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賀蘭霸坐在旋椅上,電腦旁摞着那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從上到下依次是兩大本《諾頓英國文選》《唐璜》《理想國》《金枝》《原型和集體無意識》,宅男編劇抓了抓頭發,最後一本實在連他自己都不太能直視,那是霍金的《時間簡史》……他借書出來的時候鄧小胖翻着這些書啧啧感慨:“做編劇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剛想蕩氣回腸地回一句“那當然,做編劇那得積累”,豈料鄧小胖接着來了一句“你這失眠症也太嚴重了,我一般看看高中英語課本就能睡着了”,而後頗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一般來說如果他近段時間正在寫有關某個題材的劇本,就會集中借和題材相關的書來看,比如寫醫療主題的劇就借《格蕾的解剖》,寫音樂方面的劇就借《音樂聖經》,寫推理劇就借島田莊司或東野圭吾的作品,當然目前為止借得最多的其實是言情小說,鄧小胖每次問他又借什麽參考書了,他不好答得太直白,就說是“中國的簡奧斯汀”。
可是目前他處于暫失業的狀态,只好從文學到哲學到人類學到心理學到天文學一股腦兒借來充電,萬一下次的劇本用得着呢。宅男編劇歪着腦袋掃了一眼五顏六色的書脊們,最後落在那本《金枝》上。國內最權威的電影獎和這套書的名字同名并非巧合。金枝,那是一個王至高的榮譽,一生的守候。
“行,就你了。”賀蘭霸豪邁地抽出這部人類學巨著的第一卷,舉在肩膀上哼着歌拉開房門。
衣櫃門“嘩啦”一聲滑開,混血美男取出灰色的背心和黑色的耐克運動褲,衣褲扔在床上,凱墨隴撩起衣擺正要脫外套,忽然皺眉扭過頭,對面樓某扇窗戶處閃過一道白光,他放下衣擺,無奈地搖頭走上前拉上窗簾。卧室內驟然昏暗下來,只有窸窣的換衣聲,藍灰色的套頭針織衫扔在床上,跟着是還挂着皮帶的白色修身褲,裸露的手臂撈起灰色的緊身背心一徑套上,床墊沉了一下,凱墨隴赤着腳起身,耐克運動褲白色的腰繩在空氣中嘶一聲抽緊系好。
敲門聲響起時,凱墨隴正坐在床邊,往拳頭上一圈圈繞着白色的護帶,頭也不擡地說:“門沒鎖。”
賀蘭霸推門進來,有些詫異:“幹嘛把窗簾拉這麽嚴實?”怕走光?對你來說不可能啊!
“還好你沒住這間房,”凱墨隴在床邊纏好護帶,回頭瞄了一眼被窗簾遮得嚴實的窗戶,“那棟樓裏住着個偷窺狂。”
“哈?真的?”賀蘭霸來了興趣,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扶着眼鏡眯縫着眼極目遠眺,最近的一棟樓離這裏也有上百米,“哪兒啊?”他回頭問。
凱墨隴放下雙手沉了口氣,從床的那頭直接翻身過來,赤着腳下床走到窗邊:“從下往上數第二十三層,從右往左數第六扇窗戶。”
賀蘭霸一層層數上來,凱墨隴就卡在他身後懶懶地挑着眉垂首看着他的脖子,然後下巴悄悄湊上前,想了想,最後決定放在右肩上,那個位置沐浴在陽光下,看上去挺誘人的樣子。他舔了舔嘴唇,深呼吸着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胸口就要貼住對方後背時,宅男編劇冷不丁出聲道:“不對啊,你怎麽讓我從下面數?從上數就五層,從左往右數就三扇窗戶……”賀蘭霸回過頭,撞見凱墨隴好像被人咬了一口的臭臉,“怎麽了?難道那人不僅在偷窺你還在監視你?”
凱墨隴看了他許久,隐忍地張開嘴,那嘴型幾不可察地定了一下才改口道:“我要練拳了。”
賀蘭霸眨了下眼,目視凱墨隴轉過身的背影,等等你剛剛是對我翻白眼了吧?不要以為翻得不明顯我就看不見啊……見凱墨隴一徑走到拳擊袋前,還沒開始練就順手揍了拳擊袋一拳,拳擊袋晃蕩得老高,金屬挂鏈發出暴力的哐啷聲。賀蘭霸咳嗽一聲,指了指一旁的書桌:“我坐這兒行嗎?你練你的拳我看我的書,不會打攪到你。”說着舉了舉手中裝逼度不輸給拳擊袋的大部頭。
凱墨隴彎腰拿起地上的啞鈴放到衣櫃底,提啞鈴時肱二頭肌的線條明顯硬朗起來,手臂上的筋脈也無聲地贲張開,賀蘭霸看着自己舉精裝版《金枝》的手,讪讪地放了下來。
“你坐床上去,坐這兒會影響我。”凱墨隴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什麽道理?”賀蘭霸十分不想坐到床上,在明明有椅子給他坐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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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墨隴往後扯動手臂活動了一下肩膀:“要坐椅子就坐吧。”
賀蘭霸也沒多想,拉開旋椅就坐下去,豈料那椅子帶着他往下可勁一沉!宅男編輯愕然地看着升降功能壞掉的椅子,又看向凱墨隴。凱墨隴在拳擊袋後笑着輕飄飄地揮出幾拳,拳擊袋蕩得懶洋洋的。
賀蘭霸睨着一邊揍拳擊袋一邊自帶小酒窩的凱墨隴,心中憤然:人生若只如初見!!
床上就床上吧,反正再有一個多小時你就又得給我交底了,賀蘭霸乖乖上了床,盤腿坐在床邊,《金枝》中充斥着重句疊重句的超級長句,讀起來十分晦澀,他看了一會兒就在砰砰的拳擊聲中分神了。
從書中擡頭瞧了一眼練拳的凱墨隴,令他意外的是情色王子在做這項可以喘息得理所當然的運動時竟然連一聲喘息聲都沒發出。他十分的沉默,連呼吸都是沉默的。只有微張的口中呼出的氤氲白氣和全身發亮的汗水證明他的體力正經歷一場考驗。賀蘭霸看着這樣的凱墨隴若有所思,凱墨隴沉默得近乎壓抑,他學拳的原因一定不是為了健身或是興趣那麽單純。
因為那個特殊的原因,他無法像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一樣暢快地練拳,即使拳擊對現在的他而言似乎也只留下健身這一個用途,他也已經無法改變練拳時不發出一點聲音的習慣。
賀蘭霸蹙起眉頭,那個原因是什麽?他有點不敢去想。
凱墨隴忽然停下,扶住蕩回來的拳擊袋,回頭看向他。
這個時候再裝作在看書已經來不及了。
“你在看我。”扭着頭的混血美男沉聲說。
“啊,是啊,”賀蘭霸笑着坦言,“你練拳時沒有呼吸聲。”
雖然沒有發出呼吸聲,但凱墨隴的确在呼吸,一波一波呼吸帶動他的身體起伏,像海浪一樣沉緩,被松散的額發蓋住的眼睛看得人無端緊張:“你打擾到我了。”他說。
賀蘭霸才想起自己先前的保證,做了個籃球場上抱歉的手勢,起身趿上拖鞋,爽快地道:“那不打擾你了,我去洗手間看……”反正也就差半個小時了。
就這樣他抱着一條腿坐上馬桶蓋,專心開始解讀那些繁瑣的長句。正津津有味讀着有關原始巫術的描述,洗手間的門毫無征兆地“嘩啦”滑開。
賀蘭霸是盤腿坐在馬桶上的,擡頭看見帶着一身汗水和熱氣,呼吸低沉神色不豫的凱墨隴,下意識就把腿乖乖放了下來,凱墨隴垂眸看他一眼,脫掉背心往籃子裏一扔,掀開浴簾徑直走進淋浴間。
賀蘭霸見凱墨隴“刺啦”拉上簾子,淋浴間随即傳來花灑的噴水聲,心說這人也真是,洗澡不知會也不避諱,那何必在意人家偷不偷窺你?他搖搖頭起身正要帶上滑門出去,淋浴間裏傳來凱墨隴低沉磁性的聲音:“不要出去。”
“啊?”
“你走出去,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在五米之外了,那之前積累的時間就要清零重來。”凱墨隴的聲音裹在水聲中傳來。
賀蘭霸掃了一眼門和淋浴間的距離,好像真的超過五米了,他卡在門口進退維谷。
透過淋浴間半透明的簾子可以看見凱墨隴的輪廓,混血美男卻并沒有動作,只是緊貼着簾子靜靜地站在那裏,水灑在他肩背上發出規律的嘶嘶聲。賀蘭霸根本無法把視線從凱墨隴高大精壯的輪廓上移開,直到那道輪廓被逐漸漫上來的霧氣自下而上地裹住,然而這非但沒令他的局促緩和,他覺得霧氣騰騰中那道身影反而顯得更加誘惑了。
“你站在門口,我就必須站在這裏,沒法沖澡,”半晌,似乎是為了緩解他的尴尬,凱墨隴緩緩出聲道,“你可以走進來,坐在馬桶上繼續看書,或者如果你覺得不妥,轉過身去就好。”
賀蘭霸根本不可能再視若無睹地坐在馬桶上看書,只能在心中嚎着“這特麽真是萬分不妥啊”,然後背過身傻了吧唧地面朝着洗手間的門站立。
嘶嘶的水聲有了變化,凱墨隴似乎終于走進淋浴間開始洗澡了,賀蘭霸松了口氣,朝着那扇木格子門插着腰發怔。明明兩個都是大老爺們,這有點不合常理吧,兩個大老爺們都能在澡堂坐一個池子裏搓背啊,他心想,末了又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這是因為他和凱墨隴上過炕,所以才會尴尬。就這麽腦內互博了半天,終于對着門自我說服地點點頭。
“你在想什麽?”
身後冷不丁傳來凱墨隴的聲音,賀蘭霸驚詫地轉過身,凱墨隴下半身裹着一條白色浴巾站在他身後,擡手就往門上一按,那滑門被震出嘩啦一響,凱墨隴側過頭:“是想這個嗎?”
賀蘭霸被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壓在門上,凱墨隴的嘴唇上覆着一層溫熱的水,吻起來發出一片肉麻的水聲,賀蘭霸雞皮疙瘩起了一背,偏偏凱墨隴似乎很喜歡聽這種聲音,任由臉頰上的水凝在嘴角,然後汲滿了水繼續吻他,探進他口腔的舌頭濕得要命,好似在攪水一般,真真貨真價實的濕吻。他覺得自己要是視線往下移一點,都能看見水從兩個人嘴角淌下來。
如此這般他只能将視線上移,凱墨隴的眼睫毛上挂着水珠,微笑得很饕足地瞧着他,然後閉上眼,賀蘭霸瞪着對方睫毛上搖搖欲墜的水珠,一股蠻勁直沖腦門,喊道:“等等!我說等等——”
凱墨隴這才退開一步,低頭看着賀蘭霸捅在腹肌上的拳頭。
賀蘭霸戴正眼鏡,上下打量了一番渾身水汽彌漫秀色可餐的混血美男,道出了那顆司馬昭之心:“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次由我來行嗎?”
凱墨隴眨了下眼,表情顯得有些呆滞。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提到弗雷澤的《金枝》這就是金枝獎這個名字的來歷啦,“金枝”源于一個古老的傳說,說的是……好了,說的是什麽大家去百度啦!很有意思雖然也有點小殘酷的傳統,非常适合作為獎項頒給我小說中所有的影帝們!(其實只有兩個好嗎……咦?誰家的狗叫這麽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