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賀蘭霸一周後在網上發了個招租的帖子,但其實也沒抱多少希望,他開出的租金不低,而且又只肯租給庚林的校友,但是沒想到隔天就有人打電話聯系他了。

租客來看房子,賀蘭霸領着人家到了二樓才想起凱墨隴的東西都還在主卧裏,于是果斷轉了個身,最後将人家領到隔壁的客卧,當然,租金也不可避免地打了個對折。好在租客先生沒當場翻臉。

搬進來的租客說是庚影導演系的,帶着一大堆沉得不像話的行李,沉默寡言,各方面看起來都比凱墨隴可疑多了,賀蘭霸也不曉得自己最近怎麽盡招惹這些可疑分子,不過新租客倒是比凱墨隴安分多了,賀蘭霸也恢複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撸狗血劇的狀态,與新租客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有一回碼完劇本,走到陽臺想透口氣,卻驚訝地發現對面B座20-3竟然已經搬進新住戶了。他沒見過新住戶在陽臺上露面,只是那扇被炸飛的窗戶已經重新安裝好了,挂上了全新的窗簾。

雖然他還保留着凱墨隴的房間,但是身邊各種跡象都在證明,凱墨隴已經完全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養成了晚上準點看新聞的習慣,平時不碼劇本時也會去刷刷國際新聞,世界局勢還是老樣子,一些國家永遠烽火連天,一些國家永遠沒事找事,一些國家內憂外患,一些國家歌舞升平,這裏地震了,那裏洪水了,隔壁臺風了,一群人罷工了,一群人又搞恐怖襲擊了……世界從未安寧。他覺得自己有點滑稽,竟然期待能從這些國際頭條中窺到一點凱墨隴的蛛絲馬跡。

新聞播完了,賀蘭霸叼着煙站起來,在心裏搖搖頭,就算我很想念你,我也不會為了你賠進我的人生。他潇灑地伸了個懶腰,走到陽臺上,望着腳下的城市,裴多菲說過,愛情誠可貴,自由特麽價更高啊!耶?好像原句不是這樣的,切,管它呢。

他趴在陽臺欄杆上,朝着冷風吹來的方向轉過頭去,好像又看見了同樣趴在扶欄上,手撐着下巴微笑着看向他的暖男先生。

黃色出租車卡在擁擠的紐約街頭,安琪搖下車窗瞧了眼窗外,從這個位置,竟然已經可以望見遠方的布魯克林碼頭了,這在平日是絕無僅有的景象。以她的經驗,車子必須再往前走至少一英裏,才能從高樓大廈的罅隙間勉強看見哈德遜河口的自由女神像。

如今自由女神像怕是完全看不見了,因為她被河岸邊一座龐然大物給遮住了。她剛剛望見的其實并不是布魯克林碼頭,但也差不離了,那是停泊在碼頭的巨型遠洋郵輪。一眼望去,仿佛一棟摩天大樓一夜之間在岸邊拔地而起,十分顯眼,她常往來布魯克林港口,各式各樣的郵輪也見過不少,但這無疑是迄今見過最大最壯觀的一艘。

此郵輪正是幾個月前才新下水的珀拉麗斯號(Polaris),名字取得很奇怪,因為大多數郵輪都會取個高端洋氣的名字,什麽自由號,獨立號,一多半還和皇室沾親帶故,大海上的伊麗莎白女王維多利亞女王瑪麗女王多得不勝枚舉。珀拉麗斯號是Babylon Cruise Line旗下的又一艘頂級遠洋郵輪,這家郵輪公司也很有點說頭,在上個世紀一度稱霸大西洋海域,不過進入航空時代後人們對又慢又貴的跨大洋航行再不感興趣,這家公司在一路滑坡的時候忽然被來自阿布紮比的一位買家買下,公司從此舍棄了旗下衆多小型郵輪和短途航線,專門打造最高端最頂級的跨洋航線,每一艘遠洋郵輪都在刷新前一艘的記錄,新建造的珀拉麗斯號更是極盡奢華之能事,號稱海上宮殿,是又一艘因為體積太過龐大無法通過巴拿馬運河卻仍自鳴得意的超級郵輪。

司機的口哨聲打斷思緒,她才發現前方隔了兩輛車的位置赫然是一輛黑色的賓利雅致,不禁驚愕地睜大了眼,縱使在紐約,這樣的車也是不常見的。不過讓她吃驚的其實不是車子本身尊貴的身份,而是這車她剛剛離開酒店時就見過。此刻坐在車裏的那名男子和她碰巧入住同一家四季酒店,并在同一時刻在前臺退房,那個時候她留意到對方使用的是運通的黑金卡,不僅如此,那張皇家級別的簽帳卡後,持有人姓名處并沒有凸印的姓名——只有一枚銀色的圖徽。

精美的盾形圖徽中央是月亮的圖騰,她對這個圖案并不陌生,那是凱墨隴黑金卡上的圖徽中四個圖騰中其中的一個。

抵達布魯克林郵輪碼頭時已經是下午三點,碼頭仍舊一片繁忙的景象,工作人員在碼頭奔來跑去,到處都是忙着裝載物資的黃色叉車,可是奇怪的是往來停泊的車輛卻不多,她擡頭望了望登船通道,不少通道還空着,便确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郵輪的登船截止時間是下午四點,這個時候理應是登船高峰期,珀拉麗斯號的載客量愈兩千人,據說它從南安普頓出發時是滿載,可照眼前這個場面看,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是撲街了嗎?兩千美元的票價把紐約客吓尿了?安琪不這麽想,因為她注意到那輛黑色賓利果然也停靠在碼頭的停車場,而所有進入登船區的人都不約而同出示了一張白色的邀請函,邀請函上有燙金的Mithras Club字樣。

對登船處的工作人員而言,這似乎只是某個私人富豪的大西洋包場,這樣的情況他們也見過不少,只是通常沒有哪個富豪會一擲千金包下珀拉麗斯號這樣的頂級遠洋郵輪,即便要炫富,包一艘中小型的郵輪也足矣了。但是邀請函上寫着密特拉斯俱樂部,也許這就是一個頂級富豪俱樂部也說不定呢,一群頂級富豪聯手包下大西洋專場,這麽想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安琪當然知道沒這麽簡單。只有在布魯克林碼頭工作了有些年頭的個別老員工聽說過這個專門在郵輪上搞年度聚會的俱樂部,但是他們也只是猜測這或許是一個秘密的世界頂級富豪俱樂部,但真相遠沒有那麽簡單。

安琪望着自透明的舷梯通道登船的人們,他們大部分是男性,也有少數女性,沒有任何一名小孩或是少年人的身影,他們會彼此握手,交談,但臉上并沒有興奮期待的表情,一看就不是來度假的。

雖然這些人也會順便享受一下珀拉麗斯號上提供的服務,但他們此行另有目的。

在登船截止的最後時期,安琪在舷梯通道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每個美國人應該都認識這個看起來腳步蹒跚精神卻很矍铄的老人,事實上她覺得這小老頭的臉,尤其是那個标志的鷹鈎鼻子,長得真是人如其職,每每看到都讓她想起那面飄揚的深藍色旗幟上,腳踩着盾形星條旗的老鷹。

鷹鈎鼻小老頭的粉墨登場讓事實再毋庸置疑,安琪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實在沒有想到,她只是想來碼頭領略一下世界第一郵輪的風采,竟會那麽巧撞上家族的“年會”。

這個由四個圖騰組成的複雜而精美的族徽,背後所代表的家族,他們的名字是不可說的秘密。而家族年會,顧名思義,是家族成員一年一次的例會。

安琪知道在此之前還會有一次幾大巨頭(也就是凱墨隴口中所說的老家夥們)的聚首,地點在上萬米的高空,而年會則是在浩瀚的汪洋中。他們現在已經不太用“家族年會”這個詞,因為年會的參與者大部分并非家族成員,他們隸屬家族的龐大體系,并且是這個樹狀體系中最上層的一群人,吞并巨鱷,金融寡頭,各國政要……當然肯定也包括這艘船的擁有者,那位來自阿布紮比的富豪。在每年年會上做出的重大決定,往往會影響下一年全球的經濟乃至政治格局,天涼王破這個詞兒都配不上這群人,有時他們只是想做一個小小的試驗,最後卻一不小心把一個國家搞破了産。

她知道這些并非偶然,也不是凱墨隴透露給她的,事實上她和凱墨隴對家族的了解最初全來自北極星的情報。在凱墨隴回歸家族以前,北極星一直以暗殺作為手段對付家族,所有北極星人從殺手到間諜都必須熟悉家族重要成員的情況,就連她這樣派不上用場的廢柴也被押着記憶過巨頭們的臉,所以認出家族的族徽,以及旁系的族徽,對現在的她而言依然是小菜一碟。

北極星策劃過無數次暗殺,雖然給家族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真正得手的也只有兩次,其中包括一位家族旁系的重要人物。而這無疑是北極星歷史上最輝煌的一筆,所以哪怕已經時隔多年,依然被教官們津津樂道地當做案例講給他們聽。

不能說家族擁有全球最知名的安保公司Cobra,光明正大地養着一群操持着巴雷特的武裝分子和間諜黑客,眼鏡蛇公司的分公司遍布世界各地。她記得最好笑的,是有一次安嘉冕出席東京巨蛋一個慈善活動,星邦娛樂發的通稿裏為了将自家藝人塑造得高大上,還特意加上一句“保镖全部來自世界頂級保全公司Cobra”。COBRA其實是很低調的公司,國內很多年輕人還是通過安嘉冕這份讓人哭笑不得的通稿知道了眼鏡蛇公司的大名。

總之,重要人物都處在眼鏡蛇公司的嚴密保護之下,因為無法接近重要人物,他們只能通過望遠鏡跟蹤觀察這位人物的起居及生活習慣,就這樣做了近一年的蟄伏準備,終于挑中了行刺的最佳時機。

做這個決定就好比艾森豪威爾拍板決定就在那一天那一刻在諾曼底登陸,要冒十足的風險,不過好在行動成功了。重要人物被點50口徑的子彈射中前,正在河岸邊一片開闊的草場上和一對雙胞胎兒子放風筝。這是一周裏保镖們難得會離得很遠不去打擾的場合,四周沒有監視器,而狙擊點遠在一公裏外,稱得上完美的超遠距離狙殺。教官向他們描述巴雷特的子彈如何将重要人物的頭一槍轟爆掉時她還只當教官是在誇大其詞,畢竟也沒有人在現場。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接觸過巴雷特,後來見凱墨隴使用過一次,那枚黃銅色的尖頭子彈趕得上凱墨隴全掌的長度了,子彈一槍射穿了懸停的山貓直升機的防彈玻璃,一團血霧噴濺在龜裂的玻璃上,兩眼血紅的武裝直升機就這麽撞上建築物,幾分鐘內燒成了一坨廢鐵。

狙擊手所在建築物四周的監視器也早被北極星的黑客控制,保證狙擊手先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退。然而家族對此十分惱火,在得到重要人物死訊後不到半小時他們竟然直接從五角大樓調來了衛星拍攝的連續照片,并從照片上确認了那名從建築物中離開的狙擊手。

這名狙擊手就這樣被好幾顆軍用衛星一路追蹤,不到四十八小時便被捕。不過北極星倒是不擔心殺手會背叛,他們一直對所有北極星人灌輸“家族才是最邪惡的恐怖分子”的理念,她常常想這個“才”和“最”恐怕是針對北極星自己而言吧。總而言之,北極星人普遍相信,無論投降與否,家族反正都不會放過你,而背叛是懦夫的行為。

暗殺對北極星來說只是下下策,他們有了最大王牌凱墨隴以後就很少搞暗殺那一套了,凱墨隴只要被家族接納,他們就可以從根基上動搖家族。而凱墨隴被家族接納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因為血統。

不能說家族的派系之争雖然不在臺面上,卻也是真實存在的,凱墨隴在家族中沒有自己的人,乍看好像很不利,誰也沒想到這反而讓他成為了最後的贏家,更何況凱墨隴背後沒人也只是個假象,他的背後是北極星龐大的情報網,在幕後搞動作這一方面着實不輸給家族任何一支派系。這其中也包括一些十分幼稚的戲碼,如果凱墨隴的車因為半路“抛錨”沒有準時抵達某個重要的股東大會現場,股東們将會在會議開始之前被迫欣賞某位打耳釘的年輕董事在神秘派對上對家族巨頭之一大放厥詞的視頻,視頻什麽時候結束取決于凱墨隴能在什麽時候抵達會場……

連凱墨隴本人都覺得這一招簡直無聊到讓人蛋疼。但這也讓她有了畢生難忘的一次經歷。一次她和凱墨隴在餐廳接頭時被一夥身份不明的人劫持。黑色的頭套扯下來的瞬間,她看着不大的房間裏環伺而立的黑衣人,被這俨然要撕票的場面吓得渾身哆嗦。

那位喜歡戴耳釘的年輕董事就坐在他們對面一張高背的單人沙發上,笑得躊躇滿志地審視着他們,開門見山地問:“凱墨隴,你到底是什麽人?”

她緊張地去瞧身邊的凱墨隴,凱墨隴和她一樣手腳被縛,為了确保綁得緊實,他們還脫掉了他的黑色呢大衣,繩子勒在僅剩的白襯衫上,那種被揉亂的衣料快要在胸肌上撕開的畫面十分火爆,她頭一回沒心情去欣賞,只希望凱墨隴對眼下的局面能多少有點辦法。

吊燈的白光映在凱墨隴幽黑的瞳仁裏,他的表情冰冷中透着無趣。

“那群老家夥被你耍得團團轉,我可不會,”耳釘先生向前傾了傾身子,“誰在你幕後,這些人到底都知道些什麽?”

她盯着身邊的凱墨隴擔心得直咽唾沫,凱墨隴只是蹙眉打量着屋子裏的人,并輕輕地,無意識地舔舐着嘴唇。

“你要不開口,那我只好……”董事先生使了個眼色。

槍口驀地戳到太陽穴,她吓得一動不敢動,耳邊傳來撥開保險銷的聲音,她實在受不了了,沒出息地大喊道:“我不是他女朋友!就是和他吃個飯!這家夥是同性戀!拿我威脅他沒用的!”

耳釘先生一臉驚喜的笑轉向凱墨隴:“看來我也知道了一點你的秘密呢。”

凱墨隴長舒一口氣,後背靠在沙發上,緊繃的繩子和糾纏的襯衫在凹陷的沙發背上發出輕微的摩擦,他垂搭着眼簾瞧着耳釘先生:“太無趣了。”

“……什麽?”

“你的那些無聊破事,你以為我願意知道嗎?”凱墨隴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在大學時加入兄弟會玩太大鬧出人命,把屍體抛出公海,開性派對招待華爾街那些禿頂的大佬,賄賂安達信給你的公司做虛高的評級,這都是些什麽鬼啊?”混血美男一臉露骨的鄙夷,“你也就只有十八歲那年在醫院裏偷偷拔掉你哥哥呼吸器這件事還能拿出來說一說。”

耳釘先生的臉色早已煞白,委實沒想到凱墨隴竟然一口氣把這些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全盤托出。而這房間裏可不止一兩個人,現在大家都是知情者了。

安琪也吃驚不小,性派對這樣的事兒她倒是不覺得稀奇,但是這個人竟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嗎?

“你是怎麽知道的……你怎麽知道的?!!”耳釘先生的雙眼因為極度的驚駭瞠得血紅,看來弑兄這件事是他一生埋藏得最深的秘密,如今被凱墨隴輕描淡寫地吐露出來,效果猶如投下一顆原子彈。

“現在知道了?”凱墨隴慢聲道,“不是你在威脅我,是我在很早以前放了你一條生路。”

惱羞成怒的耳釘先生暴怒地起身:“給我殺了這家夥!!”

五把手槍同時瞄準了沙發上的他們,她吓得尖叫出來,不過估計這裏是荒郊野外,也不會有人聽見。

“開槍殺了我,作為知情者的你們最後也是一死。”凱墨隴看着幾名保镖,從容道,“開槍殺了他,我不但能保住你們的命,還能保住你的飯碗。”

持槍的黑衣人們表情一個個都微變了,耳釘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目光閃爍,臉頰上滲出了冷汗。

“你呢。”凱墨隴擡頭看向冷汗直流的耳釘先生,“如果下令開槍,我死了,你的保镖們未必會放過你,沒有我,你這種只會在派對上打碟的業餘DJ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但如果你表示對我效忠,”他輕緩地,仿佛毫不着力地道,“我會很快處理掉他們,也會照顧好你的小秘密。”

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是坐在被劫持的小屋子裏,身邊的凱墨隴明明穿着雪白的襯衫,她卻錯覺他整個人都是黑色的,一種肉眼看不見的黑。巨大的壓迫感降臨到這間不大的房間,不過這一次,壓力全在對方的身上。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要停止流動了,可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種凝滞。

終于,耳釘先生艱難地出聲:“……你現在手腳被綁,你怎麽可能辦得到?”

“我當然辦得到,”凱墨隴口吻淡漠,“我不是你,殺再多人,我也不會做噩夢。”

如果壓迫感也能計量,那麽房間裏的壓迫感便是在這一刻陡然沖破了峰值——五個保镖中的其中一名率先掉轉了槍口!

在如此劍拔弩張的環境裏,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也會像慢鏡頭一樣被放大。幾乎就在那槍口微移的十分之一秒,眼球裏全是血絲的耳釘男已大喊出聲:“I'm yours!!”

槍聲緊跟着響起,眼前的畫面驟然一黑,她的耳朵也被近在咫尺的槍聲轟得短暫失聰,眨了兩下眼才認出光線暗下來是因為凱墨隴的背影擋住了燈光。

等等!什麽時候——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燈光已經回來了。擋在她前面的凱墨隴側轉過身,小吊燈的白光從他肩頭落下來,他居高臨下看着沙發上簌簌發抖的她:“不少死人,你要看嗎?”

她這輩子最受不了血淋淋的場景,趕緊閉上眼,殘留在視網膜上最後一個畫面,是右手握着一把尤還看得見一絲硝煙的柯爾特的凱墨隴。那是耳釘先生的保镖們使用的槍,在耳釘先生和他的保镖們面臨重大抉擇踯躅難定的時候,靠在沙發上的凱墨隴有了充裕的時間解開背後的束縛。

她乖乖閉上眼,接下來就只能聽見聲音了,先是“咔噠”一聲空彈匣落在地上的聲音,而後凱墨隴好像是在誰身上翻找了一下,接着是當啷當啷接連好幾聲子彈掉在地板上的響聲,她閉着眼睛數了數,掉在地板上的子彈一共七發,現在那把柯爾特手槍中只剩下唯一一發子彈,在槍膛中。

“我說了我是你的了!!嘿嘿——別這樣!我不會食言的!再說你有我的把柄,我保證絕對站在你這一邊!別殺我,求你!!”

耳釘先生顯然被吓得不輕,她都能想象出對方抱着腦袋的樣子。可是,凱墨隴真的要殺他?這畢竟是不能說家族的人,凱墨隴有這個膽子動手,也不代表不會得罪家族同時還惹怒北極星。

她很想看,卻又沒有勇氣睜開眼睛,糾結難耐的時候,槍聲“砰”一聲響起!男人失魂落魄的尖叫戛然而止。

這一槍開得太突然,她胸口堵着一口氣,怔在沙發上不知所措。

寂靜無聲的幾秒後,才傳來男人一聲崩潰的哭聲。耳釘先生還活着,而且中氣很足。懸在她胸口的氣這才順利落下去。

“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嗎?”凱墨隴冷金屬一樣的嗓音與耳釘先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喘的聲音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在什麽亂七八糟的派對上說我的壞話,我車子的冷凝器又被你做了手腳,或者讓我發現你對我一點用途也沒有了,我就把你這條命還給你可憐的哥哥。”

那時她聽着凱墨隴的聲音,甚至想象不出凱墨隴說這些話時的樣子,眼前只有一片翻滾的黑色,那是冰冷的聲波像刀鋒一樣上下跳蹿着。

她在那時就心知肚明,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凱墨隴的對手,他必須也必然會是那個最後登上寶座的人。

遠洋郵輪悠長沉緩的號角聲将她從往事中拉回來,珀拉麗斯號緩緩離開港口,岸上有不少船舶迷手持望遠鏡或DV拍攝着這一幕壯觀的景象,她在他們其中,像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一點也沒有不和諧。在別的姑娘都夢想成為空姐飛行,她的夢想卻是成為一名海乘,這個被打斷的夢想,如今還渴望實現。

巨輪在夕陽下從韋拉紮諾納羅斯大橋下通過的背影依然吸引無數船舶迷發出贊嘆,快門聲在她耳畔此起彼伏。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那個世界很遠了,有時候又覺得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真的從那個世界中走出來。她還在滿心期待着巴比倫郵輪公司的面試通知,卻差點忘了,這個公司也在那個世界的陰影籠罩之下。

不對,根本沒有這個世界、那個世界的分別。世界只有一個,就是他們的。

她看向身邊還在競相拍照的人們,又擡頭望了望高遠的天空。大家都是螞蟻,天的那頭有什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出現的企業名和人物都是杜撰的,不可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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