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包場八天
魚翅出鍋,蕭可戴上厚手套,先将被蒸氣熏得發蔫的荷葉扔掉,末了端出骨瓷盤子放到托盤裏,蓋上最後一張荷葉。
韓父恍然大悟:“怪不得要叫翠蓋魚翅,原來是這麽回事。”
看他一副恨不得馬上掀開下筷的樣子,蕭可忍着笑說道:“韓叔叔,這菜還得再借點鮮荷葉的清香才不會膩味。不過用不了多久,等上桌就差不多了。”
被看穿饞嘴本性,韓父也不臉紅,親自接過托盤:“行行,咱們這就上桌。”
韓熙林為老爹不着調的模樣深感丢臉,但也無可奈何。示意領班把準備的酒打開,也去了餐廳。
餐廳的紅木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滿滿一桌菜肴,擺盤精致,色香俱全,比酒店精心制作的招牌菜單照片更加完美,能勾起絕大多數人的食欲。但很顯然,那并不包括韓家父子。
随手把那些菜盤推到一邊,小心翼翼将托盤放下,韓父便迫不及待揭開了荷葉。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煨蒸,雞皮上的脂肪早化開了,金黃色的油脂将早已吸足了雞湯鮮味、舒展到極致的一片片魚翅浸潤成乳黃色,透過薄如蟬翼的翅肉,可以看到已經酥透的翅針依舊根根分明,卻又圓潤無比。單看色澤便讓人無比期待,吃到口中該是何等無上美味。
配料的雲腿紫鮑交錯碼在整翅之下,但那鮮滑香鹹之中又融入了縷縷荷葉清香的味道卻蓋也蓋不住,萦繞了整間餐廳,完全壓過了其他菜色。
嗅到這堪稱極品的香味,韓熙林完全忘了剛才的郁悶,還沒坐穩,便先挾下一塊魚翅送入口中。
完全吸收了紫鮑雲腿精華的魚翅醇厚滑嫩,而雞油本身又比其他油類細膩,使得口感愈發細滑。本該有些膩味,但因為荷葉的淡香,原本的油膩感也變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醇滑,讓人含在口中,遲遲舍不得咽下。
雖然早知道蕭可的手藝必定不會讓自己失望,韓熙林還是深深為這道魚翅折服,半天都舍不得說一個字。似乎害怕一開口,那絕世美味就變淡了。
一旁的韓父也是半晌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嗳”了一聲:“吃了幾十年魚翅,今天我總算吃到真魚翅了,簡直是帝王級的享受啊!小可,你這手藝太絕了!”
魚翅本身是入味菜,火候不到,寡淡無味。當然,能做得不錯的廚子不少,但也只是不錯而已,不會讓人念念不忘。
而蕭可這道翠蓋魚翅,足以讓錦衣玉食了大半輩子的韓父從此刻骨銘心。他雖然不像兒子那樣有個挑食的胃,但常年四處吃喝的嘴巴也相當刁。比起很少光顧高級餐廳的普通人,他更清楚這道菜的珍貴。
比好吃更好吃,特別特別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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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彙量不大的韓父想了半天,實在無法形容那種綻放在舌尖的醇滑鮮美,最終只能擠出這麽一句樸實評價。
“小可啊。”依依不舍地咽下品咂許久的魚翅,韓父情真意切地說道,“要不你搬到叔叔這兒來住吧。以後想演什麽片子只管跟我說,我幫你拉資源。實在拉不到,我投錢給你拍。”
韓熙林銳利的視線立即瞪向老爹。
“呃……”蕭可幹幹一笑,避重就輕地說道:“韓叔叔,先吃菜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回答讓韓熙林很滿意,讓韓父略受傷。不過美味就在眼前,韓父雖然有心再勸,卻舍不得停筷,掙紮片刻,決定吃完再說。
韓家人口很少,幾個親戚基本都隔了一層,每年春節只有父子兩人,雖然物質豐富,卻不免冷清。今年多了一個蕭可,又添了一盤讓人欲罷不能的美味佳肴,看着韓父變着花樣游說蕭可卻始終不成功,急得滿頭大汗的模樣,韓熙林不由露出久違的淡淡笑容。心中有什麽地方,似乎也在悄然變得溫軟。
韓家餐桌上一派溫情脈脈,收工回家的主廚卻是格外糾結。
開了鍋只驚鴻一瞥,大菜便被端走,廚師們都沒看清盤裏的菜肴是什麽模樣。主廚想跟到餐廳去看看,韓父卻早有先見之明地關上了門。實在沒辦法,他只好把那兩塊被丢掉的荷葉拿回家研究。畢竟,那是唯二和大菜親密接觸過的東西。
可是看來看去,除了确定上面粘着的殘汁很好吃之外,主廚一無所獲。
“要不……明天借口回訪客戶,請教一下?”
此時的主廚早已不複一開始的輕視不滿,他只想把那年輕人當師傅一樣供起來,好生恭維,然後看看能不能讨教到一點燒菜技巧。如果能把翠蓋魚翅學到手,單憑這道菜,他就能高枕無憂地吃一輩子了。
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整個春節長假,他每天去韓府拜訪,都沒人回應。到了第七天,總算有人應門,卻是剛剛銷假回來的保姆。
她遺憾地告訴主廚,這幾天韓父都和老朋友組團看電影去了。估計這種情況還要持續一陣子,韓父具體哪天有空,她也不知道。至于除夕時上門做客的青年,她更不知道姓名。知趣的保姆是不會刻意打聽主人隐私的,謝謝。
不提悵然若失的主廚。這天,飯店包廂內,韓父和三位上了年紀的老朋友團桌而坐,一臉凝重地看着被十幾個盤子衆星拱月般圍在轉盤中央的那只小壇子。
一派肅穆中,韓父沉痛地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
“一轉眼就只剩這麽一點了。”旁邊滿頭銀發的老者戴上老花鏡,依依不舍地說道。
另一位穿着老式西裝馬甲的老者接道:“我認為,公平起見——”
“還是猜拳吧!”四人異口同聲說道。
大年初二時,韓父抱着剛浸入了味的茄鲞找上三位老友,如此這般,大大吹噓了一番自己新結識的小朋友廚藝如何了得。三人原本半信半疑,但嘗過鹹香适口的茄鲞之後,立即驚為天人。這幾天,老哥幾個都聚在一塊吃午飯,分茄鲞。吃完了再看包場電影,用韓父的話說,這是給蕭可的另一份謝禮。
幾輪石頭剪刀布下來,韓父大獲全勝。
在三位老友羨恨的目光裏,他怡然自得地挖出最後一勺茄鲞,拌進特地讓飯店炒的無骨雞爪,有滋有味地下了兩大碗飯。
放下空碗,他假裝剛剛發現衆人不善的眼神,端起茶杯說道:“別看我啊,想吃就找小可去做嘛。別再說不好意思,好歹我們為《寶貝缭亂》包了七天的電影場子,單沖這情面,漫說做茄鲞,做魚翅他都會答應。”
他這三位老朋友裏,一位是博導兼民俗學家老文,一位是軍旅作家老雲。都是老一輩的文人脾氣,別人主動送禮上門都不好意思收,更何況是張口沖個陌生小輩要,更抹不開面子。
按說這事兒本該讓韓父開口,偏偏他居心不良,存心想為難幾位老友看笑話,硬是不松口。
家裏經營服裝生意的老趙是個直爽性子,鬧了這幾天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豪邁地說道:“就這麽定了,今天再包一場,湊個吉利數,完了老韓你陪我去找那位蕭可。”
有人肯出頭,老文和老雲都松了一口氣。只有韓父撇了撇嘴,覺得無趣。
但四人沒想到的是,他們還沒去找蕭可,電影散場後,先在影院門口被記者堵住了。
“幾位老人家,聽說你們最近一連包場八天,發動親朋好友來看《寶貝缭亂》。我想代表電視機前的觀衆采訪一下,請問你們為什麽特別喜歡這部電影呢?”
“好吃——不,是好看。”面對記者的話筒,韓父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幸好及時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