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至此開始,年晁雲的晚飯就被戚寒包了,他天天抱着電腦往酒吧跑,呆到很晚才匆匆離開,偶爾出差會提前招呼,戚寒也不多問,就好像篤定他一定會再來。再後來不光是晚飯,小年總的午飯都讓戚老板給承包了。
如此循環往複,年晁雲覺得這種生活簡直太安逸了,舒服得要超過他之前勉強交往過的任何一任對象。
全公司上下都猜測小年總八成是談戀愛了,天天如沐春風,連秘書每天都恨不得燒三支高香,想好好感謝一下這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高人。
原因就是年晁雲實在是出了名的挑食,愛吃的就那幾樣,翻來覆去沒有新想法,品味單一且目标明确,和他行事風格如出一轍。
但作為秘書,卻不能每天不動腦子,為了一頓午飯吃什麽,姑娘三十不到就覺得自己快熬白了頭,好不容易遇到家勉強能入眼的,還要心驚膽戰祈禱店家不要關門,否則一切又要從頭來過。
所以自從年晁雲下令午飯也要照顧戚老板家生意之後,所有的顧慮就都煙消雲散了。
年晁雲偶爾會思考這個問題,戚寒不是專業廚師,更何況他倆一個是南方人,另一個是北方人,雖說戚寒很小就跟着父親搬回北方。但按理說兩人在口味方面的差異應該還是很大的,那他到底憑的什麽征服了自己的味蕾。
戚寒的手藝就好像天生就是為年晁雲定做的,甚至沒有一味配菜是他不喜歡的,他永遠能完美避開年晁雲不喜歡的每一個細節。
每天中午送到前臺的飯都用錫紙包得嚴嚴實實,打開的時候永遠是熱乎的,而且戚老板給小年總的特供總是比想象的要多一些,有時候會随飯附贈一杯特調咖啡,有時候是幾顆他自己手工做的糖。
年晁雲轉了一大筆錢過去,說要包他們家一年份的午餐,又給戚寒退回來了。
他給的理由是,年晁雲的那份是他順帶煮的,一個人吃不完,不費錢。
年晁雲就沒有再推脫,想着總能用其他辦法彌補他。
那段時間裏,年晁雲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跑呆戚寒邊上呆着,哪怕什麽都不做,看他做菜也是一種享受。就像看他調酒一樣,戚寒的舉手投足都是藝術,雖然沉默卻靜水流深,能神奇地撫平他心裏的煩躁。
偶爾,年晁雲也會心血來潮跟他進廚房幫忙,但自從他用刨刀削皮,土豆從手裏直接飛出去并差點傷到手之後,戚寒就不讓他再瞎摻和了。
不能動手他就動口,年晁雲喜歡把公司不如意的事兒和他唠叨,比方,誰把策劃案賣給別人被發現了,誰像個傻逼似的在公司裏搞包養被部門的人聯名告了,哪天酒桌上又遇到誰把別人的勞動成果吹噓成自己的,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能聽懂的,戚寒就認認真真和他聊兩句,聽不懂的他就安安靜靜地聽年晁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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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晁雲自覺自己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在戚寒面前,他好像總有聊不完的天。
直到很久之後,年晁雲有次好奇問戚寒為什麽會喜歡給他做飯。
戚寒說:“我想照顧你。”
年晁雲追問:“為什麽?”
戚寒當時托着下巴思索了半天說:“嗯……因為我沒有家了呀。”
因為孤獨,所以他把所有的愛和念想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年晁雲,不計得失,姿态近乎虔誠,這種孤注一擲的付出一旦被喊停,覆水難收。
年晁雲在和戚寒相處的這段時間,像逐漸被獵物吸引的捕手,越接近越渴望深入,越深入就覺得渴,無論如何都看不透這塊名為戚寒的瑰寶。
他打着“還人情”的借口請戚寒單獨吃飯,還故意請的魚火鍋,其實點了鴛鴦的,但偏要騙他兩邊都不辣,那個魚看着确實不辣,至少湯底一點紅也看不見。
年晁雲嗜辣嗜甜,戚寒卻只能吃甜,他一筷子進口,從腦門到鼻頭都紅了,連鎖骨逐漸泛出粉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怎麽都擦不幹淨,他不好意思,從上往下瞥了年晁雲一眼。
那一眼含着水汽,像是害羞又帶着幾分撒嬌,年晁雲只覺額角一跳,心裏被小貓輕輕撓了一下。
服務員過來添水,他趕緊抽了紙巾捂住戚寒的眼睛,沒頭沒腦說了句:“你以後還是別吃辣了。”
太危險,太勾人。
他察覺到掌心裏,有蝴蝶翅膀在輕輕撲閃,很癢。
兩人的關系迅速升溫,并産生了一點微妙的,連當事人都沒察覺的變化。都說獨占欲是愛情的開始,但年晁雲那會兒蠢,對自己旖旎的心思一無所知,固執地認為他是“交到了一個有趣的朋友”,并且對他好是出于“一飯之恩”。
所以就連假結婚這件事,他也一并用“協議”的辦法處理了。
那天他和平時一樣,七點多下了班就往酒吧跑,結果大老遠就發現洋房門口圍了一大群人指指點點的。
一個中年男人舉着酒瓶子在門口撒潑,戚寒臉色鐵青站在邊上,但兩人似乎是認識的。
戚寒堅定地說:“沒錢,上個月剛給過你,再鬧我就報警。”
男人說:“不可能!開店的你說沒錢,騙誰啊!我告訴你,就算報警我也不怕,我是你老子,老子問小子要點錢花也犯法?!你養我那是天經地義!給錢!”
戚寒小時候他爸經常整晚整晚賭博不回來,偶爾回家,贏了錢就給他買好的,輸了就和老婆吵架,他媽倒是毫無怨言,但是憋久了,郁結留在身體裏熬出了問題,最後得了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他媽走了以後,戚寒本以為他爸可以有所收斂,沒想到反而變本加厲,像是對生活徹底失去了盼頭。
年複一年,日子裹足不前根本看不到頭,戚寒覺得疲憊,有深深的無力感。
就在這時,他在人群裏看到了年晁雲,看到了他毫不掩飾的驚訝和憐憫。
這一瞬間,戚寒難堪地渾身發抖,卻還是把背繃得筆直。
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以活得自我,但只有年晁雲,他沒辦法無視,那人的眼神像利刃一樣刺得他千瘡百孔。
中年男人發了瘋似的咬住牙根,抄起一個空酒瓶就要往戚寒頭上砸過去,年晁雲沖過去擋了一下,他完全憑的直覺行動,只覺得戚寒是琉璃制品,不能受半點傷,無論如何都不行。
酒瓶在他胳膊上炸開,碎了一地玻璃他才覺得劇痛,血順着腕骨往下流。
人群驚呼,要幫忙報警。
戚寒臉都白了,哆哆嗦嗦脫了外套包住他手,手忙腳亂就要拽他上醫院,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年晁雲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小傷。”
他确實沒在乎,不光不在乎,還當場給了中年男人一大筆錢,條件是永遠消失。
但人性貪婪,見好就收的道理有人永遠都不懂。中年人一看到錢就瘋了,眼神像毒蛇一樣在年晁雲和戚寒中間來回轉悠,覺得兒子出息了,傍上大靠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恬不知恥,搓着手翻倍地讨要。
“你不要給他錢!真的!相信我!”戚寒拉着他又氣又急,想他自己半身已在泥潭裏掙紮,無論如何都不該把年晁雲再拉進來。
年晁雲看他又跑出了兔子眼,就安撫性地拍拍他手,轉頭對男人說:“錢給你了,機會只有一次,你貪得無厭我也有辦法把你弄進去。”
他看起來不像是玩笑,至少渾身上下的高級定制不像。男人猶豫幾秒,終于還是罵罵咧咧抱着錢跑了。
戚寒拉着年晁雲回酒吧處理傷口,他全程抿着嘴,沒有再說話。
以前他爸也不是沒來酒吧鬧過,就因為三天兩頭來要錢,把酒吧掙的都掏空了,有兩次差點連工資都發不出。酒吧員工倒是見怪不怪,每回也只是作壁上觀,私下更不太議論這個事兒,所以戚寒只覺得煩悶,并沒有覺得多恥辱。
但今天在年晁雲面前,父親的貪婪和無恥,第一次讓他覺得羞憤難當。他最不想要年晁雲的憐憫,卻依然欠了他的債。錢是好東西,把他僅剩的自尊踩得稀爛。
戚寒一邊紅着眼睛一邊幫年晁雲包紮。
弄完年晁雲也沒說什麽,看了戚寒一眼就出去了。他勘破了戚寒的尴尬,沒有虛情假意地安慰他,只想暫時回避,好留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至少能把今天的事兒處理完。
戚寒讓其他人先回去了,他獨自一人默默清理完酒吧,鎖門的時候,發現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他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摸着兜裏的手機有點懊惱。
于情于理他剛才都應該和年晁雲道謝,而不是像塊木頭。現在人家走了他才開口,是不是晚了?還有什麽是他能為年晁雲做的?想來想去,除了吃飯,好像也沒有別的,他怎麽這麽沒用。
戚寒在雨裏發呆,壓根沒注意到有人從車裏出來,撐了傘慢慢向他靠攏,走近了,傘遮在他頭上,把雨隔在外面。
傘下空間很小,兩人幾乎是面對面地貼在一起,滾燙的呼吸和心跳交融起伏,配合着傘面上越來越大的雨點,“撲通撲通”地砸在戚寒耳邊。
足足有十幾秒,他倆誰都沒說話,戚寒擡頭看進年晁雲眼裏,那裏是汪洋大海,有暗流洶湧,也有溫柔缱绻,他說:“寒哥,我們談談。”
年晁雲是個不婚主義,對婚姻沒有憧憬,但這不代表他不會結婚。
他不需要一段真情實感的關系,對未來的目标和握在手裏每一段關系卻都有明确的界定規劃,能很好的掌握住所有平衡,該放則放,該收則收。
最近想利用聯姻來拉攏他的越來越多,家裏也開始催婚,一直給他安排相親。
他斟酌了一下,覺得那些相親和聯姻的收益,并不值得他放棄自由,讓另一個人入侵生活。
所以他想到一個等價交換的方法——找個穩妥的人,簽一份為期一年的同居合約,假裝對外宣稱他們結婚了。
他覺得這能為雙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還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他為戚寒解決大麻煩,戚寒為他提供一個穩定的環境,也許,可能,互相還能順便解決生理需求,直到有一方不再需要,合同終止。
多麽完美。
他不認為會有比戚寒更合适的結婚對象,而且他覺得戚寒肯定也會喜歡這種安全又互不幹涉,互相保持一定距離的生活。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他就是覺得戚寒會同意。
大概是雨天,氣溫驟降,戚寒又淋了雨,他坐在年晁雲車裏,聽他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渾身都在打顫。
年晁雲好心把車裏的空調打高兩度,又脫下外套披在戚寒肩上。
戚寒沉默了很久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找我?你應該……有很多可以選擇的人。”
無論從學識、家境、長相各方面,他應該都不是最适合的那個。
年晁雲撩開他額前的碎發,盯着他眼睛說:“因為我是個怕麻煩的人。”
怕別人纏上他,他知道眼前這男人不會。
戚寒把這句話在心尖滾了滾,疼得又是一抖:“我知道了,我會配合的。”
指甲掐進掌心裏,勒出幾道深深的血印來。
——
今天更新晚了,工作有點忙。
這幾天我只能盡量日更,偶爾隔一天大家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