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淚中含笑

彭毅飛木然地打算重新拿起湯勺，但卻沒有想到幾次都沒有成功。

方晔到底看不下去了，抓起了桌面上的勺子，就塞進了彭毅飛的手中。

彭毅飛這才愣愣地擡頭，扯出了個奇怪的笑容。“謝謝。”

方晔突然道：“我有件事，我想跟你談。”

“什麽？”彭毅飛的手顫抖了兩下，神色中竟然有點閃躲。

方晔坐到了他的對面，雙手托在了自己的下巴下，然後認真地盯着彭毅飛道：“看着我。”

彭毅飛的睫毛顫了兩下，如同兩片煽動着的翅膀。但最終，他還是擡起了頭來，睜着眼睛盯着方晔。

方晔低下了頭，然後用自己的唇貼上了對方的唇，随即，他的舌頭如同一條蛇一樣靈活地鑽入了彭毅飛因為驚訝而微微開啓的唇瓣中。

他試探着舔舐了下彭毅飛的舌頭，與它糾纏起舞。彭毅飛像是突然明白了過來，直接一把拉下方晔的後腦勺，然後更加用力地與對方糾纏。

兩人終于分離，彭毅飛的臉色有點微紅，他的喉嚨裏頭發出一聲嘆息，然後擡眸殷切地看了方晔一眼。

方晔的神色有點奇怪。

彭毅飛也就靜靜地等待。

他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他現在就是完全的被動狀态，只能忐忑地等候對方的話語。

方晔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說着自從昨夜開始就在組織的話語。“昨夜，我們做了。”

彭毅飛睜大了眼睛，有點驚訝，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就有點站立不安起來，他的眼睛向右下方瞥了下，似乎有點緊張。“啊……我還以為那個是夢，哈哈，那個別當回事，發洩哈，發洩。”

他表現得非常随意的樣子，完美的演繹着。

方晔淡淡地看着他，令彭毅飛束手束腳。“你聽我說。”

“好……”

“其實我感覺很好。”

彭毅飛瞪着眼。

“而且我覺得很熟悉，愛不釋手。”

彭毅飛的眼眶突然有點紅。

“所以，我想了想，不如我們試試看在一起吧，不是假裝的那種，是那種真的。”方晔一口氣說完了。

說實話，他還是有點緊張的，即便對方以前是他的男朋友，但他實在無法确定對方能不能接受現在的自己——一個沒有他們相處記憶的男朋友。

“……”彭毅飛沉默着。

方晔低垂着眼，然後微微擡頭，随即就愣住了，他有點不确定現在彭毅飛的表情所流露出來的感情。

彭毅飛的眼眶很紅，他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低垂的眼看不太清情緒，而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唇瓣微微顫栗着，似乎要說話但又緊緊地閉上了。

方晔低垂着眼，然後握住了對方緊握的手。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手在他的手掌之中微微的顫抖着，雖然是很小幅度的痙攣，但緊握在手掌中的話，就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你答應嗎？”方晔用自己都覺得肉麻的聲音詢問。

彭毅飛直接用握緊的拳打在了方晔的胸膛。“你混蛋啊。”

方晔捂着自己的胸膛，有點疼，“別鬧。”他這句話剛剛說完，就被對方的樣子給怔住了。

彭毅飛在哭。

确切來說，是無聲地流淚。

方晔擡起手來，心情竟然很平靜，他大概了解對方哭泣的理由。于是他拭了拭對方的淚，輕聲道：“讓你久等了。”

“你混蛋。”彭毅飛說完就抿住了唇，他側着頭說了兩句“艹啊”，“耍我”，然後又看向了方晔。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他的聲音在哽咽，雙手終于松開，然後緊緊地拽住了方晔的前襟，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他的眼神中慢慢都是絕望之後迸射出來的光芒，方晔低頭看他，知道現在如果自己說出不字，對方一定會再也支撐不住。

方晔不免心驚，他從來不知道對方對他的感情有如此的沉重。

于是，他無法再吊着他了。他握住對方緊拽自己前襟的手，認真地回答。“對不起，之前我在思考，我只是沒有想好之後該怎麽辦。”

“那麽你的答案是什麽？”

“就像是一開始所說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無論是否恢複記憶，我的一生也與你鎖在一起。”

彭毅飛幾乎是瘋了一般，直接跌進了他的懷中，“你知道我這段日子多麽煎熬嗎？知道我呆在你身邊卻要扮演你的朋友有多麽疲憊嗎？知道我……”

他哽咽着，幾乎有點說不出口。

方晔安靜地聽着，無奈地道：“你明明可以告訴我事實。”

“即便告訴你事實又怎麽樣？”彭毅飛有點神經質地把他推開，他的眼睛通紅，于是他用力揉了揉。

“我如果告訴你事實，我到底會面臨什麽？你沒有我們在一起的記憶，如果我當時告訴你我們的關系，你可能無法接受，這樣我可能連接近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而我的父母剛剛接受了我們的關系，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失憶了，那我們之前做的努力會不會前功盡棄？”

“我一直在思考這些，我好累，可是你全部忘記了，我身邊沒有一個人幫助我，陪伴我度過，你知道我這段日子根本無法安心入睡嗎？就因為你不在我的身邊，我在前行的路上只有一個人，這種感覺即孤獨又迷茫，我疲憊而壓抑，但卻只能埋頭向前走。”

“因為，我怕，如果我停下來，我和你就只能做永遠的朋友了。”彭毅飛像是終于将這幾個月的苦悶發洩了出來，喘着氣，眼睛通紅。

方晔仰着頭，将彭毅飛抓進了自己的懷中。他的手掌輕輕拍着對方的肩膀，突然覺得手中的這個人似乎脆弱了不少。

以前的他，應該是個堅強的人啊。

即便他與對方相處時間甚少，他也知道，對方是個絕對不會被挫折擊倒的人，但現在，那個理應堅強站立，并且在熒屏上發光發彩的男人，竟然如此的脆弱，好像只要被風輕輕一吹就能倒下。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用了點力。

他在心裏做下了個決定。

此生，定不負。

即便記憶不再。

兩年後。

二零二零年，一樁陳年舊案結案了。

戀/童/癖、殺人犯、強/奸犯，成為了當時Z國搜索引擎上的熱詞。

二零二零年，九月一日，開學季，S市第七人民醫院，809室，洛清寧自殺身亡。

自那之後，林家一飛沖天，成為了Z國完美的掌舵者。

方晔也終于完全确立了自己在Z國商界的地位，成為了林澈君一個圈子裏的人。他的成功，無疑不讓商界所有人感到驚訝，因為方晔既沒有林澈君身後龐大的資金，也沒有其他家族那伫立百年不倒的恢弘歷史。

他完全是個白手起家的黑馬。

沒有人知道方晔的身後是誰。

但即便知道，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

方晔不再需要林澈君的幫助，完全掌控了中華樓，帶領着他的中華樓開遍了大江南北。

就當商界不斷追尋這位方總的身影的時候，方晔卻是混入了某次頒獎典禮，看着臺上耀眼的戀人。

那是金馬獎的頒獎禮，方晔成熟穩重的戀人彬彬有禮地站在臺上，拿下了他的獎杯。

一年前，名導謝清慧眼識珠，在衆多演員中選擇了剛剛演藝事業上有點起色的彭毅飛參演他導演的作品《一騎封疆》。

彭毅飛在這部作品中作為主演，演了一位被帝王懷疑卻一心為國的忠心将領。他所演繹的林德宇将軍有着軍人鐵血的氣魄，為國征戰四方，卻因帝王聽信佞臣讒言，一封聖旨，便賜了他一杯毒酒。

最後一幕，長城外蒼茫大地，敵軍敗北而逃，浴血的将軍沒有死在戰場，卻是死在了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上。

何其諷刺。

但彭毅飛所演繹出來的林德宇永遠被記在了觀衆的心中，無論是年少時候肆意飛揚的他，還是迎娶愛妻時作為普通丈夫的他，亦或者是在外征戰滿心為國的他，都刻在了觀衆的心底。

最無法忘懷的，便是倒在宮殿之上，一臉平靜迎接死亡的他。

最後一刻的林德宇到底看到了什麽呢？是他少年時期無憂無慮的生活，還是與愛妻一同迎接新生命的時光，亦或者是那破碎山河終于再次站立起來的美好願景？

那年輕的将領，心中最重要的，到底又是什麽呢？

彭毅飛的表演受到了業界很多前輩的認可，也獲得了觀衆的一致好評。所以，當被公布金馬獎的得主是彭毅飛的時候，所有人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彭毅飛拿着手中的獎杯，臉上的激動溢于言表，但他依舊還是壓抑着激動，拿着話筒對着臺下的人一字一句道：“對于此次獲獎，我幾乎沒有任何驚喜，因為我知道該是我的就該是我的。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我給了評委好處的意思，我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場下有演員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與彭毅飛一同參演《一騎封疆》的演員，他飾演的是那個帝王，雖然在電影裏頭他們相愛相殺，但在戲外，卻是成為了好兄弟。

“宋初一定能夠确認這一點，畢竟我當時可是全劇組最窮的，每天的妝都灰頭土臉的，不看我的铠甲還以為我是混入其中的乞丐呢。”

場下爆發出了一陣哄笑。

方晔坐在臺下，看着那笑得眼睛都亮起來的彭毅飛，忍不住熱了眼眶。他的記憶中憶起了那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以及那個跟随他來到了E國的傻瓜少年，但他現在卻是無法說，因為對方正面臨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這是他第一次拿金馬獎，方晔确定日後他還會有更多的機會拿到這個獎項，但第一次總是不同的。

場上的人已經繼續說了好多，“……除此之外，還有個人我一定要感謝。”

他的視線穿越了重重人群，放在了某位人的身上，他的眼睛閃閃亮亮的，心中的喜歡幾乎能夠通過鏡頭看出來。

“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也将是與我共同攜手走一輩子的人。他，就是我的伴侶，方晔。”

閃光燈“咔嚓咔嚓”地閃爍着，有記者開始四處打聽。

“誰是方晔？”

“方晔……不是那個四富之一彭家的掌舵人嗎？”

一時間，場上亂作了一團，所有的記者都拿起了自己的手機，通過自己的人脈查詢情況。其他的演員也是一臉懵逼，顯然沒有料到彭毅飛竟然如此大張旗鼓地……出櫃！

場下的驚嘆聲、抽氣聲不絕于耳，主持人也是驚慌失措，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該接什麽。

但是，彭毅飛卻完全沒有引起場上高/潮的自覺，反而自說自話地說了下去。“我愛你，方晔，在這裏，我向全世界宣告——方晔是我的，男男女女都給我退散！”

一瞬間，會場上爆發了。

“哇！彭毅飛好man！”

“我又相信真愛了。”

“在一起！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底下的人在起哄，而彭毅飛的視線卻是一點也沒有離開方晔。

似乎有人發現了方晔身影，燈光立刻照射在了隐藏與人群中的方晔身上。方晔站在燈光之中，輕輕地啓了唇。

“我也愛你，彭毅飛。”

四目相對，繁華落盡。

燈光閃爍，寂靜無聲。

方晔與彭毅飛對視着，世界好似再無其他，然後，彭毅飛像是發覺了什麽，竟然不顧一切地朝着方晔游走，然後直到他站在了方晔的面前，他才顫抖着聲音問。“你想起來了？”

方晔的淚也浸濕了眼眶，他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終于記起來了。”

“記起來就好，就好。”

“我愛你，一直愛你。”

“嗯，我知道。”彭毅飛笑着，淚中含笑。

會場之上，好似只有他們兩人，他們說着彼此才能明白的語句，然後輕輕地擁抱。

閃光燈瘋狂閃爍，定格下了這完美的一幕。

…………

晚宴結束後，兩人肆意釋放了對彼此的愛，最後才軟綿綿地躺在床上，看着微博上的照片。

彭毅飛指着屏幕，笑着道：“醜死了，我哭得醜死了。”

“你在熒屏上也沒有幾次是幹淨的裝扮。”

彭毅飛睨他一眼，“這樣不好嗎？要是我一直幹幹淨淨的，你得要多多少情敵？”

方晔撇嘴，沒說話。

彭毅飛不免哈哈大笑起來，他直接在方晔的嘴邊親了一口，道：“真是的，記憶回來還擔心嗎？我們早就登記結婚了。”

方晔愣了下，發覺還真是這回事。

“所以我們是合法夫夫哦。”

“……戒指呢？”

“呃……也許在……”

“我知道了，明天去買。”

“……好吧。”

幸福在發酵，幸福敲門進來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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