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赫夫人
是日,金櫻子見杜若散了席并不似往常那般寬衣就寝,反而收拾起平日換洗的衣物來,便奇怪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明兒紀大爺過生辰,要開三天的堂會,請了我去他的府上唱評彈,以往從來沒人單請過我呢,我還是一次離開鑒華苑這麽久呢。”杜若眼裏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歡快,随即有黯然下去:“你可別趁我出門這三天就不聲不響地走了呀。”
金櫻子有些錯愕地看着她:“該走的時候自然得走,不是早就說好的麽?”
“可是…可是,總該告個別把。”杜若想挽留,卻找不到挽留的理由。
“那就現在告別吧。”金櫻子不知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還是原本就無心。
“不。”杜若大聲又堅定地否決了,金櫻子也吓了一跳,杜若才覺得失禮,語無倫次道:“我…我三說再過兩日大約就是凍花時節了,你不能走…”
金櫻子來不及說什麽,杜若又連忙說道:“要不這樣吧,你也跟我去紀大爺家看堂會吧,有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可熱鬧了。”
金櫻子雖來塵世間十年了,卻不停地在生計中周旋,哪裏有過這樣的閑情逸致,哪能不動心,也不消杜若多游說,便點頭同意了,依舊化作一支簪子。
杜若想了想道:“紀大爺在鑒華苑裏只請了我一人,那裏也沒旁人認識你,不如你假裝是我新來的小姐妹,與我一同逛逛紀大爺的宅子吧,聽說紀大爺家有一個可漂亮的花園呢。”
次日,紀府來人接走了杜若與金櫻子。
紀府的堂會請了許多的戲班子,說書先生,鬧熱得不得了,杜若不過一日唱一兩曲兒應個景,剩餘的時間便帶着金櫻子吃豐盛的宴席,逛紀家的花園,無人看管拘束,好不快活。
金櫻子也着實新鮮了一回,杜若也忍不住笑話到:“話說你來人世間也有十年了,怎麽還是一副沒見識的樣子,你真的從來沒去過這樣的園子麽?”
金櫻子平素不愛笑,此刻用清冷地可怕的眼神看着杜若:“你真的想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麽過的麽?”
杜若大概是猜到不會是規規矩矩地過日子,但不敢說,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金櫻子冷笑一聲:“也不妨告訴你吧,春夏時節,我能維持個好相貌,就四處招惹那些浪蕩子,靠吸收他們的人氣以維持我的人形,吸的人氣越多,模樣越貌美,越是貌美越容易招惹到偷腥的貓來。到了秋冬時節,萬木凋零,也是我最虛弱的時候,模樣古怪醜陋,莫說勾搭浪蕩子,只怕百日出現也要吓着人,所以我便以化妝之術來引誘那些愛慕容貌的女子,這你是知道的。”
杜若沉默不言,她知道金櫻子是靠人氣為生的,卻不知道她會去做招惹陌生男子這樣龌龊的事來,看着她那秀氣的臉龐,孤傲清冷的氣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才道:“那…以後不要再這麽做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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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櫻子瞪了她一眼:“不這樣做,難道我繼續去做一顆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樹麽,告訴你吧,昨兒晚上我還招惹了賓客裏頭的一個老色鬼呢,你瞧瞧我的皮膚是不是比前兒又嫩滑了許多?”
“你…”杜若心中說不出的膈應,她無法想象這個夜夜睡在自己身邊的高傲姑娘是如何跟一個糟老頭相擁在一起的,又不知以什麽立場來阻止她這麽做,只得哀求道:“櫻子,你要吸人氣就吸我的吧,不要再招惹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了好不好。”
“一直吸你的人氣?你活膩了?奇了怪了,你明明不喜歡的呀,一直盼着春天來了攆我走的。”金櫻子也奇怪。
“我…我不想讓你走。”杜若猶豫着還是出口了挽留的話。
“為什麽?錢還沒掙夠麽?”金櫻子冷冷地看着她:“見好就收吧,別貪心不夠。”
“不是的,我是想…”
還沒等杜若說完,金櫻子便不耐煩地打斷道:“行了行了,有來游說我積德行善的,不如說服自己別沉迷于錢財好了。”
金櫻子說完,便自顧自地去了,杜若看着金櫻子轉身離去的背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要失去這個人的感覺。原本是不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可當她要離去的時候又覺得已經不習慣沒有她的存在了。
後院裏只許女眷往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說有笑,金櫻子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她們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也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更知道自己與這個世間之人的關系,真好。
世人好像都羨慕無牽無挂浪跡天涯的生活,誰又知道她這個跟塵世沒有一絲關聯的人也想知道歸宿的個什麽滋味。
她見識過許多的人,卻沒有一個與她有任何關系,她在不在這個世界都不會有人知曉,唯一留在這個世間的或許只有某些人記憶裏的一段豔遇吧。
“喂,那個姑娘你過來幫我推推秋千。”一個聲音召喚道。
金櫻子一看,不遠處一個少婦正坐在秋千上朝她招手,雖是一副夫人打扮,卻難掩其青澀年少的容顏。
金櫻子才懶得搭理她,扭頭就走。
那少婦不依不饒攔在她面前不滿地說道:“你好歹也是來我家做客的,怎麽這般不知禮數?”
“你是誰呀。”金櫻子反問道。
“我?我是紀府的夫人赫巧兒,你居然不知道?”那少婦一副天真爛漫之狀,喜怒皆露于言表。
“哦,原來是赫夫人呀,失禮了,我自小便無人養無人教,自然不知道什麽是禮數,哪裏像赫夫人這般好福氣,有一個好夫婿供你好吃好喝,還教你禮數。”金櫻子酸溜溜地回敬道。
“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邀你蕩秋千罷了,幹嘛說話夾槍帶棒的。”赫夫人亦不開心,眨眨眼道:“要不你先蕩,我來推你吧,一會兒你再推我可好?”
“無聊!”金櫻子不耐煩地推開了她,赫夫人一個趔趄倒退一步,差點跌倒在地,身後一雙纖細的手扶住了她焦急道:“赫夫人沒事吧,她…她是我新來的小姐妹,唐突了赫夫人,赫夫人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赫夫人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面容姣好,卻渾身透露着卑微的一個女子,不禁咬着手指道:“你是她什麽人,為什麽她做錯了事要責罰你呢?”
杜若亦語塞:“我…我是她最親的人,她也是我最親的人。”
“有多親?”赫夫人俏皮地一笑,湊近杜若問道。
杜若思索了半日不知該如何回答,不答言又太無禮,便慌了起來。
“好了,不為難你了,那你告訴我她是誰?”赫夫人意有所指。
杜若自是不能領會,忙道:“她是我的小姐妹金櫻子。”
“哦,金櫻子呀。”赫夫人也拖長了調子,學着金櫻子的口氣陰陽怪氣道:“難怪一身都是刺呀,你和她親也不嫌紮得慌?”
“赫妹妹,你在這兒呀,紀大爺找你有事商量呢。”一個貴夫人模樣的少婦走了過來,府在赫夫人的耳邊輕輕道:“赫妹妹,瞧瞧那個裝可憐的病西施,就是勾引紀大爺的狐貍精,赫妹妹可得好生防着她,可別叫這個狐貍精進了門,敗壞了門風。”
赫巧兒聞言又細細地打量了杜若和金櫻子一陣子,款步走了過去,對二人說道:“姑娘年輕漂亮,以後的路還長,好好兒的正道不走,偏偏走那歪門邪道,天道昭昭,也不怕都頭來自食苦果?。”
杜若臉一紅,雖然存了點小心思,卻跟紀大爺什麽也沒發生,此刻卻像是被捉奸在床,手足無措。
“并不是人人都有赫夫人這般好命,生來就有人庇護和指引,赫夫人與其居高臨下地指責旁人,不如走好自己的正道,別白白誤入歧途,叫外人替你可惜。”不等杜若辯解,金櫻子已是伶牙俐齒地反擊道。
說得赫夫人也是一愣,賭氣道:“良言不勸該死之人,你好自為之吧。”
看着赫夫人離開,杜若才松了口氣:“櫻子,她是這家的主人,幹嘛跟她起沖突呢,多不好呀。”
金櫻子不接話,只說道:“她就是紀大爺的夫人?那你可就大事不妙了,梨園裏的笨戲子哪裏是千年狐貍精的對手,不如換個人試試?”
“你又胡說八道了。”杜若嗔怪道,繼而又憂心道:“不過我瞧着赫夫人怕也不是好相處的。”
“吓吓你還真信了,你怕什麽?她不會在意你分寵紀大爺的,她的心思不在這兒,剛才的那番話是說給我聽的。”金櫻子冷笑一聲,繼而又看着那架秋千對杜若道:“她走了,我們去蕩秋千吧。”
杜若受此驚吓哪裏還有興致蕩秋千,又怕撫了金櫻子的好意,只得勉強笑道:“好,你站上去,我來推你。”
“推什麽推。”金櫻子用慣有的不屑的表情回應道,攜着杜若站在秋千上,相對而立,秋千雖無外力作用,卻自己輕輕蕩了起來,初時不徐不疾,輕輕蕩漾着,慢慢地越蕩越高,越過屋頂,看見整個花園子的風光,風在耳邊呼嘯,一會兒飛上雲端,一會兒又墜入谷底。
杜若有些害怕,抓住了金櫻子的手道:“櫻子,太高了,別玩了好不好。”
風聲呼嘯,不知道金櫻子是不是沒聽見,反而越蕩越高了,一只手卻悄然扶住了杜若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夜十章,業界良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