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商人

二十三年七月,康熙帝第一次南巡,胤礽和胤禔兩個也在随行的隊伍之中。

從京師到江南,千裏的距離,一個多月的時間,南巡隊伍到達江寧府之時已經到了八月中旬。

由宿州過黃河之後,龍舟順運河一路南下,沿秦淮河到達了江寧府上元縣,接駕的官員已經跪滿了沿河兩岸,康熙站在船頭看着眼前福泰安康民富物饒,由他所治下的江南盛世,嘴角始終銜着一抹淺笑。

胤禔從船艙裏出來,見胤礽站在前頭不遠處,悄悄走到他身後落後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道:“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胤礽低哼:“有什麽好稀奇的。”

江南的這些官員多是這輩子第一次見皇帝,不論官職大小,擠破了頭也總是要出來跪上一跪的,雖然他汗阿瑪大概連名字記得住的都沒幾個。

胤礽轉頭瞪他一眼:“你架子倒是大,在船艙裏磨蹭什麽?”

“……”

沒好意思說他是有些暈船,在裏頭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有勇氣出來站着。

胤礽見他避而不答,懶懶白了他一眼。

上岸之後,一行人在江寧府的官邸駐下,康熙要接見衆官員,胤礽派人去跟他說了一聲,就帶着何玉柱和三兩個侍衛微服出門,去了外頭閑逛。

“太子爺。”

剛一出門正要上車,就有人跟上來給他請安,胤礽見到來人有些喜出望外:“岳端!”

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了,岳端這番在外鍛煉下來,比之當年的纖細少年卻是變化得胤礽幾乎要認不出來了,面前之人不但高壯了許多,臉上的神态也沉穩淡然得多了,卻是對着胤礽,恭敬依舊不減。

岳端與胤礽請過安,沖他笑着道:“太子爺,好久不見了。”

“那倒是,如今你是大忙人,哪還記得爺這個太子。”胤礽與他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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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說笑了,奴才心裏時時都惦記着太子爺您呢。”

胤礽勾嘴笑了笑:“上車吧,随爺去外頭逛逛。”

半個時辰後,倆人坐在秦淮河邊臨岸的二樓茶樓,看着外頭落日餘晖籠罩下的煙波浩渺,品着江寧當地特色的雨花茶,分外的惬意。

胤礽道:“看你這麽春風滿面,想必這兩年在南邊過得很适應吧?”

“蒙太子爺關照,是還挺好的,在這裏,比在京裏,自在。”岳端直言不諱道。

兩年前從塞外回來之後岳端就來了福建,以佐領的身份征戰在最前線,表現上佳,在澎湖一役中更是力挫武平侯劉國軒手下多名大将,今年初在臺灣平定之後,授封勤郡王,之後便一直留在福建一帶處理後續事宜。

“這麽說,你是樂不思蜀不想再回去了?”

胤礽随口說着,舉茶壺給自己斟茶,岳端見狀連忙接過去:“太子爺,讓奴才來吧。”

胤礽随他去,慢慢喝着茶看着外頭的湖光山色。

岳端放下壺,笑道:“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阿瑪已經來信催過好幾次了,皇上的意思也是要奴才回京去,此番前來江寧,就是打算之後跟着南巡隊伍一塊回去的。”

“原來如此,回去也好。”

倆人閑聊着,屏風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岳端老弟,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來江寧了,怎麽也不通知為兄一聲。”

人未到,聲先至,來人走上前來,被候在一旁的侍衛舉劍擋住了路。

那人臉色微變,岳端也面露尴尬之色看着胤礽,胤礽吩咐道:“你們退下。”

劍收了回去,那人走上前來,用力一拍岳端的肩:“岳端老弟,你這位朋友可真是好大的面子,上來就亮劍,可真是煞住我了。”

這麽說着,臉上卻是滿滿的笑意。

岳端輕咳了咳,提醒他:“陳兄不要胡鬧,這位……哎喲。”

桌子下的腳被胤礽狠狠踩了上,岳端失态地一聲哀嚎,下一句便剛到嘴邊又被憋了回去。

姓陳的浪蕩公子看着他們奇怪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胤礽勾起嘴角,沖他道:“你坐。”

那人心中怪異之感越甚,卻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态,謝過之後便坐了下去。

胤礽親自給他斟上一杯茶,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姓陳?”

“在下陳之杭,不知這位小公子是……?”

“姓應。”胤礽只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說,轉開了眼。

岳端只得接着幫他把這話給圓了下去:“這位是應公子,從京城來這裏游玩順便拜訪友人。”

“原來是應公子,幸會幸會。”那人客套道。

岳端又給胤礽介紹:“這位是陳兄,陳兄的家族是揚州的大鹽商世家,陳兄自己也常年在福建廣東沿海一帶經營玉石絲綢生意,我與陳兄是在福建認識的,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你是商人?”胤礽目光掃到那陳之杭身上。

陳之杭道:“都是小本買賣,不足挂齒。”臉上卻是有掩不去的得意之色。

“陳兄你這買賣可不算小,都能賣到洋人那裏去了的,哪裏算得上是小本買賣。”岳端不客氣地就給他揭了底。

“洋人?”胤礽看了那陳之杭一眼,卻似乎是來了興趣,問道:“你真的在與洋人做買賣?”

陳之杭笑道:“實不相瞞,在下确實與那些洋人打過交道,而且說實在的,洋人的銀子,好賺。”

“哦?”胤礽挑起眉:“此話怎講?”

陳之杭失笑:“應小公子問這麽多,難不成也對經商感興趣。”

岳端想說話,被胤礽用眼神制止住,他道:“是有一些,不過還沒拿定主意,沒有多少本錢,不敢輕易下手。”

“哈,”陳之杭聞言卻是大笑:“應小公子這麽直率的人在下喜歡,實話說吧,玉石,絲綢,茶葉,瓷器,這些東西在那些歐羅巴人眼裏可樣樣都是好東西,就算是賣個十倍的價格,也不愁沒有銷路。”

胤礽聽了有些驚訝:“竟然有這等事?”

“可不是,那些洋人對大清的好東西可是趨之若鹜,可惜之前因着海禁的原因,只能私下裏與從澳門來的那些葡萄牙人小打小鬧一番,如今聽聞當今聖上有開海的意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件,只要海禁開了,到時候與那些西洋人貿易往來便是光明正大,甚至還可以派商船出海去歐羅巴,那可就是載一船貨物出去,載十船黃金回來!”陳之杭越說越興奮,摩拳擦掌似乎那十船的黃金就擺在他面前一般。

胤礽笑着抿了口茶,道:“難怪那些洋人成日叫嚣着想要開海禁,想必大清在他們眼裏便也是遍地黃金吧。”

“自然是,大清地富物饒,那些洋人可眼饞着呢。”

胤礽聞言微眯起眼,想了片刻,複又問道:“那你可曾從那些洋人手裏買過東西?”

陳之杭有些不解,疑惑道:“應小公子的意思是?”

胤礽笑:“總不能只賣不買吧?那些洋人那就沒有值得買的好東西?”

陳之杭對此不以為然:“實話說,這個我還真沒買過,那些洋人的東西有什麽好的。”

胤礽想到那些歐羅巴來的使團進貢的稀奇古怪卻別出心裁的好東西,輕嘆了口氣:“那可未必。”那些……怕也只是冰山一角吧。

陳之杭卻是不信:“哦?那應小公子倒是說說,那些洋人手裏有什麽值得買的?”

“火器。”胤礽嘴裏輕吐出兩個字,岳端面色一變,趕緊喝茶鎮定住心緒。

陳之杭詫異道:“火器?”

随即他轉念一想又說道:“你說的這個其實在下也有所耳聞,洋人的火器确實挺厲害的,也有不少達官貴人買來做防身之用,只不過這種東西一來朝廷不會讓明着買賣,二來能買得起的畢竟少,其實也沒多大賺頭。”

胤礽不再說,手指輕叩了叩桌面,思索了片刻,沖岳端揚了揚下颚:“我累了,先回去了,你陪這位陳兄聊吧。”

他說完也不等岳端回答,徑直起身離開,何玉柱和一衆侍衛也跟着迅速撤了。

陳之杭一看人都走了,啧啧嘆了嘆,問岳端:“乖乖,這位應公子到底是什麽人?派頭可真大。”

岳端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笑道:“陳兄,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

岳端無語:“算了。”

從茶樓出來,正值華燈初上時分,胤礽長籲了口氣,看了許久秦淮河上來來往往的花燈船,吩咐何玉柱:“去,租一艘船來。”

“嗻。”

何玉柱應聲離開,片刻後,一艘精致的燈船在他面前的岸邊停了下來。

胤礽擡腳正欲上去,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驚訝擡起眼,面前之人笑得比身後的萬千燈火還要燦爛。

“太子爺,要上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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