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終難棄

自那以後,杜若便突然憔悴了,做不了首席,班主甚至萌生叫她退至幕後的念頭了,杜若依舊每天的教坊司裏看金櫻子跳舞,卻再也不糾纏,經常也會去金櫻子房裏問候,卻也僅僅只是問候了。

金櫻子依舊是那般愛理不理,罵走杜若後依舊會茫然,金櫻子在塵世間一心只想着怎麽維持人形活下去,頭一次體會到茫然的滋味。

清晨時分,金櫻子正在對鏡化妝,就瞧見杜若準點兒來了,依舊像往常一樣跟她問好,金櫻子依舊不冷不熱地回應着。

“你今天要接客了?”杜若明知金櫻子不愛聽,可總忍不住想問,見金櫻子冷着臉不搭理,又嗫嚅道:“明兒我去紀大爺家。”

“哦。”金櫻子敷衍了一聲,依舊對鏡描眉,并不看杜若一眼。

杜若沉吟了許久:“紀家夫人赫氏不能生養,紀大爺答應贖我出去做妾室了,明日去拜會赫夫人,若是赫夫人點頭了,我就不會再回來了,跟你來告個別。”

金櫻子畫眉的手頓住了,半晌不言語,過了許久才冷笑一聲道:“那豈不是求仁得仁,恭喜你了。”說罷,又繼續畫眉。

杜若被噎了一下,賭氣道:“你不必恭喜我,我貪心,并不滿足這個的。”

“真真兒心比天高,也要有那個好命。”金櫻子反唇相譏。

杜若早就被氣得沒脾氣了,金櫻子本是這樣的性子,自己又不是來吵架,腦子裏盤旋的那番話終是說了出來:“等到入冬時節,不管我在哪兒,都記得來找我好麽?”

金櫻子咬咬牙,心裏百味雜陳,卻依舊嘴硬:“找你?我怕吓着了你。”

“大約我說什麽也沒用,到時候你來自然就知道我的心了。”杜若輕嘆道。

金櫻子千言萬語壓在心間,出口卻成了:“你走吧,我的客人快來了。”

杜若應了一聲,順從地出去,關好了房門。

傍晚時分,杜若回來了,面色陰郁,連翹關切地問道:“若姐姐怎麽了?莫非那赫夫人不好相與,沒同意讓你過門?”

“不,赫夫人很和善,也答應讓我過門了,我是來收拾行李的,明兒紀大爺一早派轎子來接我。”杜若勉強笑道,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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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亦是自幼在鑒華苑長大的,深知鑒華苑裏的女子便是從良了也未必就能幸福,不過是冷暖自知,便不多問,任由杜若無精打采地收拾衣物去了。

杜若一面收拾衣物,一面垂淚,梨園相好的姐妹們也幫着一起收拾,見狀便安慰道:“明兒是好日子,可不要見淚,紀大爺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你想必也是有心,這也是你多年的企盼了,應該笑才是。”

“哎呀,你把這舊被褥包起來做什麽?還怕紀大爺沒有好的給你使?我勸你還是別拿這個走,那些良家子最嫌棄的咱們院裏的被褥了。”

杜若一面垂淚一面固執地把被褥打包好,這個被窩曾經她與金櫻子共眠了一冬,只可惜……不能再重來。

掌燈時分,尋歡的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衆姐妹也各自散了,杜若看着空落落的房間不禁有些悵然。

窗臺上那個簡陋的土陶盆長出了一簇雜草,而自己新買的那個冰花骨瓷陶盆孤獨地陳設在裝飾架上落滿了灰燼。

杜若好想再去跟金櫻子道個別,如果她有半分挽留,哪怕是半分不舍她都有不走的借口,可是她不能去,此刻,只怕金櫻子也是在那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裏觥籌交錯吧,去了,除了惹她嫌棄別無他益。

可想,她現在在做什麽?在一個陌生的男人懷裏半推半就?抱着金櫻子睡過的被子越發傷心起來了。

“噠噠噠”一陣細碎的敲門聲響起,杜若滿心期待是金櫻子,但理智又告訴她,金櫻子不會來,也不能來,也無心與旁人敷衍,遂忍者哭腔道:“夜深了,都回吧,我也要睡覺了。”

卻見一個人影穿牆而入,正是金櫻子,杜若慌忙擦擦眼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櫻子?”

金櫻子看着她不言語,神色複雜。

杜若勉強笑笑,讓自己看起來平和一些:“你是來送我的麽?”

“送什麽送,我不許你走。”金櫻子抓着杜若的手腕命令道。

杜若又是哭又是笑的:“好好好,我不走,不過你放開我,捏得我好疼。”

金櫻子聽了這麽句煞風景的話也是哭笑不得,甩開了杜若的手,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杜若。

杜若忙不疊地沏茶倒水鋪床疊被:“那你今晚不走了吧,那你的那個客人怎麽辦?”

“你要那麽放心不下那個客人那我就回去好了。”金櫻子很是郁悶地看着在從小在鑒華苑長大,卻傻兮兮地不解風情的女孩子。

“不要,不要,我們哪裏都不去好不好。”杜若連忙堵在門口。

金櫻子被她這個舉動氣笑了,捏着杜若的腮幫子将她扯到眼前:“你這個傻子呀,你堵住門我就出不去了麽?”

“那我要怎麽才留得住你,求你原諒你不肯,說愛你你不信,我是傻,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對。”杜若眼神也黯淡下來了。

金櫻子低頭沉思了許久,杜若心中十分忐忑。

“那你再說一次我聽聽。”本以為以金櫻子那麽刁鑽的性格提出什麽非分的要求來,聽了這個要求,想也不想立刻說道:“我喜歡你。”

說完,對上金櫻子那直勾勾的眼神又緋紅了臉,方才脫口而出的話似乎太輕率了,漲紅了一張臉,害羞道:“櫻子,我愛你。”

“嗯。”金櫻子淡淡地應了一聲。

杜若迷茫地看着金櫻子,不知道這一聲回應是答應還是拒絕,還想問個明白,卻被金櫻子一把推到在床上,撕開衣襟。

杜若被這突如其來地舉動驚呆了,本能地扯住衣襟護在胸口。

金櫻子亦不解杜若的舉動:“以前每個男人說完愛我之後都這樣做的,這樣不對麽?”

此時的金櫻子,目光柔柔的,淡淡的笑意,沒有絲毫嘲諷的笑意,看得人暖暖的,這樣不對麽?杜若也不知道,卻放開了護在胸前的手:“我…櫻子怎麽做都是對的。”

這的杜若初嘗人事,依在金櫻子懷裏問道:“櫻子是不是和很多人做過這樣的事?”

聽聞此言,金櫻子原本柔和的眼神頓時又冰冷起來:“怎麽?以前嫌我醜,現在又嫌我髒?”

“不是不是。”杜若扶着腰撐起身子俯視金櫻子的臉,既有些害羞又有些心疼:“我是在想,櫻子這些年為了活在這世上要做這麽多痛苦的事,真的好可憐。”

“痛苦麽?世人都說這是樂事呀?”金櫻子疑惑道。

杜若順勢伏在金櫻子的身上道:“我也聽人說這是樂事,可是真的好疼好疼。”

金櫻子聞言也輕輕抱住了杜若,她也是個不知人事的女孩子,只是把別的男人加注在她身上的方式用在了杜若身上,大約真的不對吧。

“難道櫻子不覺得疼麽?”杜若很是心疼金櫻子得用這種方式活下去。

“我…不知道呀。”金櫻子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副身子原本就是幻化出來的,又不是我本身的樣子,什麽疼啊癢的,一概不知。”

“是這樣麽,那真是太好了。”杜若暗自竊喜,說到底她也一如尋常的女孩子一樣,對愛人有自私的占用欲望,豈肯分享于人。

“好了,別黏着我了,睡覺吧。”金櫻子輕輕推開她,像以往一樣蜷縮在床的最裏邊。

杜若失而複得,哪裏離得開,一翻身又抱住了金櫻子。

金櫻子又往裏挪了挪,幾乎要貼在牆壁上了,輕嘆一聲:“若兒,離我遠點。”

這是金櫻子第一次這麽親昵地稱呼她,卻說出這麽生分的話來,杜若有些荒涼:“為什麽,櫻子還是不要我麽?”

“不是,若兒,我不會騙人的,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是你讓知道了人間的情是什麽滋味,可你不能離我太近。”金櫻子推開杜若:“人屬陽,妖屬陰,我們不能靠得太近的,就如我的化妝術,不過也是一種邪術,人一生的得與失早就是命定了的,我現在給予你的都是從你的命數中搬來的,不過是讓你提前享用罷了。”

“我不要你化妝就是了。”杜若不假思索道,想了想又問:“那你會嫌我醜麽?”

“嫌一次吧,你也嫌過我呀,總要扯平才是呢。”金櫻子看着杜若的眼睛,不知道是認真還是說笑。

杜若看着眼前這個明豔的人兒原本就有些自卑,聽聞此言有些賭氣道:“小家子氣,那你之前差點要了我的命我都沒計較。”

“那我讓你你打回來吧。”金櫻子雖在人間混跡十年,卻依舊不通人情世故,許多行事方式讓人又氣又好笑。

“我才不呢。”杜若撒着嬌往金櫻子懷裏鑽。

金櫻子退無可退,用手抵擋着杜若:“都說了不要靠我太近。”

“靠太近會怎樣?”杜若摸着金櫻子光滑的皮膚問道。

“活人沾染太多陰氣會體弱多病,最後只怕也是落個福薄命短的下場。”金櫻子告誡道。

杜若聞言頓了一頓,立馬又黏了上去:“那以後再離遠點吧。”

次日,鑒華苑又是兩件可以作為談資的事。

一件是西邊教坊司的當紅姑娘在弄梳之禮的夜晚突然失蹤,尋遍了城裏城外再不見蹤影,第二件事是東邊梨園的首席姑娘原本說好許給城裏的商賈之首紀大爺,一大早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子搶了先,先行一步贖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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