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見面了啊
市醫院。
氛圍并不輕松。
肖家夫婦站在前臺詢問沈致京的身體狀況,前臺的護士正為他們解答。
肖洛辛在門外站了會兒,程助理守在門前,寸步也不讓他靠近。
灰白色的樓道裏傳來刺鼻的消毒水味。
肖洛辛漸覺無趣。
程助理見狀,說:“肖少爺,您不如再給溫小姐打個電話。如果她這個時候有空呢。”
肖洛辛:“……”
他本來因為昨天去夜場喝酒,醉了一晚上,完全忘記了邀請“溫夕意”過來的事情。
壓根沒将這事兒放在心上。
肖洛辛不知為何,本能的不想帶溫夕意見他的爺爺和大表哥,他名義上敬重的長輩們。
程助理見肖洛辛有幾分猶豫,估計是害怕溫小姐見到沈老爺子會緊張。
确實,現在見沈老爺子還為時尚早。
特別是在市醫院見沈老爺子。
“肖少爺。”程助理再次催促。
只不過這是沈致京的特別要求,程助理只能盡力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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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公開,雖然兩家對于溫夕意和肖洛辛的訂婚關系不言而喻。
肖洛辛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問問。”
他攏了攏外套,走到門外的樹下撥通溫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唐蘇月。
肖洛辛簡單表明了來電原因,并且邀請溫夕意過來。
“好啊。”
唐蘇月笑道:“難得沈老先生有心了,我這就去問問囡囡有沒有空。”
“謝謝唐阿姨。”肖洛辛說。
一通電話結束,肖洛辛皺眉,将一根煙夾在指尖,煙頭處星火滾得通紅,“麻煩。”
腦海裏揮之不去“溫夕意”的眉眼,或許是昨晚的酒勁還未散去,着實讓肖洛辛有些頭疼。
醫院的玻璃窗後面。
肖洛辛的父母,肖正華和沈容霏正在交談。
以往父母吵架肖洛辛屢見不鮮,只不過,現在的話題卻是為了他。
談論的話題變成了前不久沈老爺子在宴會上輕描淡寫提起的,那位神秘的沈家遠房親戚。
這位遠房親戚肖洛辛從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過,根本不知道該從哪兒查起。
肖洛辛感到頭更疼了。
操,他還真是服了最近的這些破事。
不論這個人是誰,想必一定對他的地位造成了威脅。
免不了來自父母的壓力。
雖然肖洛辛并不覺得,以他這麽多年陪伴在沈老爺子身邊的情分,沈老爺子會狠下心讓沈家落入一個所謂的遠房親戚的手裏。
但是他還是不得不警惕起來。
眼見父母談論得越來越激烈。
自從表哥出事住院後,肖正華和沈容霏就成天吵架。
本來他們對于肖洛辛就是放養,倆人各玩各的。沈容霏也沒有想過肖家會接管沈氏,或者說,肖洛辛會成為沈氏的繼承人。
沈容霏專心當她的富太太,整天周游在各大商圈名利場。肖正華旗下倒是有一些産業,似乎在沈氏集團也有股份,不過對此肖洛辛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沈家所有的重擔和寄望都在沈致京一人身上。
陰差陽錯,現在輪到他,接下他表哥的重擔。
肖洛辛掐滅指尖快要燃盡的煙,目光複雜,大步往市醫院走去。
沒過多久,唐蘇月就帶着溫白柔和溫夕意過來了。
醫院門外,兩個女孩規規矩矩的站在唐蘇月身邊。
一個站在她身邊,個子挺拔,看上去青春活力;另一個則站在身後,發梢帶着點微微栗色,皮膚瓷白。
沈容霏高興地迎接:“囡囡,好久不見都長這麽大了啊,差點沒認出來。”
站在唐蘇月身邊的溫白柔愣了下,笑道:“沈阿姨好。”
“你好。”沈容霏笑道。
“這位是柔柔吧。”沈容霏的目光移向溫夕意,稍微錯愕了下,“還真是第一次見呢。”
“沈阿姨您好。”溫夕意說,“初次見面。”
溫夕意今天練手的素描還沒畫完。
她并不打算來市醫院。
但是這次因為有沈容霏在,唐蘇月才非要拉着她一同過來。
肖洛辛的母親沈容霏是個喜歡敘舊的人,溫夕意當然知道唐蘇月在害怕什麽。
她怕沈容霏拉着“溫夕意”說以前的事情。“溫夕意”答不上來。
雖然她們姐妹倆長的有些相似,沈容霏很早以前見過溫夕意,女大十八變,可能不記得溫夕意的樣子了。
但溫白柔小時候沒有見過沈容霏,也沒有去過肖家,很容易露餡。
到時候在肖家長輩們和沈老爺子面前丢臉,那對于溫家可太不利了。
衆人一起進入病房。
B市的市醫院。
熟悉又陌生。
幾年前,溫夕意來過這裏很多次,因此對于這家市醫院影響深刻。
尤其是沈學長出車禍後,她幾乎摸清了醫院大大小小的病房,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跑。
可是那個時候,只留下一張病危通知書。
溫夕意遠遠的站在醫院的咨詢臺處,看着護士和醫生将病床推進ICU。
越來越遠。
如一艘遠航的船,消失在無盡的海平面。
畫面的最後,門緩緩和上。
那時她不知道,那次見面竟然會是最後一面。
那天後,溫夕意再也沒有見過沈致京。他徹徹底底從她的世界裏,消失的一幹二淨。沒有留戀,也沒有任何的音訊。
而這會兒,她站在病房外,隔着門上的玻璃看房裏的景象。
病房是單人間。
靜的有一絲恐怖和壓抑。
床上的男人緊閉着雙眼,眼睫下垂,帶着笨重的呼吸機。
他似乎身型很高,醫用的熒光藍被子蓋的嚴實,一直遮住他的下颌,看不清面容。
“……”
溫夕意抿了抿唇瓣。
這位沈家的太子爺,可謂是天之驕子,一代傳奇人物。
更是無數傳聞裏的不可說。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現在卻躺在病床上,對于沈家和肖家的變故一無所知。
可是,等他某一天醒來後,一切都變了。
所有東西,都将屬于別人。
想到這裏,溫夕意唏噓不已,居然有些替這位沈先生難過。
因為醫院病房的規矩,加上沈家的保密措施和秘密協議,除了沈老爺子之外,沒有人能夠靠近這位病人的身邊。
溫夕意也只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在遠處觀望了會兒,便準備先行離開。
迎面走來一位拄拐的老人,身後跟着好幾個助理。
溫夕意停住腳步。
“這位小姐叫溫夕意,是溫家的二小姐。”程助理小聲向沈老爺子介紹道,“溫家前不久找回了大小姐,現在正想促成二小姐和肖少爺的婚姻。”
接着,程助理看向溫夕意:“這位是溫白柔小姐。”
“你好。”沈老爺子笑着點頭。
溫夕意連忙問了一聲,“您好。”
程助理的目光投向看上去像是在晃神的溫夕意,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失落,只是盯着牆角的某一處。
而另一邊,肖洛辛和“溫夕意”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相配。
在程助理眼中,這個溫家小姑娘對肖洛辛那小子愛而不得。
這也太慘了吧。
程助理回憶起上次在溫家見到的場景,心裏頓時對她充滿憐惜。
肯定是這位“溫白柔”小姐喜歡上了肖少爺,而肖少爺那個性子,不喜歡她,和他的那位未婚妻情投意合。
溫夕意并沒打算過多逗留,見肖太太沒有敘舊的打算,就打算默默退到一邊,去給畫室的同學打電話。
“小姐。”垂手站在一側的助理突然嘆息,“您要向前看,林中不止一棵樹。”
溫夕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程助理又說:“肖小少爺家世優渥,但脾性差了些,對待感情不認真,您也不必太過傷心難過。”
溫夕意:“……”
總算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了。
“不是這樣的。”溫夕意說。
她擡起頭,張了張嘴,打量幾眼面前的人。
這個助理她先前似乎見過,是在那位拄拐的先生身邊常常跟随着的。
溫夕意不知道為何這個助理會出現在這裏,看上去還和沈家關系不菲。
尤其是能這樣以“長輩”的口吻描述肖洛辛,想必在沈家也有一席之地。
隐隐約約,溫夕意似乎能猜出這個助理的身份了。但是那個先生……又會是誰呢?
程助理也震驚了,“啊?”
他的猜測一直是錯誤的?這個小姐就沒喜歡過肖少爺?
“但是謝謝您,能這麽想。”
溫夕意張了張嘴,又閉上,最終還是道了句謝,沉默地走到醫院外。
看望的時間很短暫。
大家都心知肚明,探望昏迷不醒的沈先生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将肖洛辛的訂婚對象溫白柔讓沈老爺子見一見。
溫夕意聯系了家裏的司機,正等着司機過來接她去畫室。
醫院門口,程助理盯着手裏的那簇大馬士革玫瑰,不由得一陣慌亂。
剛才沈致京輕描淡寫地說:“将花送給溫夕意小姐。”
覺察到氣氛的壓抑,沈致京擡了擡眼皮,指骨敲了敲桌面,“有什麽問題?”
“…好。”程助理抹一把汗。
溫夕意小姐可是肖少爺的未婚妻!
程助理左想右想,手心直冒冷汗。
這種橫刀奪愛的劇情怎麽會發生在先生身上啊!
沈先生這樣厲害的人物,還需要追求人嗎?從來都是各種女人費盡心思來到他身邊,或者動動手指頭,就有數不清的女人送上門。
怎麽偏偏就盯上溫家的小丫頭了。
程助理理了理亂糟糟的腦回路。
不過既然先生這麽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也許和商圈生意有關呢。
…對,一定是這樣!
程助理這麽想着,雙手捧着玫瑰卻還是不住顫抖,他向前走了幾步,“溫小姐,沈老先生托我送一束玫瑰。”
不遠處,一個穿着深藍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電梯口。手裏捧着紅玫瑰,他正和藹地笑着。
溫白柔聞聲停下腳步。
“這……”
這是大馬士革紅玫瑰,開的極為灼灼,這麽一大捧玫瑰花,估計價值不菲。
可見送禮者的用心。
程助理見面前的女孩停住腳步,想着托詞,連忙補充:“老先生說今天先生很開心。”
“老先生?先生?”
溫白柔沒明白他在說些什麽,只勉強記得這個人似乎是沈家的助理,沈老爺子的心腹。
難道是肖洛辛嗎?
溫白柔想了想,正要接過那捧玫瑰。
唐蘇月卻臉色微變,主動伸手接下了玫瑰花:“沈老先生的心意我們領了,多謝你!”
程助理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溫白柔,便擡腳離開了。
唐蘇月微微掀起嘴唇,“是沈少爺。”
溫白柔震驚:“什麽?”
沈少爺?!竟然會是他。
沈少爺不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嗎?怎麽會給她送花。
唐蘇月緊緊皺起眉頭,解釋道:“傻孩子,沈家太子爺自然不會醒來,這些玫瑰不過是沈老爺子借沈少爺的名義傳達的信號。”
“……”
溫白柔回想起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心中隐約升起一個令她害怕的猜測。
“據說沈老爺子最近一直在為沈少爺的婚事頭疼。”唐蘇月補充,“柔柔,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沒有人想嫁給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換做沈先生風光的那些年,唐蘇月巴不得溫白柔嫁給他。
畢竟沈先生是一位合格的接班人,從小就開始培養。沒有什麽花邊新聞,相反,聽聞他不近女色,冷漠至極。
但現在,沈老爺子是鐵了心要将肖洛辛培養成下一位接班人。
無論是在病床上的沈少爺,只可能是炮灰。
炮灰就要一刀兩斷。
招惹上這種禮物,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極有可能被他人利用,致溫家于死地。
“那…該怎麽辦?”溫白柔驚恐,“帶回去被爸撞見了,會不會逼迫我嫁給沈少爺?……”
唐蘇月頓了頓,半晌,盯着那捧紅玫瑰。
“扔了。”
沈老爺子和肖家一行人驅車離開。
雨又下起來。
醫院旁的垃圾桶之中,明明已經相隔很遠,卻還能看見散落在地的玫瑰花瓣。
那團玫瑰壓在紙箱下面。
敗落、衰殘、淩亂。
落了血的鮮紅。似乎比初初采撷的更紅,更耀眼。
沈致京撐傘,看見垃圾桶裏的玫瑰。
漆黑的眼眸沉了沉,重重的晦暗。他狹長的眼尾上揚,許久,悶笑了聲。
程助理在他身後撐起另一把傘,吓了一大跳,“先生,這……”
這溫家小姐真不愧是肖洛辛的未婚妻,這樣的玫瑰花都敢扔。
膽子也太大了吧。
“是你呀?”
思緒未落,一道聲音打斷腳步。
沈致京微側腦袋,眼底複雜而糾葛。他的唇線緊緊抿着,壓低深黑色的帽檐。
小姑娘站在不遠處的檐下,有些局促不安,臉蛋漂亮又精致,沒有一絲陰霾。她咬了咬牙求助,眼底隔着雨幕,落了細碎的水光。
像天光。讓人忍不住想見一見這樣一雙眼睛,掉眼淚是什麽樣。
可沈致京見過。
“下雨了,您能借我一把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