怕的就是戚寒這種避而不見的态度,讓他摸不透也掌控不了,他又氣又急,在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默默起身收拾行李。

肚子叫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一晚上都沒吃東西,年晁雲本來是計劃好和蕭野喝完酒去吃夜宵的,結果被意外統統打亂。

他的意外,蕭野的意外,都始料未及。

肚子餓也沒有現成的熱飯熱菜供應他。小年總是有錢,但沒什麽有錢人的臭毛病,家裏請了個阿姨每周來幾次大清掃,其他時間那種零零碎碎的家務都是他自己處理。因為他其實很看重私密性,和人交朋友,周到歸周到,還是有個界限,不是人人能進的了他的舒适區,戚寒是第一個。

阿姨這幾天回老家有事兒,家裏屯糧消耗殆盡沒人幫他補充,連泡面都吃完了,就只剩幾個腐爛的水果堆在角落,還有他沒舍得撕下來的便利貼,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容易壞,要趁早吃。

年晁雲揉揉眉心,滑開手機找外賣,翻了好幾頁居然沒有一樣是合心意的,但要問具體想吃什麽,他又說不上來,只覺得渾渾噩噩連吃飯的胃口都流失了。

他跑去便利店,拿了三明治坐到桌子邊上啃。

大半夜街上人煙稀少,店裏倒是燈火通明,年晁雲身邊有對小情侶在卿卿我我,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食,像極了偶像劇裏酸掉牙的橋段。

女的說:“沒有你做得好吃。”

男的就讨饒:“我這幾天忙,你将就一下,回頭補償你。”

說完,還捏捏小姑娘的鼻子,兩人對視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玻璃窗上映出年晁雲面無表情的臉,他想,這三明治可真難吃。

他想吃飯,想吃熱乎的飯,想吃戚寒親手做的飯。

年晁雲和戚寒偶遇三次之後,迅速熟了,年晁雲當時只覺得他有趣,在一起消磨時間也不覺得無聊。于是他憑着交朋友的本能,想單方面套近乎,就經常跑去他酒吧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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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去待久一點,晚去也能聊一會兒,當然大部分時候兩人其實沒太多交集。

戚寒給他專門留了個吧臺邊上安靜的角落,年晁雲往那兒一坐,兩人就在小射燈下面頭湊頭,一個工作一個也工作,想起來了搭上兩句,不說話也覺得自在。

簡直就像是專門為年晁雲量身定做的。

有天他參加了一個不怎麽幹淨的飯局,投資人請了一堆情兒果兒上飯桌,有些看着都沒成年,面容青澀骨骼都沒長開,還要被一堆老男人左擁右抱,坐腿上喂食,分享各種葷段子,年晁雲面不改色地應付着,心裏卻抗拒地幾乎沒動筷子。

有好事的先給他塞了個發育良好的小姑娘,看他興致不高,就又把一小男孩推到他面前,那小孩面色潮紅,眼含春色,脖子裏帶了項圈,屁股後面還插了根搖晃的狗尾。

“小年總試試,剛到的,晚點東街那邊沒人,可以去。”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奴”了,有人有這癖好,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街裸體“遛狗”,拉皮條的擠眉弄眼,把“狗繩”塞到年晁雲手裏,差點沒把他整吐了。

年晁雲找了個借口推脫,強忍半天總算是沒甩臉色,畢竟生意場上大家以後還要混飯吃,沒戳到底線,三分薄面都是要給的。好在別人看他不喜歡也就沒有強求,各管各的玩去了。

不過,小年總同流合污的事兒不做,酒卻不能不喝。

所以那晚上,他最後飯沒吃幾口,紅白黃混着喝了一大堆,結束的時候昏昏沉沉,心情極其不愉快。剛包間裏出現的那堆小孩裏,有人想在酒局之後勾搭他,故意跟着他爬進車裏想獻身,被他難得惡聲惡氣地趕走了,開着車門散了半天味兒。

年晁雲越想越膈應,就跑去戚寒的酒吧,找了自己老位置把外套往吧臺上一甩,氣沖沖一副吞了屎的樣子。

戚寒在吧臺後面幹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擡頭看了他一眼。

年晁雲把襯衫扣子松開兩顆,一臉死氣沉沉地憋角落收發郵件,企圖用工作分散心情,中間他還打了個十分鐘的電話把某高管狠罵了一頓,挂了之後差點把手機都摔爛了。

戚寒不聲不響把手機撿起來遞還過去,又調了杯蜂蜜水給他。

“少喝點。”他說,“容易傷胃。”

音質平穩沉靜,像山野裏幹淨清透的泉水,神奇地安撫了年晁雲的焦躁。

不喝是不可能的,傷胃倒是真的。戚寒不提醒還好,一說,年晁雲就覺得自己胃部的痛覺瞬間被放大了幾百倍。

戚寒看他臉色泛白,手牢牢捂着肚子,就馬上反應過來:“你晚上沒吃東西?”

年晁雲痛得冷汗直流說不出話來。

戚寒:“我陪你去醫院。”

年晁雲一把拉住他:“不去,麻煩,一會兒就好,有吃的麽?”

戚寒:“等我下,十分鐘。”

戚寒匆匆去後廚給他做了軟糯易消化的小米粥,還拿來胃藥,讓他把粥喝完才能吃藥。

金燦燦的小米粥冒着袅袅熱氣,南瓜被切成小塊在碗裏化開,看着軟糯可口聞着香氣四溢。年晁雲皺起眉頭像對着一碗毒藥。

“我不喝粥。”他說,“也不吃南瓜。”

小年總挑食,南瓜是他黑名單上常年挂在榜首的東西,粥也是。而且他本來也覺得胃疼不是大事兒,随便塞點餅幹一會兒自己就能好。

戚寒端着碗蹲到他面前,像哄小孩似地平視他,輕聲說:“胃疼就只能吃溫軟的,你乖乖喝了,等下才能吃藥好不好?”

戚寒的眼睛是一汪潭水,望進去平靜無波,卻有一種深邃又蠱惑的力量。

年晁雲破天荒地把一碗粥都喝完了,南瓜炖得酥爛,還帶着點恰到好處的甜,一點也沒有他讨厭的味道。

戚寒看着他把藥吃完,嘴邊開出了兩朵酒窩。

“沒想到寒哥酒調得好,做飯手藝也是一絕。”

胃疼慢慢緩解了,年晁雲有些懶散,趴在吧臺上撐着下巴看戚寒。

“你喜歡就好。”

“我當然喜歡,可惜不能每天都吃。”

成年人的相互試探就是這樣,像推手一樣有來有往,有人得寸進尺,偏就有人願意上鈎。

“你……如果不嫌棄,可以來我這兒吃飯。”

年晁雲嘴快咧到了腦後跟:“那我得交飯錢,不能白吃你。”

戚寒低頭,耳朵隐約又紅了。

年晁雲一瞬間想到那種在夏天尾巴上盛放的木槿花,早年他父親喜歡在花園裏種一些,有白有紅,還有一些黃色,但他見得最多的還是粉色。花開的姿态青澀又溫柔,花瓣像薄霧一樣,盛極的時候又帶着點驚心動魄的氣勢。

寒哥真的有趣,初見像雪松,羞澀起來像花,跑得和兔子一樣快,一驚一乍的時候,又像被踩着尾巴的貓。

——

小年總:不能白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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