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櫻
約莫兩天後,一個清晨,夜莺揣上條子,奔走日本憲兵司令部。
迎風兩面太陽旗,衛兵真刀真槍地把他攔下。
粗粗咧咧的語言,将他往後趕,夜莺很謙和的笑:“我有通行證。”
對方扯過去,三兩下的,千辛萬苦換來的紙條,就這麽沒了。
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原本已經定下要放人,臨到日前,突然起了變故。
敷島英夫摘下軍帽,露出硬氣幹練的五官,刀鋒般的嘴角斜挑,從車窗押下的縫隙裏,用手指比了個取景框,從那個框中,他圈定夜莺。
汽車緩慢地貼着馬路牙子靠近無知的人,夜莺瞧清楚車窗裏伸出的白手套:“……敷島大佐?”
對于先被認出來這件事,敷島的表情很有趣:“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夜莺今天穿的是件晴山藍的布衫,月白的褲子,未經打理的頭發,柔柔細細地蓋着額頭,規規矩矩坐在車裏,乖巧得像個不染塵事的學生,連錯都不知怎麽犯下的人,哪裏像獨闖憲兵隊的樣子。敷島想,不,或許他也是有錯的,就憑他乖乖坐上他的車,給了他一個與之接近的機會。
敷島盯夜莺安分擺在膝蓋上的手,突然,唐突地握住,夜莺驚惶地轉過頭,在敷島的平視下,見他從袖口下撚出一片紙:“軍部的條子?”蓋住紅章的碎片,蝶似的撲出窗,敷島笑,“你和顧章芝,認識?”
夜莺的臉上唰一下紅了:“認……識……”眼睛很輕猝地從敷島白色的手套上垂下去。
敷島故意不放開他:“能從顧中将手上拿到特批,你們的關系……很熟吶。”
夜莺還在偷偷瞥他們連在一起的手,那種羞赧,仿佛是因為和另一個男人有了接觸而生的,敷島将呼吸噴到他的頭發絲上,從軍帽的帽檐,邪氣地看着人:“是什麽關系呢?”
“大佐……”夜莺惶恐的聲音,像在求情,敷島欣賞他的難堪,把這當成一種風情,“你是為了他,想進憲兵隊?”即使不明說“他”是誰,夜莺的表情也承認了一切。
沉默代替了回答,敷島哈哈大笑起來:“良い。”多麽難得啊,一個純情的,富有東方浪漫的娼子。
夜莺果然如他所料,擡起一張憂心的臉:“大佐,他還能出來嗎?”他一定是吓壞了,雖然極力掩飾焦慮,手卻還是不知自地握緊敷島的白手套,“顧中将告訴我,已經查明他和槍案沒有幹系,還準許我探望他,說很快就放出來,可今天又不作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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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其實夜莺說的不假,上頭已經下了命令,可敷島偏要擺布他,“可能有些困難……”
夜莺将他的手攥得緊了些:“是……不放人了嗎?”
敷島蹙眉,猶豫了一陣:“本來是要放的,但是……你知道段岚峯吧?”
夜莺愣了愣:“那個……文明影帝?”
“對,他是你們這裏的名人。”敷島向夜莺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我們懷疑,曹昌其和遇害的軍官,都與他被殺一案有關。段岚峯死的那天,他們都在同肆會館出現過。”
“可這幹昇爺什麽事?”夜莺完全信賴地貼近敷島。
“你不知道?”敷島突然變得尖利,“同肆血案,是餘夜昇動的手!”
夜莺害怕了,哆嗦得像只可憐的小鳥:“可是……可是曹探長……是他的大哥啊!”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餘夜昇精心豢養的,拿來舒心的玩物。
敷島從夜莺近在咫尺的濕眼睛中,清晰看到自己的笑:“就算和他無關……”他将手搭在夜莺的肩膀上,是一個介于推開他,和攬他入懷之間的姿态,“死的是一個立有功勳的少佐,一個華人探長……”敷島捏着夜莺的肩膀,開始了他的表演,“他拒絕了我的友誼,放棄擔任共榮市民協會的會長……上頭要的,可不止一個真相……”
夜莺聽不明白,他一點不懂政治上的手腕,只知道餘夜昇這下要遭大難:“大佐,您一定有辦法……”他全沒了招,亂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竟然撂到敷島的大腿上,“您救救他,只有您能救他……”
敷島的肌肉一下繃緊:“這可真叫我為難……”他既不拒絕,也不說好,慢慢放軟口氣,用溫柔的語調,好整以暇地拿捏夜莺,“那張條子……你是怎麽弄來的?”
軍帽下的眼睛,輕蔑到不修邊幅,又充滿蓬勃的興致:“想進憲兵隊,何必繞遠路……”他笑着前傾身體,将夜莺向後摁倒,把人橫放在車座上,“只要你找對,正确的方法……”窸窸窣窣的,白手套伸進一片晴山藍的布衣下。
在窄小的,車輪滾動的車廂內,突如其來的窘迫,夜莺夾緊大腿。
這種實力懸殊的掙紮,無疑助漲了敷島的入侵,他像頭野獸,扒下夜莺的白褲子,瞳孔在那片怦然出現的肉色中膨脹,連帶身體的某些燥熱部分。
“我讓你見他!”
“讓你見他!”
“去見他!”
皮帶落下來,還有軍帽,不成體統的全部落下。
“不!”夜莺揪緊敷島因為發力而繃直的手臂,車子一個急剎,他們被彈開。
叮叮當,一輛有軌電車從他們的車前駛過,夜莺頂撞開車門,衣衫不整地跳下去。
連褲子都來不及提,藍色的袍角下,露出條白腿,如櫻的皮膚,敷島撚着手指,回味那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