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 姑 娘
“小姐，醫院門口在運輸醫療物資，大門攔住了，麻煩您從正門走出來。”
司機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
溫白柔和唐蘇月早就乘車離開了。
溫夕意擡頭望了一眼青灰色的天空，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半晌只說出一個字，“好。”
“小姐，您慢些。”司機說的不慌不忙。
這位司機是唐蘇月派給她的，平時倒也盡職，只不過有時候懶散慣了，見溫夕意不說什麽，也就這樣懶散下去。
溫夕意抿了抿嘴唇。
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兒淅淅瀝瀝砸落。
夏季的水汽格外氤氲。
溫夕意眯起眼，隐約看見前方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似乎是先前在醫院看見的那位助理。
另一個男人，身型峻拔，清風霁月的模樣。帶着淺灰色的口罩還有一頂深黑鴨舌帽。帽檐很寬，碎短的黑發露出幾寸。
他的雙手很随意的放在口袋裏，手邊已沒有拐杖了。
又是他。
溫夕意微微一頓。
從醫院到車裏只需幾步路的距離。
沈致京一直以來有這樣的習慣，從小到大如此，不喜歡和別人共用同一把傘。
Advertisement
所以程助理準備兩把傘，他和沈先生一人一把，備用的傘在車內。
大雨傾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
與其淋雨走路，不如找前面的助理借把傘。雖說有些莽撞，可馬上要去畫室而不是回家。
溫夕意猶豫片刻，用手臂遮住頭頂，往前跑去，“您好，您能借我一把傘嗎？”
兩個人都停住腳步。
程助理回過頭，才發現是溫家那個可憐的小姑娘。
默默地嘆了口氣兒。
他本來對于肖洛辛的事有些不滿，現在看見溫夕意更加同情了。
果然，溫家對待從小養到大的小公主和半途找回來的大女兒，還是不一樣的。
但程助理不敢輕舉妄動。
他看了看身邊的沈致京，張了張嘴，“先生，這……”
先生這樣一個人，難保會同意啊…
“過來。”沈致京的聲線壓着，很低很沉，透着一絲沙啞。
程助理立馬招呼道：“溫小姐，快過來吧，把你送到門口。”
傘還沒伸過去，就被身邊的沈致京搶先了。
程助理：“………？”
溫夕意同樣吃驚，她有點不習慣站在這個男人身邊，後退幾步，“謝謝…您！”
“去醫院門口？”隔着口罩，他的聲音很悶悶，聽起來不真實，“有司機接？”
甚至有點好聽。
溫夕意聽慣了好聽的聲音，倒也絲毫不慌，輕輕地答：“有的。”
沈致京問：“司機不過來？”
小姑娘愣了下，回答得模棱兩可，“嗯。”
“跟我走。”
莫名的，溫夕意察覺這個人今天脾氣有點不好。雖然她到現在還沒看清他的臉，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但她察覺出來，他好像有些生氣。
“……”
溫夕意也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撐一把傘。
倆人就這麽走着，一路無話。
她的耳朵有時蹭在他的肩膀上，趕趕咐咐的，隔着衣料，耳尖微微紅。
眼瞳漆黑得發亮。
襯得膚色愈白，小小一只，走在他身邊像個小朋友。
別人不知道，沈致京卻一清二楚。
她比以前長高不少。
以前溫夕意經常被她的同學戲稱“小朋友”“洋娃娃”，在班上很是受歡迎。沈致京多少還是知道些。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也是如此。
或許是下雨天，将她的眼瞳中也染了一層水汽，漂亮得驚心動魄。
可是眼底沒有光。
不知道從何時起，她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長大了。
沈致京放慢腳步，掌根抵住傘柄，将傘骨往下壓了壓。
從前他就清楚溫夕意的性子，乖巧中總是透着那麽些小脾氣，尤其是在他面前，可一點兒也不乖。
忽地，袖子一沉。
沈致京低下頭，餘光裏小姑娘略微撅着嘴，小心地往他身邊挪了一點。
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情似乎是游離的，溫夕意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輕聲：“淋到雨了，您過來一點。”
她似乎覺得他沒聽清，接着耐心地說一句：“請您過來一點。”
聲音很輕，但卻是疏離而冷漠的。
兩個人走得不緊不慢。
身後的程助理抹了把汗，心中慌亂無比。
“怎麽被扔掉了？”
悶不吭聲的小姑娘突然意嘀咕，“多好看的……”
程助理豎起耳朵，一聽這話兒就心道不好。
果然，前面的環衛阿姨穿着雨衣，正在用鏟子收理垃圾。
一簇大馬士革玫瑰被扔在那裏，正式之前先生送出去被扔下的那花。
溫夕意本就對花感興趣，一眼就看出來，這些玫瑰價值不菲。
“……”程助理不禁為她捏把汗。
這可是撞上槍.口了啊。
溫夕意正要說些什麽。
“你，你……”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邊的男人的掌根輕輕扶着她的後背，将她往右側一帶，傘随之傾斜，幾滴雨落在馬路上。
四目相對。
沈致京的帽檐下的碎發沾了些雨。眼眸愈發深邃。
小姑娘眼神中帶着疑惑，只盯着他看，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她的視線有點晃了神。
“有車。”
沈致京漫不經心道，他的指尖收緊，有些泛白。
身後的程助理立刻哼哧跑來，急忙問，“沒事吧，剛才那輛車開得太快了…”
溫夕意搖搖頭，“沒事。”
她後知後覺，抿了抿唇，後耳根連帶着那片肌膚開始火燒火燎。
原本溫夕意以為，這個男人可能是叔叔那一輩的，因為他一直在她面前都很嚴肅，也很鎮定穩重。
可是剛才她才發現，他的眼睛似乎還很年輕，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又那麽熟悉。
溫夕意回答不上來，她似乎在哪裏見過他。
沈致京将傘往她那邊傾了些，唇角微勾，話兒裏捎些不同尋常的打趣，整個人卻仍舊令人捉摸不透，眸底倒映着她的影子。
“小姑娘。”溫夕意第一次聽見他笑了笑，他的聲音很是低沉，一字一頓——
“走路不要總是看我啊”
車內。
程助理将溫夕意送上車。
不遠處的車窗外，司機正在和送溫夕意過來的沈致京交談。
溫夕意并沒有想太多，坐在後車打開手機。
這已經是常态，溫家的家教很嚴，最近又在和沈家肖家兩家來往的風口浪尖。通常遇到陌生人，司機都會上前詢問打聽。
“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司機灰溜溜地鑽進車內，面含愧疚，“讓您走這麽遠的路。”
溫夕意有些意外，那位先生愧疚和司機談了什麽？能讓他的态度轉變這麽大。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車窗。
“溫小姐。”溫夕意搖下車窗，看見程助理帶笑的面容。程助理舉着手機上的二維碼，很是熱絡，“加個微信吧，以後好聯系。”
“您貴姓？”
“姓程。”
程助理撓了撓頭，“叫我老程就行。”似乎反應過來什麽，程助理連忙補充，“這是我家先生的微信。”
溫夕意抿了抿唇。
程助理見她有點糾結，繼續趁熱打鐵道，“以後可能還會有合作，溫小姐。”
此番話似乎有別的暗示。
溫夕意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她頓了頓，滑開手機掃了下二維碼名片。
程助理滿意的點了點頭，告別離開。
溫夕意盯着手機屏幕，對面很快有了動态。
[您已添加sj為好友]
“……”
溫夕意指尖一頓，心裏頓時浮現許多猜測。
沈靖？沈進？還是…沈金？
反正肯定與沈家有關。
聽程助理的話，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他很有可能是沈家的某個親戚。
前些天在和肖洛辛相親的那家飯店裏，溫夕意只覺得遇見這個人是個意外。
那麽這個人出現在這裏絕不是偶然。
尤其這個程助理和沈老爺子的關系這麽近，這個男人的身份也能猜出個大概。
想了想程助理一直以來對那人的稱呼，溫夕意打上幾個字，給這位“sj”改了備注——
沈先生。
改完後，溫夕意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設置僅一月內可見。
唯一一條動态，是一周前和肖洛辛吃飯時，拍的那家網紅餐廳的圖片。
一家子以及肖洛辛站在飯店包廂內，拍了一張照片，各色各樣的美酒佳肴。
每個人笑容燦爛，各自心懷鬼胎。
極為諷刺。
溫夕意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也沒什麽不妥。便将手機熄了屏，腦袋靠在車窗邊，盯着沿途的風景看了會兒。
過了許久，雨已經停了。
溫夕意點開微信，朋友圈一個鮮紅的圓圈冒出來，似乎氣焰嚣張。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百無聊賴地滑開來看。
[sj一分鐘前贊了你的照片]
溫夕意心跳慢了一拍，坐直身子，沒過多久，孟檬就給她發來語音消息。
“我靠我靠！！意意那個沈總贊了你的圖片你知道嗎！！！”
溫夕意“啊”了一聲，摁下語音鍵，“嗯，我加他了。”
“上次顧老師通過各種方式渠道才要到他的微信，聽說他是沈氏集團新上任的總裁，沈老先生不是推行什麽輪換制嘛，他和肖洛辛是競争關系。總之……就是那個男人奇奇怪怪的……”孟檬憂愁道，“你要當心！”
“意意…你在嗎？”
“怎麽不回我呀，出什麽事了……”
聽筒開始自動播放。溫夕意熄滅屏幕，湊近了些，附在耳邊說了句，“等會兒再聊。”
她打開車門，直直地望向前方，有些錯愕。
“溫小姐。”
男人挑眉，哼笑了笑，“又見面了。”
看着她微微錯愕的表情，他一只手很随意的插在上衣口袋裏，覺得好笑。
這是溫夕意第二次聽見他笑。與上次不同，這次她認真地聽他說話，連同着笑意，也覺得越發清晰。
愈來愈走進，她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心中警鈴大作。
沈致京還是帶着鴨舌帽和口罩，這會兒帽沿下，左耳上一枚黑曜色的耳釘若隐若現，嗓音低沉沙啞，極富有辨識度。
這會兒他指尖夾着一根将要燃盡的煙，煙尾猩紅，忽明忽暗。
“溫小姐，我想和你談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