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燈
輕歌曼舞,槳聲燈影,入夜之後的秦淮河便是這般妩媚得動人,又撩逗着人心蠢蠢欲動的悸栗。
胤礽站在船頭看遠處的燈火,轉頭瞧見身邊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大哥是有話想說嗎?”
“你要不要回船艙裏頭去?”
胤礽盯着他有些慘白的臉看了片刻,笑了起來:“大哥是暈船了吧?”
“……”胤禔不說話,卻是默認了。
“明知道自己暈船還要來游河,你何必呢?”自作孽,不可活。
“下頭的人說,乘燈船夜游秦淮河才能真正領略這座城池的風骨……”胤禔尴尬地笑着說道。
胤礽聞言擡眸看了一眼高懸在船檐下的彩燈,道:“所以你就寧可折騰自己就為了領略所謂的風骨?”
胤礽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些,終于是體貼地轉身回了船艙裏頭去,胤禔連忙跟上去。
艙內燈火搖曳,桌子上擺着壺酒和兩個杯子,胤禔走上前去,斟了一小杯遞給胤礽:“你嘗嘗。”
胤礽接過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還帶着股清香,于是稱贊道:“很不錯。”
“這是青梅酒,可以提神的。”胤禔笑着又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那你多喝點,別一會兒船還沒靠岸就先暈乎了。”
胤礽眼裏的笑意在火光映襯下更顯動人,胤禔突然就有些不敢看,趕緊把手中的那杯酒給喝了下去。
胤礽走到窗邊去,見外頭一輪圓月高懸在天邊,驚訝道:“今兒的月亮怎麽這麽圓,真是稀奇。”
胤禔失笑:“保成,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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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扯起了嘴角:“我給忘了。”
随即他看了眼胤禔手中的杯子,道:“既然是八月十五,不是應該喝桂花酒嗎”
胤禔又倒了杯酒,走上前去,遞到胤礽手裏:“這不是為了讓你嘗嘗鮮嘛。”
胤礽接過酒,喝了一半下肚,突然又放下了杯子,懷疑地看着胤禔,問道:“為何你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巧合。”
“巧合?”
“正巧經過就看到太子爺站在岸邊,你說是不是挺巧的?”胤禔笑着道。
胤礽不想答他的話,目光移至窗外,見前頭的石橋兩邊的岸上聚集了不少人,隐隐有歡笑聲傳來,更有星星點點的花燈至岸邊漸漸向中間彙集,順流而下,映襯了一片波光燦爛。
胤礽一時好奇,便問胤禔:“那是在做什麽?”
“放花燈,也是這裏為了迎月節的習俗之一。”
“嗯?”胤礽挑起眉,似乎是來了興趣。
“把願想寫在紙上放在花燈裏,讓它一點一點燃着随花燈一塊順水流而下,漂得越遠心願成真的機會也就越大。”
“這樣……一會兒吩咐人靠岸邊停下,我要上去看看。”
胤禔笑問:“你也想放燈?你想許願嗎?”
胤礽睨他一眼:“有何不可。”
“可以,當然可以,不過太子爺你想許什麽願?”
“國泰民安。”船已經靠岸泊下,胤礽丢下這句轉身先走了出去。
國泰民安?胤禔愣了片刻,笑着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上岸之後,有稚童提着花燈上來問他們要不要買,跟着的護衛上前想将人隔開,胤礽示意他們道:“退下。”
從稚童手裏接過花燈,胤礽看着那荷葉形狀做工精致的小玩意,托在手心裏伸到了胤禔面前:“好看嗎?”
“不錯。”被征詢意見的人有些受寵若驚。
“那就這個吧。”
胤礽示意何玉柱付銀子,又取了紙和筆,認真地寫下了那四個大字。
“還真是國泰民安啊,太子爺果然是心懷天下。”胤禔看着那四個漂亮的楷體字,調侃道。
“大哥這話可真夠酸的。”胤礽懶得與他多說,仔細地把紙卷起來放上花燈,走到岸邊上蹲了下去,親自把那點燃了的花燈放進了河裏,看着它随波逐流而下。
胤禔也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手指輕點了點他的胳膊:“保成,你就沒有其他的願望,只為你自己的?”
“我這就是為了自己。”胤礽看着那花燈漸漸飄遠,直至消失不見,目光始終沒有移開過。
“為了自己?”
胤礽勾起嘴角,笑道:“國泰民安了,汗阿瑪就高興了,汗阿瑪高興了,我也能過些舒心日子,這算不算是為了自己?”
“這能算嗎?”
“這不算嗎?”胤礽反問。
“那就算是吧。”胤禔說着便把自己手裏的花燈也放了下去。
胤礽看着他的動作,好奇問道:“你又寫了什麽?”
“你猜。”
“不猜,不想說便算了。”
胤礽半點不給他面子,胤禔無奈嘆了嘆,說道:“我寫的是個福字,求福。”
“求福?”胤礽哂道:“你的命還不夠好,還要求福?”
胤禔幹脆就在河岸邊席地而坐了下來,看着面前來來往往的船只,道:“太子爺覺得自己的命好嗎?”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将來這片江山都是我的,有何不好?”胤礽随口答道。
胤禔轉頭沖胤礽笑:“你就這麽肯定眼前這片江山,以後一定會是你的?”
胤礽撇了撇嘴,沒有再說下去。
“其實,我,又或者是太子爺你,比起這些為了生計勞碌奔波的百姓,命确實是要好上許多,只不過有一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太子爺也未必會覺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活得最快活的那個不是?要不也不會想着許願過些舒心日子了。”
“你不給我添麻煩,我日子過得自然就能舒心多了。”
胤礽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嘲諷的意味,胤禔卻是裝傻:“我有給你添過麻煩嗎?”
“你自己心裏清楚,”胤礽懶得再與他說,拍拍手,站了起來:“天晚了,再不回去汗阿瑪該派人出來找了,走吧。”
“好。”
乘船而來,搭馬車回去,天色已晚,駛離了繁華的鬧市區周遭便突然地安靜了下來,車轱辘碾過石子的聲音清晰可聞,胤礽閉着眼假寐,連話都不想多說。
胤禔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陣,突然就想起下午剛到江寧府,原本想去邀他一塊出外游玩,結果卻是遠遠看到他與人有說有笑一塊乘車出去時,那種心裏不是滋味的感覺,這會兒回想起來,卻是更加莫名的不舒服。
勤郡王……岳端,胤禔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突然就笑了,想什麽呢。
第二日清晨,胤礽起了個大早,正用着早膳,岳端來給他請安,胤礽示意他坐,移了粥點到他面前,讓他陪着自己一塊吃。
“我聽說你昨晚也到了很晚才回來?”
岳端尴尬地笑:“昨晚跟陳兄出外游玩,鬧晚了。”
“出外游玩?是去溫柔鄉了吧?”胤礽輕笑,随即又問道:“你那位陳兄看着挺豪爽一個人,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在福建的時候,奴才的手下不懂事與人起了沖突,奴才與陳兄是不打不相識,因為合得來就經常一塊喝酒聊天,剛開始來南邊奴才因為水土不服病了很長一段時日,那段時候委實苦悶得很,多虧了陳兄這麽個有意思的人陪着,要不奴才怕是就要丢臉的上奏請旨回京了。”
“他人可靠嗎?”
“如太子爺所說,陳兄這人很豪爽直率,對朋友也夠仗義,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賺銀子。”
胤礽點了點頭,想了片刻,複又問道:“你昨日說,他家裏是揚州的鹽商?”
“是,他祖上三代起就從安微到了揚州經營鹽業,在揚州家大業大,與江南官場裏的這些人有些糾葛不清錯綜複雜的關系,”岳端說着壓低了聲音:“據他所說,他家每年光是打點各方官員,花的銀子就要十幾萬兩。”
胤礽聞言失笑:“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奴才與他是莫逆之交,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那他也知道你的身份?”
“沒提過,不過奴才想他應當是猜到了的,但是奴才與他往來純粹是志趣相投,與其它無關。”岳端趕緊表明,他沒有私下裏給人行過方便。
“你方才說,打點各方官員……?”
“沒錯,他那個爹,叫陳泰的,是個典型的老狐貍,八面玲珑,讨好那些官員的本事絕對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據陳兄說,不光是江南這邊,就是京裏的那些高官,明索兩派的都沒少拿過他的好處。”
胤礽聞言撇了撇嘴:“塞銀子都塞到京裏去了,他就不怕手伸太長了遲早有一天要遭雷劈。”
岳端賠笑,一時倒不知該怎麽接他這話了。
“你給爺好生與他相處着,日後若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爺少不了他的好處的。”胤礽吩咐道。
“那是自然。”岳端連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