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師
去胤礽打發去前頭打聽情況的人很快回了來,禀報道:“爺,前頭是安親王府的十八阿哥,也是來這財神廟看熱鬧的,在街口撞倒了路邊的小販,與人起了沖突。”
“安親王府的阿哥?”胤礽認真在腦海裏搜索一番才将人與記憶對上號,哂道:“與人起了沖突?是他仗勢欺人吧,一個普通商賈小販敢得罪親王府阿哥?這倒是稀奇了。”
“是十八阿哥和他的朋友拿了人家的東西不給銀子,在被人追上來理論的時候吩咐護衛動手打人。”
果真是這樣,胤礽撇了撇嘴,擡腳正欲過去看熱鬧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胤禔沖他搖了搖頭:“爺,你這樣抛頭露面不太好吧。”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先回去。”胤礽卻是不領情。
胤禔手指了指對街的茶樓,提議道:“我們去那裏頭,讓奴才們去把那位十八阿哥請過去。”
胤礽想想倒也可行,便吩咐人道:“去把事情解決了,再把那位十八阿哥帶去茶樓見爺。”說完,便大步進了茶樓裏去。
胤禔無奈看了看天色,追了上去。
胤礽等的人很快來了,在胤礽于茶樓二樓的雅間內悠閑品着茶的時候,何玉柱推門把人帶了進來,不同于之前胤礽遠遠看到他與人叫嚣時的嚣張姿态,此刻跪在胤礽面前給他和胤禔請安的安親王府十八阿哥岳端低垂着頭,一副敬小慎微做小伏低的模樣,與先頭完全判若倆人。
“爺,奴才已經給了那小販銀子平息了事端,也把看熱鬧的人都遣散了。”
胤礽聽罷何玉柱說的,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他下去。
門阖上,房裏只剩下胤礽胤禔和地上跪着的岳端三人,胤禔靠在窗邊看窗外風景,對他們的談話沒有多少興趣。
岳端主動請罪:“奴才不知太子爺也在,沖撞了太子爺,還請太子爺恕罪。”
胤礽轉着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道:“你沖撞的人可不是爺。”
岳端低着頭沉默着不作答,眼裏卻是隐約有不服之色。
胤礽哂道:“你今日的行為可真是給安親王府長臉,你可知你這麽做的後果?若是傳了出去,就是你安親王府仗勢欺人魚肉百姓,丢臉的可不止是你和你阿瑪,是整個皇家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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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說得輕描淡寫,而岳端身子一凜,終于是服了軟:“奴才知錯了,奴才聽憑太子爺處置。”
“如此……”
一直靠在窗邊的胤禔一眼看到樓下正經過人,微眯起了眼,走上前打斷他們,與胤礽道:“太子爺,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一會兒你自個回宮吧。”
胤礽‘嗯’了一聲,沒有多問,目送着他出了門。
房門阖上後,胤禔沖方順使了個眼色,快步下了樓梯上了馬車離開了茶樓。
胤礽收回目光,輕抿了一口茶,突然笑了起來:“你起來吧。”
還跪在地上的岳端見他這般反應倒是愣住了,心頭有些惴惴難安,猶豫着不敢動。
“起來吧,”胤礽再次重複道:“難不成你還要爺親自扶你起來不成?”
“奴才不敢。”岳端慌忙爬起來,動作快得胤礽看着‘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音。
岳端被他這麽一笑則是越發緊張,垂手恭謹地立在一旁,胤礽笑着示意:“行了你,坐吧。”
“奴才不敢。”
“別總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的,讓你坐你就坐吧。”
岳端踟蹰了一陣,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胤礽拎起茶壺,親自給他倒了杯茶,岳端又慌忙一疊聲地謝恩,胤礽擺手打斷他,道:“說吧,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岳端聞言有些詫異:“太子爺您……”
“我不相信你是會無故惹是生非,欺壓百姓之人,”胤礽說着勾起了嘴角:“久聞安親王府家規森嚴,重教尚德,都說宗室文風以安邸為盛,府上衆阿哥個個德才兼備,禮賢下士,尤其十八阿哥,小小年紀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又恪行知禮,舉止恰當,宗學師傅交口稱贊,如此,又如何會是以勢壓人之人。”
岳端被胤礽說得面色一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子爺謬贊了,奴才愧不敢當。”
“所以,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與那小販起沖突的其實是奴才的兩個友人,他們都不是什麽達官貴人,因為穿得寒酸了些,便被那賣玉器的小販低看,竟然污蔑他們拿了東西不付銀兩,而後便起了争執,奴才是稍後到的,看不得友人被人欺負才去與他理論,并未想動手傷人,是那小販自己太過激動踩到地上積雪滑到,奴才本意是想教訓他一番,沒想到會沖撞了太子爺您,到底還是奴才太過莽撞了,還望太子爺恕罪。”
岳端雖然品性不錯,到底還是王府阿哥,多少總是有脾氣的,怎麽也不能被個商販給欺淩了去,所以一生氣便當街教訓起人來,難免讓人誤會是他仗勢欺人。
胤礽聽罷,點了點頭:“我也不過是恰巧路過撞見了這事,要說沖撞了還算不上,既然是這樣,那便算了,事情說清楚了就行了。”
“奴才謝太子爺寬宏大量,不與奴才計較。”岳端再次謝恩,終于是松了口氣。
“行了,我難得出宮一趟,能遇上也算有緣,既如此,你便陪我喝了這盞茶吧。”胤礽微微笑着目光落在岳端面前的茶盞上,微揚起了下巴。
岳端再次謝恩接過,小心看了一眼胤礽,便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另邊廂,胤禔坐的馬車在轉過街角後的一間小酒樓前停了下來,方順與他說人在裏頭,胤禔‘嗯’了一聲,吩咐就在這等着,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後,酒樓裏的人出來上車離開,才命人駕車跟了上去。
車子最後停在了廣寧門附近偏僻深巷裏頭的一處四合院前頭,破敗的木板門,鏽跡斑斑的鐵扣環,灰暗的牆根下爬滿了斑斑苔藓,胤禔下了車,皺眉看了一陣,沖方順使了個眼色,方順會意帶人退到了巷外去候着,而胤禔走上前去扣了下門,再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院子裏的人正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獨自下着棋,聽到門開的聲響也是連頭都沒擡一下,胤禔尴尬地在門邊站了片刻,無奈走上前去:“老師……”
對方重重扣下手中黑子,冷哼道:“老夫可當不起你這位皇家阿哥的一句老師。”
“哪的話,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您還想耍賴不成?當初可是您親口收下我這個學生的。”胤禔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與他套近乎。
而被胤禔稱為老師的人則因為他的一句話氣得吹胡瞪眼:“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那都是你騙來的!當初若不是你欺騙老夫,老夫怎麽可能收個滿人還是個皇子做學生!荒謬!荒天下之大謬!”
胤禔倒是半點不介意對方噴薄而出的怒氣,在他對面坐下,随手執起了白子,在棋盤上扣了下去,順便與面前人打哈哈:“老師,您可不能說是我欺騙了您,當初我可從來沒說過我不是滿人不是皇子。”
“你也沒說你是!”
“所以嘛,這只能算是一點誤會吧,不能說是欺騙,老師您就別生我氣了,都幾年了,您還在生氣啊,難為我每年正月初二都來這裏等您。”
胤禔說着拎過酒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欲舉杯就被對方按住了手:“小孩子別喝酒。”
“老師,我都十歲大了。”
“那還不是小孩子!”
胤禔偷笑:“老師,您嘴裏不認我,其實心裏還是很關心我的嘛。”
對方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管他,胤禔拱手作揖:“學生給老師拜年了。”
“當不起。”
“學生也是知道老師每年過年都會回來這裏小住才特地來這等着,學生是專程為給老師拜年而來,老師您就承了學生這個情吧。”胤禔懇求道。
對方冷哼了一聲,卻也沒了趕他出門的意思。
胤禔笑着與他閑聊起來,問他道:“老師正月過完又要離開京城嗎?這次準備去哪裏?”
“走到哪算哪,老夫如今孑然一身,又是行将就木之人還有什麽好牽挂的。”
對方說得滿不在乎,胤禔看着他風霜滿面滿頭銀發,心下一陣黯然,輕嘆了口氣,道:“老師無論去了哪裏,都別忘了學生。”
打發走岳端之後,胤礽又喝了半盞茶,看看外頭天色也不早了,便吩咐了何玉柱準備回宮去。
何玉柱扶着胤礽上馬車,小聲禀報道:“大爺跟人去了這附近的一處院子裏,已經進去有半個時辰了,跟着大爺的人都在外頭候着。”
胤礽聞言有些意外:“這附近?是什麽人?”
“奴才不知,說是看着像個文人,且大爺與他似乎很熟稔。”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這麽上趕着來這財神廟看熱鬧,原來是來等人的,而先頭把自己打發進茶樓裏想必也是故意的,啧,只是他既然約了人,又為何要把自己也帶來這裏徒添麻煩?
胤礽對胤禔的舉動有些不解,而若是要胤禔來回答,大概也不過是看胤礽明明想去,卻因為不願意跟他一塊而猶豫不決的樣子很有趣,才會蠱惑他而已。
當然,這種心思,胤禔是決計不會告訴胤礽的就是了。
“算了,他見的是什麽人派人去查一查,回宮去吧。”胤礽示下道。
“嗻。”
何玉柱應下,扶着胤礽坐定,退出了車外,車子緩緩向着皇宮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