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海豪國際集團的總部是一棟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樓,也是衛霆飛日常辦公的地方。
遠遠望去,五十八層的豪華高樓被銀黑色的玻璃幕牆所覆蓋,表面反射着刺眼的陽光。從外觀看起來,它就跟一般的大公司沒有什麽區別。
在這裏,衛霆飛也無須掩飾自己的身份。阿倫把車子大喇喇的停在了馬路上,一個戴墨鏡的青年為他們打開車門。
在手下的面前,衛霆飛瞬間就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像跟伊臣獨處的時候那樣無恥和愛開玩笑,換上一臉冷酷而犀利的表情,一語不發的下了車。
伊臣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走向辦公樓,自動門朝兩側緩緩地打開。
呈現在眼前的情景讓伊臣吓了一跳——空曠的底樓大廳裏黑壓壓的一片,數十名身穿黑西裝的男子正沿着大門兩側一字排開,沖着他和衛霆飛整齊劃一的彎腰鞠躬,發出中氣十足的吼聲:“老大好!秘書先生好!”
好厲害的排場。
伊臣隐藏住內心吃驚的情緒,溫柔地沖大家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一陣溫暖的清風,輕輕拂過這個充滿了粗魯殺氣和男性荷爾蒙的大廳。
不遠處,前臺小姐們正竊竊私語的議論着這個陌生的美貌青年。這幾天伊臣的名氣早就悄悄在公司裏傳開了,那些八卦觸須靈敏的酒店前臺和賓館服務員,紛紛爆出八卦說那位長年旅居國外、在國內一向獨來獨往的大少爺,突然配備了一個美人秘書,而且那秘書還是一個男的。
大少爺是什麽人?是那個兇神惡煞,随便瞪一眼就能把小孩子吓哭的衛霆飛啊,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占據他身邊的位置,成為他的心腹?
八卦心旺盛的群衆們對伊臣充滿了好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那春風般溫暖的微笑,就把整個大廳的男男女女全都迷倒了,這就是所謂的笑靥醉人吧……
大家目送着這位新秘書和衛霆飛一起走進了電梯裏,直到電梯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地完全關上,才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
他們的老大,到底是從哪裏發掘到這樣一個寶的?
電梯一路上升,直達五十樓的會議中心,在那裏的主會議室裏,幫會裏的兄弟們早已在等待他們了。
伊臣的腳步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靜靜地跟着衛霆飛走向那間會議室。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牆,他看見會議室裏坐滿了人,人數目測至少二十個,比他想象中要多。
“看你的了。”推開玻璃門的時候,衛霆飛低聲對伊臣說了一句。
伊臣點頭,跟在他身後踏進了會議室。
嗆人的香煙味撲面而來。
幾道銳利的視線投在伊臣身上,讓他輕輕打了一個寒噤。他不動聲色的掃視一眼,看見寬敞的會議室裏坐了一大半的人,他們有的在抽煙,有的在閉目養神,整個房間都彌漫着一股慵懶的氣氛,跟剛才樓下兄弟們的熱情大不一樣。
也難怪,海豪的員工都是衛霆飛的自己人,他是他們的主子。但與會的這些人卻來自于不同的堂口,他們的主子是諸位堂主,是暗中跟衛霆飛叫板的人。今天堂主們肯派人來開會已經夠給衛霆飛面子了,想讓他們對他禮貌相待,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見衛霆飛走進來,抽煙的家夥們懶洋洋地擰滅了煙頭,然後,大家就七零八落的站了起來。伊臣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善意,這些家夥站起來行禮的行為純粹只是敷衍而已,心裏顯然對這位年輕的老大并不買賬。
也正因此,衛霆飛身邊才會常年都只有一些跑腿的小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那種既忠誠又有能力的心腹,在這裏的人只能稱得上是他的手下。
而今後,伊臣所要填補的,就是“心腹”這個空缺的位置了。
衛霆飛帶着伊臣走到會議桌的主持席位上,朝衆人環視了一圈,冷聲說:“想必諸位已經早就從各自堂口的渠道得到了消息,這一位就是葉伊臣。他是我的私人秘書,也是我在國內唯一的代理人。今後我不在國內的期間,他可以全權代表我執行所有的決策,我不在場的時候,伊臣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伊臣所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話。這一點,請諸位務必牢牢記住,不要讓我再重複一遍!”
此言一出,整個會議室都騷動了,一個染着黃發的年輕人兇狠地踹了一腳會議桌,惡狠狠地指着衛霆飛:“霆飛哥,你他媽的這是什麽意思!兄弟們為你辛辛苦苦打拼了這麽多年,你一朝就要把手裏的好東西都拱手讓人?”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這個秘書太年輕了,沒有經驗,底細也不清楚,不能讓他擔當這麽重要的職務。”
“對對,要是霆飛哥擔心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公司沒人管,完全可以把手裏的業務分配給兄弟們做嘛,我們對幫會的情況比較熟,肯定會比這個小年輕幹得好!”
“說的沒錯,一上來就把這麽重的擔子交給這種小白臉,風險實在太大了。要是他捅出什麽簍子,到時候霆飛哥你後悔都來不及,難道還要兄弟們幫他擦屁股嗎?!”
伊臣在心裏冷笑一聲,他們以為他聽不出這些話裏的弦外之音?這些家夥對他的意見這麽大,恐怕擔心他的底細是假,怕他工作出錯也是假,嫉妒他手裏的權力太大才是真!
他想說些什麽來煞煞這些家夥的銳氣,沒想到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衛霆飛突然伸手在後面拽了拽他的衣角。伊臣一怔,立刻冷靜下來——不,是的,現在還不到他出場的時候。
也對,現在老大還在給兄弟們介紹新人,輪不到他開口。他不應該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就搶在老大前面發話,那樣太不懂規矩,太沒有風度,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于是,他把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換上一副淡定的微笑,好像完全沒聽見衆人對他的刁難。
這樣一來,氣氛反而有些僵住了,剛才吆五喝六的男人們發現伊臣居然毫無反應,覺得十分意外——這個小白臉看起來什麽都不懂,為什麽居然能這樣沉住氣?他還那麽年輕,在幫會裏,別說像他這個年紀的嫩小子,就算那些混了幾十年的老家夥,要是有朝一日能得到衛霆飛心腹的位置,那也是雞犬升天,肯定瞬間就高興的連姥姥家都不認識了。
那雞犬升天以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麽?當然是給兄弟們來個下馬威,好好享受一下當老大的快感了!
這些家夥全都以己度人,他們都以為伊臣這個小白臉能上位全靠走狗屎運,現在肯定已經傲的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迫不及待就會在今天的會議上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風。
所以,他們故意開口就看不起他,想要激怒他,讓他口出狂言來反駁兄弟們,自己主動脫下那副僞善的小白臉面具。這樣一來,雙方就會吵起來,伊臣新官上任,一旦口不擇言就會立刻被人抓住把柄,這會讓衛霆飛的面子上挂不住,他自己今後的心腹之路也會很難走,被拉下馬自然就是簡簡單單的事情了。
今天參加會議的兄弟,大都是在各自堂口跑腿的小喽啰,并不精通這些爾虞我詐的技巧,都是堂口那些狡猾的老大們預先指使的。他們确實不清楚伊臣的底細,以為他頂多是一個靠美色上位的男狐貍精,心高氣傲又沉不住氣,稍微激一下就會露馬腳。
可是現在,伊臣居然淡定的一言不發,這讓那些小喽啰不知接下來該繼續說些什麽才好了。自家的老大們都沒把伊臣當一回事,并沒有事先教過他們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與會的衆人有些尴尬,但衛霆飛可不會就這麽算了。他是老大,幫會裏的大小事情都數他說了算,現在這群家夥居然敢當面質疑他親自挑選的人,雖然他示意伊臣不要多嘴,但對他本人來說,就不可能會一笑置之了。
“你們倒是長進了,想的挺多,看的挺遠嘛,”他慢慢環視衆人一圈,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指使你們在這裏上蹿下跳,都給我回去向你們自家的老大帶幾句話,問問他們,他們要是真的這麽擔心新人會出錯,這麽擔心幫會的産業落在別人手裏,那當年我十八歲的時候獨自一人遠渡重洋,趕到美國去給那邊亂成一團的分堂口救急的時候,怎麽從來就沒人擔心我一個人不行?怎麽就沒人擔心我會保不住那邊的産業?怎麽就從來沒人出聲說願意幫我一把?幫會有難的時候不伸手幫忙,現在一切風平浪靜了,倒是知道伸手來要現成的,他們還真有臉說得出口!——”
他的聲音振聾發聩,一瞬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根本沒人再敢說什麽話來刁難伊臣了。
老……老大生氣了,他表明了是在給新秘書撐腰,而且對幫會裏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家夥們的态度很不滿意!坐在席上的小兄弟們縮着腦袋一聲不吭,心裏後悔極了。今天被派來開會真是倒黴,不但被上面的老大當成炮灰使,還順勢成了大少爺的出氣筒,真是兩頭不落好!
最重要的是,他們雞飛狗跳的鬧了半天,根本撼動不了葉伊臣的位置,全都百忙一場!
衛霆飛說完這些話,就一言不發的冷着臉離席了。他并沒有馬上離開會議室,而是走到牆角的一張辦公椅上坐下,悠悠地點了一支煙,冷眼旁觀着接下來的情況。
今天的衛霆飛,與帶着伊臣巡視酒店和軍工廠時候的殷勤态度完全不同,冷酷得很。但伊臣看到他剛才的氣魄,心裏已經懂了七八分。
衛霆飛是在故意做給他看,隐晦地教導他應該怎麽在正式場合跟下面的兄弟打交道。他為往事生氣是假,訓斥部下樹立自己的老大威信才是真,幫派不是公司,兄弟們生性暴戾狠辣,整天做的都是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有時候跟他們說道理是行不通的。
作為老大,必須比他們更狠戾,更強勢,更有手段,才能讓他們打從心底的服從和敬畏你。
但是這一切,光靠衛霆飛的撐腰是幫不了伊臣的。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兄弟們面前用言行來樹立威信,這樣才能決定自己能否勝任秘書的位置,以及今後在幫派裏擁有什麽樣的地位。
于是,他上前一步,走到了衛霆飛剛才的位置,然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