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獵

午後雪已經停了下來,胤礽換了一身绀色行服,左手握着弓,右手拇指勾弦輕彈,目視着前方随意地瞄準,幾次之後感覺差不多了便停了下來,轉頭見同樣換了身黛藍色行服的胤禔正躍起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姿勢漂亮,胤礽看着勾嘴笑了笑。

另一邊,胤祉鼓着眼睛站在馬前,小太監在他身前匍匐下去卻被他揮開:“我自己能上去!”

“三爺,還是讓奴才……”

“走開!”

胤礽倒是不如他那般倔強,看了眼面前比自個還高一些的馬,踩着跪在面前的太監的背就上了去,然後拉着馬到了胤祉面前,沖他擡了擡下巴:“上去。”

胤祉有些不甘,咬了咬嘴唇依舊站着不動。

胤礽好笑道:“你逞什麽能?你也不看看你才幾歲大,大哥都學了幾年騎射了我們能跟他比嗎?上去,要不你就別去了。”

胤礽雖然在笑着,但語氣裏的強硬卻是不容置疑,胤禔偏頭看了這邊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胤祉聽了也不敢再争辯,不情不願地踩着小太監的背被人扶着上了馬。

“拉好了,一會兒去了圍場別到處亂跑。”胤礽叮囑道。

胤祉點了點頭,臉上卻是寫滿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北方的冬日寒風凜冽,滴水成冰,放眼望去俱是白雪茫茫的一大片,絕對算不上是打獵的頂好時節,不過這并不妨礙胤礽三個此刻的好興致。

胤禔與胤礽走的是不同的道進了圍場很快就跑遠了,而胤祉頗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雖然馬騎得還不是很穩,卻是沖勁十足,拉着馬缰緊緊跟在胤礽身後面,再後面是在太皇太後吩咐下寸步不肯離跟着他們的一衆侍衛。

不多時的功夫,胤礽便射下了一只獐子和一頭麋鹿,一衆侍衛喝彩,胤祉眼帶豔羨,也想表現一番,一轉頭眼尖地看見前頭有一只野兔正往林子裏蹦,當即也來不及多想一蹬馬肚子就追着進了林子裏頭去。

“三爺小心!”有侍衛一邊喊着就追了上去。

胤礽微微皺眉,想了想便也跟了進去。

胤祉的心思全在那野兔上,追着它在林子裏橫沖直闖完全不知輕重,很快就受到了教訓,馬蹄踩塌了深埋在雪地下頭的刺猬的巢穴,堅硬的棘刺深紮進馬蹄裏,馬兒一聲凄厲的嘶鳴,前肢高高躍起馬身劇烈搖晃,胤祉在驚慌之下就這麽被發了瘋的馬狠狠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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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心下一驚,還沒來得及吩咐侍衛救人,已經有人先一步反應過來,縱馬沖上去,一躍而起,雙手接住了胤祉,抱着他摔進了雪地裏,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住了他。

胤祉跌在那侍衛身上沒有磕到撞到卻是吓得不輕,一張小臉整個白了,被人扶起來後傻了半天才在胤礽的呵斥下回過神來。

“你是怎麽回事?我的話你都當耳邊風是不是?說了不許亂跑你為什麽不聽!你跟誰學的那麽愛逞能?你是我要告訴汗阿瑪聽去是不是!”

“不要!”胤祉慌忙擡起頭,可憐兮兮地看着胤礽,懇求道:“太子哥哥,求你不要告訴汗阿瑪,也不要告訴我額涅。”

“那你倒是說,你下次還敢不敢如此莽撞!”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胤祉紅着眼睛就差沒指天發誓,胤礽終于是放過了他沒有再多說,吩咐人先把他帶回了行宮裏頭去。

在場的侍衛跟着胤祉走了一半,胤礽注意到那個救人的藍翎侍衛似乎是折了手腕,此刻正站在人群最後面,微垂着頭面色很痛苦卻一直在咬牙強撐着,想了想便把他叫到了跟前來。

“太子爺有何吩咐?”

面前之人神色很恭謹,雖然手受了傷但該有的規矩做得分毫不差,胤礽仔細打量了他兩眼,覺得這人長得有些眼熟,一時卻是想不起來是誰,便問道:“你叫何名字?哪一旗的?”

“奴才鄂倫岱,是滿洲鑲黃旗旗下。”

對方這麽一說,胤礽倒是瞬間記了起來,果然是鄂倫岱,佟國綱的長子,只不過如今也只有十四五歲大,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所以他一時倒是給忘記了。

“你方才救了三阿哥一命,爺該賞你的,你說吧,你想要些什麽?”

“護着主子周全是奴才的職責所在,奴才不敢讨賞。”

胤礽聽了頗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你方才的表現,也稱得上是勇猛果敢了,爺看了高興,願意賞你你又有何不敢?”

鄂倫岱低下了頭,猶豫着不知該接受還是再拒絕。

胤礽又道:“這樣好了,你既不要賞賜,那下回爺便尋個機會與你讨教切磋一二,你可願意?”

鄂倫岱跪了下去,大聲謝恩:“太子爺肯賞臉指點奴才是奴才的福分,奴才求之不得,奴才謝太子爺賞賜。”

胤礽笑着示意他起身:“你手折了,便不用留下伺候了,也先行回去吧,去找随行來的太醫給你看看。”

鄂倫岱一愣,沒想到自己已經盡量掩飾了卻還是被太子給發現了,回過神後再次謝了恩,上馬先回了行宮去。

幾個時辰過後,過足了手瘾的胤礽收了弓下令回去,走了一段路遠遠看見前頭不遠處停了一隊人,應該是跟着胤禔的侍衛,一時好奇便騎着馬過了去。

胤禔也正從馬上下來,見到胤礽過來有些詫異,問他:“太子爺不打獵了嗎?”

“不好玩。”

胤礽跳下馬,擡頭看了看面前高聳的土臺子,問胤禔:“這是什麽?”

“晾鷹臺,”胤禔說着轉頭沖胤礽眨了眨眼:“想不想上去看看?”

胤礽沒有多做猶豫,揚起了下巴,示意胤禔先行。

晾鷹臺有幾丈高,上去的石階上結了冰很濕滑,胤礽幾次都差點滑倒很有些狼狽,被他留在下頭沒讓跟上來的侍衛仰着脖子看着,一個個面露擔憂之色,就怕皇太子有個閃失他們要跟着倒黴。

在胤礽又一次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沒有滑下去而心有餘悸之時,一陣輕笑聲突然鑽進了他的耳朵裏,胤礽不悅擡起頭,走得比他快不少的胤禔不知何時折了回來,就站在他前頭不遠處,朝他伸出了手。

“太子爺,我扶你上去吧?”

胤礽有些惱了:“不用。”

“你這鞋子不好,”胤禔說着擡起自己的腳給他看,他蹬的是一雙蒙古馬靴:“要穿這種足底有釘子的才能防滑。”

胤礽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長筒革靴,又看了看他的,撇了撇嘴,終于是伸手過去握住了胤禔的手。

胤禔順勢回握住他的手,拉着他慢慢往上頭走。

這是這輩子,他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涼,冷冰冰的一點溫度都沒有,難怪一到冬天就要抱着暖手爐不放,不像自己,即使是這樣的天氣,稍微動一動,手心也是熱乎乎的,胤禔胡思亂想間,倆人已經爬到了臺頂。

“可以了。”胤礽抽出胤禔因為失神還緊握着的他的手,朝土臺最高處走了過去。

胤禔因為他的動作愣了一下,想到方才胤礽眼中閃過的那抹尴尬之色,突然覺得有趣,他怕是不習慣跟除了太皇太後和康熙之外的人這麽親近吧?

胤礽站在高臺向遠處瞭望,前方是一大片被白雪覆蓋了的曠野,再遠一些水域縱橫交錯草木環生,只是在這寒冷的冬天裏卻沒有多少生機。

“這裏是晾鷹臺,是汗阿瑪每回大閱的場所,八旗兵在前頭這片曠野裏列隊操練,接受汗阿瑪的檢閱,軍裏獵獵,號角嘹亮,還有火器槍炮聲聲響震天……”胤禔從他身後跟了上來,慢慢說道,目光也落在了前方這一大片的曠野之上。

胤礽偏頭看他一眼,見他眼裏有着明顯的神往凝視着前方猶自感嘆着,突然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你見過?”

胤禔收回思緒,賠笑道:“聽谙達說的。”

“落雁遠驚雲外浦,飛鷹欲下水邊臺……”胤礽轉回頭,凝望了一陣遠方,突然就念起了詩,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太子爺也知道?”

“也是聽師傅說的。”胤礽的眼裏帶上了促狹的笑意,以同樣的話回敬他。

胤禔聞言有些無奈,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自讨沒趣。

一時間,土臺上只剩蕭瑟風聲和偶爾掠過的烏鴉的啼叫聲,更顯蒼涼,倆人各自瞭望前方,各懷着心思。

良久過頭,胤礽複又開口道:“可惜了。”

胤禔不解:“可惜什麽?”

“可惜這地方雖好,也只有幾年一次的大閱和汗阿瑪偶爾來狩獵才有點生氣,平日裏就像今日這般荒涼,生生浪費了這麽塊寶地。”

“這裏是皇家苑囿,若非汗阿瑪來,平日裏何人敢無故進到這裏頭來。”

“所以才說可惜了。”胤礽轉頭沖他笑了笑:“回去吧,三弟先頭在圍場上摔了一跤,怕是受了驚吓,我們去看看他吧。”

胤禔點頭,看着胤礽已經先行下了去,又回頭看了一眼前方的曠野,這麽一大塊風水寶地,就這麽終日幹晾着,要說可惜倒也是确實。

若是以後,能派上用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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