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唯一的番外
「我到了。」盧岩蹲在市中心廣場某個酒店頂樓的天臺上,從腳邊的包裏拿出了槍。
「他應該在廣場上,」耳機裏是關寧的聲音,「但現在安排的人全都沒看到他在哪兒。」
「知道了。」盧岩轉過身把槍架在了天臺邊上,從瞄準鏡裏一寸寸尋找着。
廣場四周高層建築不多,酒店這個高度很合适,而且面對着廣場樓面是一整片水幕牆,現在是中午,水幕牆在陽光下反射着光芒,能把樓頂上的人隐藏得很好。
盧岩緩緩地觀察着在瞄準鏡裏依次出現的人,坐在噴水池邊的老人,說笑着走過的小姑娘,帶着孩子的媽媽……
穿着奇怪衣服的年輕人。
盧岩的動作停下了。
王钺。
22歲。
精神控制(不明)
範圍,目标(不明)
徹底清理。
沒有照片,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但盧岩還是在第一時間裏确定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身高,身形。
還有他那身奇怪的打扮。
Advertisement
一件灰白色的袍子套在身上,看料子像是粗麻的,寬松得完全沒有形狀,站那兒跟街頭藝術家似的。
而更讓盧岩在意的,是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不斷經過他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好奇地看過他一眼。
所有人都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走過。
這不是什麽能見怪不怪的大城市,廣場舞大媽今兒妝化得濃了點兒都有人多看兩眼的普通城市裏有個穿着麻袋站在路中間的人居然沒人看。
這不正常。
「發現目标,」盧岩按了按耳朵裏的通話器,「精神控制可能是激發狀态,你的那些人……先停止聯系。」
盧岩說完話把通話器取出來關掉了。
瞄準鏡裏的那個人在這時轉過了身。
盧岩皺了皺眉,心裏猛地一沉。
這裏到廣場的距離很遠,超過目視能達到的距離,加上水幕牆的反光和天臺圍欄的遮擋……
而瞄準鏡裏的王钺在回過身的同時,目光跟他對上了。
王钺在這個誇張的距離裏用肉眼或者別的什麽方法準确地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
盧岩迅速收回槍蹲到了圍欄後面,一秒鐘之後他把槍收拾回了包裏。
S沒有失過手,他有耐心,面對棘手的任務,他可以花幾個月時間來調查了解摸透對方的一切習慣再找機會下手。
但這次他卻決定放棄。
他不想死,他願意成為傳說中任務失手了的殺手S,不願意成為傳說中任務失手挂掉的殺手S。
從天臺的消防通道下樓的時候他脫掉了身上的外套,從包裏拿出一另一件換上了,下到六樓的時候拐進了辦公室從員工通道出了酒店。
員工通道的出口在酒店後面的停車場,盧岩快步穿過停車場來到了小街上,他的車就在前面。
在走到離車還有十來步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
那個穿着麻袋的街頭藝術家王钺,坐在他車頭前方的人行道邊。
盧岩防身的袖珍手槍從右邊袖管裏滑落到手上,他握住了槍柄。
王钺轉過臉看了看他的手,眼裏一閃而過看不清是驚慌還是緊張的神情讓盧岩有些意外。
兩個人都沉默着,盧岩站在原地,身邊有人路過,卻沒有人往他倆這邊看過一眼,他感覺自己就像被隔離在了另一個空間裏。
王钺慢慢站了起來,往他這邊走了兩步,盧岩握着槍的手舉了起來,槍口對準了王钺的眉心:「站着。」
他沒有貿然開槍,他不是頭一個接下任務的人,眼前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甚至有些蒼白孱弱的人,之前任何一個人都有輕松殺掉的能力。
可所有人都失敗了。
「你要……」王钺停下了,看了看他手裏的槍,目光轉到了他臉上,「殺了我嗎?」
「不是我要殺你,」盧岩開口,槍口還是對着王钺,放在扳機上的手機已經壓緊了,「是有人要殺你,我只是個服務員。」
「哦,」王钺應了一聲,臉上迷茫的表情似乎是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那還是要殺我啊。」
盧岩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按理說一個擁有如此逆天外挂的人面對危險時不該是這樣神奇的反應。
「可以晚一點殺嗎?」王钺看着他,突然問了一句。
「什麽?」盧岩愣了愣,他很少會跟任務對象交流,更沒誰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過這樣的請求。
「我想……」王钺緩緩擡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一陣風猛地從盧岩身後刮過來,頭頂的樹枝和樹葉一陣搖晃,嘩嘩地響着,很長時間才平靜下來,王钺仰起頭,「看看外面是什麽樣的。」
盧岩舉着的胳膊慢慢放下了,槍是沒有用的,自己這趟任務如果沒有奇跡出現大概是挂定了。
雖然他還沒放棄,但該怎麽辦卻一時半會兒沒有頭緒。
只是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沒在什麽地方留封遺書,也沒來得及實現自己想要寫本《殺手S,不一樣的人生》的裝逼夢想,就有可能要這樣彈指間灰飛煙滅了……
王钺還仰頭看着天,對盧岩和他手上的槍完全沒有設防的樣子。
盧岩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甩幹了兩遍腦漿之後,他沖王钺問了一句:「看看外面?」
「嗯,」王钺應了一聲,終于不再仰着頭,視線落到了他臉上,「一天也可以啊。」
盧岩想說你這都在外邊兒晃了半個月了,還沒夠一天麽。
但他不敢這麽說,他咬咬牙:「我帶你去看,要不要。」
「真的?」王钺眼睛明顯一亮。
「你想看什麽,想去哪裏,我都能帶你去。」盧岩說。
「真的?」王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嗯,」盧岩把槍收了起來,眼前王钺看上去天真得有幾分幼稚的表現讓他一瞬間有些懷疑自己這個決定是否有必要,他指了指自己的車,「先上……」
話還沒說話,王钺突然退後了幾步,之前有些意外和興奮的表情消失了,他有些驚慌地說:「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誰們?」盧岩迅速往四周看了看,小街上的一切都透着中午時分特有的寧靜慵懶,他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東西。
「他們來了……我不想……回去……」王钺退到了車邊蹲了下去,身體努力地縮成一團,感覺像是要把自己塞到車下邊兒去。
而随着王钺的驚慌失措,盧岩發現自己身邊的空氣開始有了變化。
像是有風吹過,卻又感覺不到風。
但空氣卻又明明有了波動,他甚至能感覺到空氣因為某種震動而輕輕掠過皮膚的輕微觸感。
頭頂上的樹葉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盧岩擡頭看了一眼,樹葉在……抖動。
就像吹過稻田時一樣,抖動慢慢從頭頂的樹葉向四周漫延過去。
「上車,」盧岩沖過去抓住了王钺的胳膊,王钺很瘦,這一把抓上去,盧岩覺得自己用點勁兒就能直接把王钺的胳膊給抓折了,他拉開車門,把王钺推了上車,問了一句,「他們從哪邊來的?」
王钺低着頭被推到了副駕上,聽到盧岩的問話,他沒有回答。
「從哪邊!」盧岩又問了一遍。
王钺擡起了頭:「往前開就行。」
他的聲音很冷,臉上的表情也完全變了,之前有些懵懂迷茫的神情一掃而光,盧岩因為這種神奇的轉變而有些後背發涼,但還是很快地繞過去跳上了車。
車開出小街,彙入了外面主幹道的車流中。
王钺一直一言不發,盯着前方,盧岩也沉默地開着車,順着市裏幾條最繁忙的路開着,高架立交一通繞,卻始終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
繞了快兩個小時,盧岩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甩掉他們了嗎?」
「早甩掉了。」王钺說,聲音依舊冷得不帶任何情緒。
「……那你怎麽不說,」盧岩有點兒惱火,「我這兒跟傻逼似的繞了半個城,要換個人早迷路了。」
「你不是現在才問麽,」王钺回答得很平靜,「我以為你在帶他看外面什麽樣呢。」
「他?」盧岩愣了愣,「誰?」
「沒誰,」王钺笑了笑,靠在了椅背上,聲音有些發虛地輕聲說了一句,「困了,我……睡會兒……」
沒等盧岩再說話,他已經閉上眼睛,頭偏向了一邊,沒幾秒鐘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盧岩用餘光注意着王钺那邊的動靜,呼吸很穩,也很平緩,裝睡和真睡的人很容易分辨,哪怕是刻意地控制呼吸,都會有細微的不同。
王钺應該是真的睡着了。
盧岩腳下的油門松了松,如果他用「帶你看看外面」争取到了時間,那現在也許就是脫身或者……下手的好機會。
但就在他的手離開了方向盤的同時,王钺突然睜開了眼睛:「我們去哪兒?」
盧岩的呼吸頓了頓,手按了一下喇叭,放回了方向盤上:「你想去哪兒?」
「去……」王钺腦袋靠在車窗上想了半天也沒說話。
盧岩留意着王钺的每個細小的動作和眼神表情變化,幾秒鐘的「睡眠」之後,王钺又回到了之前懵懂迷茫的狀态裏。
「去……」王钺随着路上的一個小坑颠了一下,腦袋在車窗上重重磕了一下,他皺着眉捂着腦袋,「你家吧。」
盧岩放慢車速:「我家?」
「嗯,你有家嗎?」王钺問,「每個人都有家吧,我想看看家是什麽樣的。」
家。
盧岩沒說話。
他有家麽?哪裏是他的家?
如果不是王钺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盧岩還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家在哪裏。
「我沒有家,」盧岩說,打了一下方向,拐上了一條岔路,「你還有別的地方想去的嗎?」
「怎麽會沒有家呢?」王钺有些不相信,「每個人都有家,沒有家你睡在哪裏啊。」
「你要這麽說……睡覺的地方我有,多的是,」盧岩笑笑,「你喜歡什麽風格……」
「安全的,」王钺打斷了他的話,很快地說,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安全的,越安全越好……就是很安全的家,有嗎?」
「有。」盧岩踩下油門,車往前加速開了出去。
王钺想要看看「安全的家」,這個挺符合盧岩的想法,他能猜到除了給關寧任務的人之外,還有人在找王钺。
而他沒能完成任務,還帶着目标滿城轉,甩不掉也幹不掉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先送命,所以找個安全的地兒呆着再慢慢想辦法是他的計劃。
半小時之後車開到了老碼頭的一個舊倉庫前,盧岩下車打開了倉庫的大門,把車開到了倉庫裏。
「你家這麽大,」王钺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車旁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好黑。」
「來,裏面就亮了,有燈,」盧岩招招手,帶着王钺往裏走,「這兒是我家……院子。」
「哦。」王钺點點頭。
倉庫裏光線很暗,王钺有些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走了幾步之後,王钺伸手輕輕拉住了盧岩的袖子。
盧岩停下了,王钺這個動作裏透出的小心翼翼讓他意外,他回手抓住了王钺的手,帶着他往前走:「看不清?」
「嗯,」王钺的手抖了一下,「總踢到東西,你家院子好亂。」
王钺的手也很瘦,握在手裏會讓人莫名其妙有些心軟。
「亂才安全,有人進來先得摔幾跤,比報警器好使。」盧岩說。
走到倉庫盡頭的小屋前,盧岩松開了手,準備找鑰匙,但王钺又很小心地抓住了他的手。
盧岩猶豫了一下,用一只手開了門,打開了小屋裏的燈。
「這麽小,」王钺看清屋裏的情況之後說了一句,松開了盧岩的手,「比我房間還小。」
「安全,」盧岩在屋裏掃了幾眼,一切都是原樣,「這就是我最安全的睡覺的地方。」
王钺在屋裏站了一會兒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又趴到了桌上。
盧岩從兜裏摸出煙盒:「我要抽煙。」
「嗯?」王钺轉頭看着他。
盧岩晃晃煙盒,走出了小屋,在門外點了上了煙叼着。
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王钺暫時沒有攻擊他的意思,但他要想脫身卻不容易,車上自己剛有動手的想法,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王钺卻突然醒了。
就算只是巧合,盧岩也不可能再冒險。
但就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時間拖得越久,可能出現的危險就越多。
盧岩抽了一口煙,按存活時間來說,自己已經很牛逼,但現在的僵局卻無法打破……
「你讨厭我嗎?」王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讨厭,」盧岩叼着煙回過頭,王钺還趴在桌上,側着臉正看着他,「接任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
「那你為什麽……一直想甩掉我,」王钺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他身後,「還一直想殺我?」
盧岩沒說話,一股寒意從腳下迅速竄起,瞬間漫延到了全身。
精神控制。
盧岩猛地發現自己對這個詞的理解實在是太片面了。
王钺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人挺好的,」王钺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第一次有人這樣拉着我走路。」
「你不說你看不清麽。」盧岩說。
「嗯,」王钺擡起頭,「你還帶我回家。」
「這就是個藏身的地方,」盧岩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了,「你說要安全的地兒,這兒就很安全。」
「是啊,」王钺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了,晃了晃腿,「我想一直在這裏。」
盧岩沒有說話,看着王钺,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他覺得王钺一定能聽到自己心裏萬馬奔騰震天撼地的悲鳴。
「為什麽?」盧岩進了屋,站在王钺跟前。
「因為……因為……」王钺皺皺眉,聲音低了下去,「因為我害怕,他們會找到我,我不想再回去……你可以……可以保護我……」
「你這麽牛逼還有什麽怕的,」盧岩又點了根煙,「你覺得我一個連偷摸琢磨點兒什麽都能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人能保護你?」
「因為我什麽也不懂,」王钺擰着眉,手緊緊地抓着床單,「我不認識路,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盧岩沒有說話,沉默地抽着煙。
王钺也沒再說話,只是仰着臉盯着他看。
盧岩抽完一支煙,把煙頭彈到了門外。
「你長得挺好看的。」王钺突然說。
盧岩愣了愣:「謝謝。」
「你帶着我行麽?」王钺又說。
不行。
這是盧岩心裏的第一反應,他無奈地看了王钺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吧?」
「行麽?」王钺跳下床,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不行。盧岩看着王钺的眼睛。
王钺眼裏有期待,但他哪怕有任何一點可能性,都不願意跟這麽危險的人物待在一塊兒。
「行麽?」王钺定定地看着他,繼續重複着。
你是複讀機麽?
王钺的眼睛挺大,眸子很黑,也很亮,盧岩能在他眼睛裏看到自己。
「行麽?」
如果說不行,會不會被弄死?
「行麽?」
王钺眼神裏沒有任何讓人覺得危險的情緒,單純而明亮。
「行麽?」
這麽黑的眸子很少能見到,看上去如同幹淨清澈的湖水……
「行麽?」
不,不是湖水,更像能看到自己清晰倒影的深邃潭水,恍惚中有種想一頭紮進去的錯覺。
「行麽?」王钺輕聲問。
「行。」盧岩說。
作者有話要說:
哦也!!!就是這樣了!!!!
這段故事其實要寫起來可以寫出一大堆啊,哈哈哈哈哈……不過也就是談戀愛了嘛,已經談夠本了反正!
那就……到這裏吧!麽麽噠~
開始存新坑的稿了,咱們新坑見哈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