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憐香伴

随着秋千的上下起伏,杜若驚惶的心竟開始漸漸平複下來,眼前的景色随着秋千的起落不停地變換着,像人生中來來往往的人和事。心底生出當初夢游世外花園的那般寧靜來,塵世間的的紛擾都被這一架秋千滌蕩了個幹淨,只剩下金櫻子在風中那張清秀柔和的臉龐,似乎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杜若還沉醉其中,秋千卻不知怎的猛地停了下來,杜若一個不穩,一頭撞在金櫻子懷裏,此時的金櫻子和冬日裏木化的身軀截然兩樣,溫熱柔弱,帶着淡淡的女兒香,又不同于鑒華苑裏的莺莺燕燕,叫人心生愛慕又不敢亵渎,臉頰微微發燙。

“下一場該你去唱評彈了,紀大爺着人四處找你呢,還不快去。”金櫻子依舊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仿佛方才在雲端微笑的她只是夢境。

杜若才想起自己是一介歌女,賣笑為生,此刻還在恩客家中,世事一直都是如此不堪,忙應了一聲,理着微微有些淩亂的頭發飛快地走了。

才走了幾步又連忙折身回來,對金櫻子道:“你等等我,我唱完馬上就回來。”

金櫻子不答應也不拒絕,杜若也不敢多耽擱,一路小跑回了暫住的房間抱了琵琶往紀大爺家的宴客戲臺奔請問。

到底是遲了,滿堂賓客等了一陣子了,皆因衆人知道紀大爺對她青眼有加,雖有人不滿她張狂拿大,卻也不敢言語什麽。

杜若致了歉,便坐在戲臺上,一字一句用心唱了起來,一曲唱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但心裏惦記着金櫻子,怕她久等,便匆匆地福了一福,做辭離去。

偏有那好事的叫住了杜若,讨好紀大爺:“杜若姑娘,鑒華苑裏那麽多姑娘,紀大爺誰都不請,只巴巴兒地請了你,這會子又為了你叫大家夥兒等了許久,你就露這一小臉就走?豈不辜負了紀大爺的一片心。”

“就是,就是,快坐下了陪紀大爺喝兩杯才是。”

杜若推托不過,只得依言坐在紀大爺身邊,紀大爺素日清高可不是白說了,只與杜若碰了兩杯,白問了幾句虛言,便依舊與身邊的文人鴻儒說起那聽不懂的經史子集。

杜若既是無聊,又是挂念金櫻子,便有些坐立不安,臺上那些花紅柳綠的熱鬧戲惹得人心煩。

越是如此,越覺得時間漫長,又不敢中途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臺上鑼鼓銅钹停了下來,換成了幽幽的絲竹之聲,聲聲入耳,杜若無聊之際也沉下心看看戲打發時間。

原來唱的是《憐香伴》,杜若還沒看過這一出呢。

說的是一個叫崔箋雲的夫人愛上了鄰家小姐曹語花,費盡心機讓鄰家小姐嫁給了自家夫婿,從此雙宿雙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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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新奇,杜若也看住了,腦子裏又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若是自己與金櫻子也像戲裏的崔箋雲和曹語花一樣都嫁給紀大爺,在這個俗世有一處安身之地,又有知心之人,豈不是美事。

不過是一瞬,瞬間又醒了,金櫻子與紀大爺都是那等孤傲清高之人,二人對自己都是若即若離,不鹹不淡的感覺,哪裏就做起白日夢來了。

等到散了席,已是到了黃昏時分,晚宴才剛剛開始,杜若推說自己不舒服離了場,紀大爺要應酬的事很多,豈會把所有心思放在杜若身上,自是應允了。

待趕到花園裏的秋千旁時,早已沒有一個人影了,天空飄起了春雨,才換上的夾衣便抵禦不住突如其來的寒氣,杜若凍得打了個寒戰。

忽然又醒悟過來,金櫻子是耐不住這樣的寒氣的,她在哪兒?

匆匆忙忙地趕回暫住的房間,見金櫻子慵慵懶懶地躺在被窩裏才安下心來,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熄了燈,和金櫻子一同躺在被窩裏。

已經很長一一段時間了,金櫻子一直都很規矩地躺着,吸食一點杜若散發出來的微弱熱氣罷了,并不去碰觸杜若的身體。

此刻正睡在床鋪的最裏端,大約是氣溫驟降,瘦弱的身體縮成了一團,顯得十分可憐,杜若心中竟生出十分的愛憐來,翻了個身靠近金櫻子,用手輕輕碰觸了金櫻子的身體,此時雖然很冷,到底也是春天了,金櫻子身上的刺已經隐去了,皮膚有着光滑的觸感,缺冰涼地可怕,不像一個有生命的人。

杜若有一種将她揉進懷裏的沖動,可她不敢,只能将溫暖的身軀貼近金櫻子試探道:“天突然涼了,我給你暖暖。”

金櫻子卻并不領情,默默地推開她:“不必了,春天到了。”

“可是,你很冷呀。”杜若憐惜道。

“最冷的時候都熬過去了,這種忍忍就過去了的事就不勞煩你了。”金櫻子依舊是冷冷地回答。

杜若想起那一夜飄雪,金櫻子可憐地祈求她抱抱,而她又狠心拒絕的場景,有些無顏面對金櫻子,又不知該如何補救,慚愧道:“對不起。”

“不必道歉,換做誰都會那麽做,我見多了,沒什麽的。”金櫻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叫杜若心一直懸着。

“那我要怎樣才能得到你的原諒?”杜若小聲說道。

“人性本薄涼,難道這點我都不知道?何來怨責你之說,原諒又從何說起。”金櫻子句句通情達理,卻透着疏遠,倒比昔日的尖酸刻薄更無情三分。

“所以你還是要走?”杜若不甘心地問道。

“不走留下來做什麽?”金櫻子反問道。

杜若無以回話,許久才說道:“可你之前說過的,可以像鈴蘭姐姐一樣一直陪着我的。”

“可你也說過,鈴蘭只能是鈴蘭,更說過我還是離開的好。”金櫻子是不會顧忌什麽臉面的,很直白地搬出了杜若曾說過的話。

杜若聞言又羞又愧,又滿心委屈,遂賭氣道:“那你走好了。”

“當然要走,你攆我走的時候我就說過,等開春了你也留不住我。”金櫻子又豈是肯服軟之人。

杜若聞言只得默默流淚,随着金櫻子要離開的日子越近,杜若越發覺得舍不得,從小打到她還從未與人如此親密相處過,雖然以往也有朝夕相處的姐妹,但因為彼此之間比技藝,争打賞,雖面上親和,實則都在暗自較勁,和金櫻子雖牙尖嘴利,實則什麽心裏話都說了。好像成了心底的牽挂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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