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豆

似乎每個人都有難以忘卻的感情,在那燭光婉轉的瞬間濕了眼。都說前世因緣今生果,又有誰記得前世之事?都說來世花好月初圓,再與君共白頭吟,我卻道今生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一夏,看似十分熱鬧,但出門的極少。為何呢,試問,誰喜歡毒日頭?古來文人墨客,又有誰去稱贊這灼熱之物?再者,這般耐煩滋味,又非三言兩語可道盡的。

富貴的,早各處放了冰盆,搖着紙扇享天倫之樂。貧窮的,早早地出門只為延遲毒日的來臨。纨绔的,怨雨亂了絲竹管弦樂。苦力的,怕曬化了一隴好秋實。

各人有各人之事,西施也不例外。天雖熱,所幸他人緣極好,豆腐也賣得快,因此并未像他人一樣守着豆腐趕蚊蠅。

自他來後,扶綏的整條街都有了自知之明,皆擺攤賣起了豆腐。

說起賣豆腐,這可是千古一流職業。若問為何,且聽我細細道來。做豆腐,利潤雖小卻極為保險,只賺不賠。做硬了便是豆腐幹,做稀了便是豆腐花,太稀了便是豆漿。豆腐賣不出去便放臭了賣臭豆腐,若還是賣不出去,幹脆放壞了賣豆腐乳!

因此扶綏小民深谙此理,也學起西施賣起了豆腐。一時間,整條街被豆腐壟斷,遠遠地便能聞到豆腐各種各樣的味兒。然而這種情形并未持續多久。

其一,食者不樂意了,紛紛反對豆腐□□。其二,豆腐民發現怎麽賣也比不過豆腐西施,人家一上攤便是一陣瘋搶,便好似異國珍寶不要錢一樣,而他們只能忙着趕走蒼蠅蚊子,望洋興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離國使臣來都城扶綏參觀,無意間卻發現此街盡是賣豆腐的,從此大慶便多了一個綽號“豆腐國”,新帝覺得十分尴尬,便下令勸民改業,并給予足夠的體恤金,豆腐民也樂得其所,紛紛幹起了本行。只剩下西施,繼續賣他的豆腐。

說起西施這人,也是不簡單,聽說他此次專門來參加會試,雖家境貧寒卻不卑不亢。前陣子回鄉葬了老母,如今是孑然一身,專心賣豆腐攢錢赴考。

最令姑娘心動的是他年方二八卻未婚,更有一副好皮囊,那肌膚比豆腐還嫩,因此成了扶綏的萬人迷。

若說為何沒人垂涎那玉宅的鐘離公子與玉公子,那可是扶綏人的心痛之處,好好的兩個美男子,偏偏斷了袖,每每讓妙齡女子含淚哀嘆。

然而讓扶綏人欣慰的是玉宅的小少爺琉璃,生得貌賽潘安,一臉稚嫩無邪,尤其是一雙美麗的眼睛,似澄池中卧着黑珍珠,璀璨無比。更要命的是這孩子不怕人,逢人便問好,不知暗地裏羞了多少少女心。

“玉,我怎麽看怎麽覺得小狐貍就像當年的我,畢竟本公子也是極受歡迎的!”鐘離毓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被隔壁的大媽大姐堵在門口包圍着,過了許久才進門,還抱回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吓,如此下去,我們玉宅就不愁吃不愁穿了。”鐘離毓望着玉生煙道。

我扔下東西,忍住揍他的沖動,一聲不吭地準備離開。

鐘離毓叫住我:“見過他了?”

“嗯”我點點頭。

我知道這些時間來為了修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終于變成了十幾歲的模樣,都只為一個字——情。

看來狐王一族的致命傷,是無論如何也逾越不得的……

我心裏知曉,這是為了什麽,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就在剛才——

西施正認真地擦拭着攤子,看樣子是打算收攤回去了。眼前的光亮頓時被掩住,“對不起,已經賣完了,請明天再來吧!”他正說着,擡起頭,見到來人時正擦桌子的手有一瞬地頓住。

衣着普通的少年眼睛比日光還耀眼,亮如明珠,此時正毫不避諱地看着自己。這雙眼睛,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不好意思,豆腐已經賣完了。”西施又重複了一遍,便忙着收拾攤子了。

我毫不在乎地将右胳膊支在攤上,并懶散地撐住下巴。眼神迷離,似乎是在思考什麽,長睫如羽,仿佛輕雲遮住了日月。

在抹布快觸及我的胳膊時,西施擡眼看了看我,眼中帶着疑問。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奔騰而來,似閃電疾馳,所過之處攤倒人散,一片狼藉。原本熱鬧的街上頓時哭喊一片,有人的攤子被馬踢倒了,有人死在馬下。賣水果的一籃水果都倒了一地,骨碌碌地滾得到處都是。有的人根本看不清來人,便被踏在馬蹄之下。

在馬蹄快踏及之際,我未及多想,一個旋身踏過攤子一把将人帶走。駿馬奔騰,豆腐攤頓時成了豆腐渣。

“沒事吧?”我放開他道。

“方才明明是公子有危險,為何問我?”杜若喘息未定,反問道。

“我無所謂的”我淡然地掃了一眼離去的人與馬,略有所思,最終将目光落在散亂的攤子上。“只可惜了這攤子,我幫你重建吧!”

“多謝公子恩情,但此事不麻煩公子,我會自己解決的。”西施彬彬有禮道。

“好吧”我道,“只是大慶的好夢,貌似要被打破了……”

回去的時候,看見鐘離毓正與玉生煙并排站在屋檐下聊天,我突然覺得,這種溫馨的感覺,很平淡,卻珍貴無比,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體驗到了。活了這麽多年,我已經忘了當初自己的模樣,更是忘了人事。記憶中的東西開始漸漸模糊,想抓也抓不住……

現在,我只剩下一個大哥了,而且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鐘離毓寧願放棄狐王的身份也要留在這裏,現在,我想,我有點明白了。不然,我也不會拒絕鐘離毓将王位拱手相讓之事。

“大慶的安寧不會太久了”我道。

我想起在集市上騎着馬橫行霸道之人,穿着官服,手裏高高地舉着不知明的類似卷軸的東西。看似十萬火急。

“這我們早已知曉”鐘離毓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搖搖頭道,“只是這新帝即位不久便遭此難,不知能否平息。”

“若此事得不到解決,那今年的科舉……”玉生煙不鹹不淡道。

我猛地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小狐貍幹什麽去?”鐘離毓問道。

“你說呢?”玉生煙勾起一抹明媚的笑。

西施推開門,見到來人時大吃一驚:“是你”

“我來看看你”我極其自然道。殊不知手心已冒出了細汗。

“進來吧!”西施側身道。

院子極小,裏面是一個小屋,看着雖簡陋,卻整潔無比。再往裏進,便是他的住處。裏面除了桌椅床外,其餘的皆是書。

“你有什麽打算嗎?”我看着他道。

西施神情嚴肅,認真道:“玥國出兵攻打大慶,身為大慶的子民,自當盡一份力,不然,便枉讀了聖賢書!”

“即是如此,你想怎麽做?”琉璃問道。

“去前線——豐士”

“我陪你一起去”我道。

西施愕然道:“我與公子相交甚淺,公子何以……”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會是我的知己。”我拍拍他的肩笑道。

西施看着眼前人,驀然道:“在下姓杜名若,還未請教公子之名。”

“山中人兮芳杜若”我細細品味一番,擡頭道,“在下琉璃,琉璃的琉琉璃的璃。”

“原來是琉公子,幸會!”西施拱手施禮道。

現在需要思考的是,玥國出兵大慶的用意……

這一刻我看着西施,突然覺得我開始真正認識他了。他再也不是那個長着女人臉的西施了,而是一個有責任心,當仁不讓的男子!

“什麽,你要去去……去豐士!”鐘離毓大驚小怪道。

趁他說話的空兒,我将“紅梅映雪”全扒進了自己的碗裏,然後從鼻子裏哼了聲“嗯”。

“豐士位于大慶邊緣,是玥國進入大慶的唯一路徑,随時都有可能發生戰争。”玉生煙娓娓說道。

“我知道,但是我要跟着西施,保護他。但是我有一事不明白。”

“什麽事?”鐘離毓總算有點正經了。

“玥國與大慶一向要好,親如兄弟,可這次……究竟是何用意?”我思索道。

“據我所知,是因為丢了玥王。”鐘離毓意味深長道。

“玥王!”我幾乎拍案而起,“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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