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二 (1)

盧岩的手機響了兩聲,有短信進來。

他站在窗邊沒有動。

這個號碼幾個月都不會響一次,沒有電話,詐騙電話都沒有,也沒有短信,騷擾短信都沒有,天氣預報也沒有,只在月底的時候會有一次電話費使用通知。

現在是15號,不是任何它會響的時間。

所以盧岩很清楚這個短信是什麽。

俱樂部的通知。

他已經有連續兩年沒有收到過短信,一直以為自己終于已經淡出了這個世界,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只有他拉風的事跡繼續流傳着。

但看來他跟這個圈子永遠都不會真的斷掉關聯,哪怕只是這一個短信。

+++++

關寧說過,你進來了,就不要再想着離開。

你甚至可以消失,但永遠都不可能離開。

聖誕節了啊,看着樓下戴着紅色帽子跑過的小孩兒,他才注意到日期,這大半年一直在給人翻譯東西,都是沈南給他找的活兒,一直忙到這幾天才閑下來。

這條短信沈南應該也收到了,應該問問他現在這玩意兒是不是因為不景氣,改成三年一次了。

想想他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沈南,電話和網絡上的聯系有,但為了安全,他倆現在見面很少,也就藉着俱樂部的事兒碰個頭,結果人還延期了。

他笑了笑。

“今天聖誕節。”王钺在身後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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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盧岩回過頭,“你要過麽?我給你買個紅帽子去。”

“幼稚,”王钺捧了一堆橙子放到桌上,“我才不戴那個東西。”

“你現在這麽成熟了啊,”盧岩笑了起來,“上月還想跟小朋友搶電動木馬呢……”

“我才沒有,”王钺瞪了他一眼,“我只不過就是……想放一條腿上去感受一下而已,我小時候又沒玩過。”

“要不我給你買一個吧?”盧岩說,“咱擱家裏自己玩。”

“那就沒意思了,”王钺把橙子一個一個排好放在桌上,“再說也玩不過來,我小時候什麽都沒玩過,長大了以後什麽都玩不了了。”

盧岩看着他沒說話。

“剛才是你們那個自殺……不,那個失敗殺手嘉年華的通知嗎?”王钺拿起刀,在每個橙子上都點了一下。

“你能不能對我的前職業有個稍微正經點的态度,”盧岩扭頭看着他,王钺正在切橙子,動作不太熟練,他嘆了口氣,“我幫你切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王钺說,“我就是想一次全切好,所以費時間。”

盧岩笑了笑,看着他。

這兩年已經很難再從王钺身上找到那種茫然懵懂的狀态。

他的适應能力很強,也很聰明,他們第三次搬家住在這裏已經快一年了,也許是因為安定寧靜的日子讓人踏實,王钺已經完全像一個普通的無業青年。

除了在家裏有時候急了會制造一些靈異現象。

比如現在。

每個人都有自己永遠都掌握不好的技能,對于王钺來說,大概就是用刀切東西。

切一個橙子沒問題,最多是難看點兒,切兩個也沒問題,頂多是切得慢一些,切三個也好說,不就每一片大小都不同麽,但是四個,五個,六個……一連一排都是這效果,那就不同了。

王钺最近喜歡吃橙子,每次吃不夠十個都不算吃了,平時都是盧岩給他切,今天突然決定要挑戰自我,眼前這一串大小不一形态各異的橙子片兒,估計他無法忍受。

果然,沒等盧岩再說話,他把刀往桌上一扔,有些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還剩的四五個橙子頓時像是開花了似的同時裂開了。

每個六片兒,不多不少,拿尺子量一下估計誤差不會超過2毫米。

“哇,”盧岩靠着窗鼓了鼓掌,假模假式地歡呼,“好厲害啊!”

“……為什麽你切東西總能一樣大小?”王钺嘆了口氣,拿起刀看了看,“我是不是什麽地方有問題?腦子是不是有個地方跟別人不一樣?”

“哪有人幹什麽都特別牛的,”盧岩笑了笑,“我跟你說,你這切得還不是最醜的,關寧切西瓜……切完了你都不知道怎麽下嘴,有些瓜皮上面連瓤都沒。”

“你是不是想她了?”王钺看着他,拿了一片橙子放到嘴裏。

“別偷看我。”盧岩指了指他。

“沒偷看,”王钺說,“就是能感覺得到。”

“還好吧,也沒特別想,”盧岩轉身看着窗外,這是個不錯的小區,綠化很好,也安靜,樓下能看到跑跑跳跳的孩子和買菜歸來的老人,“就是有時候會想想,如果她還在,現在會不會退休了,跟彭遠找個這樣沒人知道的地方待着,生一窩小朋友。”

“為什麽要生一窩小朋友?”王钺一邊吃橙子一邊問。

“慣性吧,兩人在一起了,很多人都會選擇生小朋友,”盧岩說,“關寧退休了沒人折騰了沒準兒想多生幾個,跟當年折騰我似的那麽折……”

“你是不是,”王钺嘬了嘬手上的橙汁兒,皺了皺眉,“很想要一個孩子?”

“沒,”盧岩愣了愣,趕緊擺手,“我從來沒想過,我讨厭孩子,非常煩,我從來沒想過這家裏再多個孩子。”

“真的?”王钺看着他。

“是不是真的你知道。”盧岩笑着說。

“我也不喜歡,”王钺低頭繼續吃橙子,“小孩子太弱了,一不小心就會受傷,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斧斧。”盧岩叫了他一聲。

“嗯?”王钺擡起頭,“什麽事?”

“出去玩玩吧,過節,我帶你去吃自助餐。”盧岩說。

“真的嗎?”王钺眼睛亮了一下,“能去電玩城嗎?我想玩釣魚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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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钺不太出門,他喜歡貓在家裏,除非是盧岩帶他出去旅行,開着車帶着行李在路上停了車就吃吃喝喝的那種。

像出去逛個街之類的,最初的新鮮感過了之後,他就不願意去了,但是電玩城是他的新愛好。

盧岩帶他去超市的時候他不願意逛,就把他放在了旁邊的電玩城,等從超市出來的時候,王钺已經把幣全用光了,正心急火燎地等着過來買。

打那次之後,他就對電玩城挺有瘾的。

不過盧岩很少帶他去,半年裏大概一共就四次。

理由其實很簡單,一是人太多怕出問題,畢竟帶着的不是個普通無業青年,二是……第二次去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燈會閃,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連王钺自己都沒注意到,別的人更不可能發現,只有盧岩因為常期以來的習慣才馬上就感覺到了不對。

王钺現在的能力控制得很好,下意識使用的情況已經基本消失,燈閃的時候,肯定不是他主動,而就算是下意識,他也不可能發現不了。

也就是說,在電玩城那種特定空間裏,有什麽東西會在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影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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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嗎?”王钺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就玩半小時,我很久很久沒有玩了。”

盧岩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平時他會很幹脆地拒絕,但今天就算只是個他不稀罕過的洋節,那也是個節,王钺這個要求刨去特殊原因完全不過分。

特別是他提到小時候什麽也沒玩過的時候,盧岩挺心疼的,這會兒要說不同意,實在不太說得出口。

“要不……”他猶豫了一下,“我帶你去玩電動木馬?”

王钺看着他,他也看着王钺。

過了一會兒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王钺嘆了口氣:“我在你心裏到底多少歲啊?”

“你在我心裏真不是小孩子,”盧岩笑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畢竟是上床的關系,我還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那我不玩電動木馬。”王钺馬上說。

“……行吧,”盧岩下了決定,“電玩城,先說好,就半小時。”

“嗯!”王钺點點頭,迅速把桌上剩下的橙子一片片都塞進了嘴裏,然後跑進了裏屋換衣服。

盧岩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心裏模拟了十幾種應急的方案,包括用凳子把王钺砸暈了拖走這樣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的方案。

還好現在王钺很少會偷看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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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門就能感覺到節日的氣氛,街道兩邊的商店裏全在放聖誕快樂的歌,中文的英文的,盧岩很确定自己還聽到了法語的。

“這麽多人戴帽子啊。”王钺感慨地說。

盧岩往四周的人腦袋上看了看,“這麽多人”基本上指的都是小孩兒,最大的差不多能看出來是高中生。

“怎麽,你心動了?”盧岩問,“前面的小飾品店肯定有。”

“我……沒,”王钺馬上往前面的小店那邊看了兩眼,“我是成年人。”

“其實你看上去也就是個高中學生的樣子,”盧岩很誇張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真的,特別嫩。”

“真的……嗎?”王钺看着他。

盧岩感覺他有時候的确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像是杠二附體,但在面對這種誘惑的時候,還是會動搖。

“真的,”盧岩摟住他的肩膀,“去看看帽子。”

前面的小店都不用進去,只在外面就能看到門口的架子上挂着一大堆火紅的聖誕帽,跟棵樹似的。

“好便宜啊。”王钺走過去,站在帽子樹跟前兒看了半天,東摸摸西搓搓的。

“是啊,就戴這兩天的東西,”盧岩說,“随便挑一個吧,都一樣。”

“不劃算,”王钺說,又往店裏看了看,“裏面還有呢。”

盧岩也往裏看了看,牆上挂着一排排的毛線帽子,各種顏色各種款式都有:“那些就是普通的毛線帽子,不是聖誕帽了。”

“有,”王钺指了指,“中間靠裏的那個。”

盧岩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片眼花缭亂的半天也沒看見他說的是哪個:“沒看見。”

“我發現你回功了,你不是觀察力很牛的嗎,一眼過去屋裏有什麽你都能看見,”王钺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看到沒?”

牆上挂着的最裏邊兒被好幾個帽子都擠成條了的一個紅帽子動了一下,盧岩掃了一下旁邊的人,沒有人注意到。

“進去指給我看不行麽?”他壓着聲音,把王钺推了進去。

“沒有人看到。”王钺小聲說。

這個帽子的确是聖誕款,長尖頂,帶着一個毛球,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白邊兒。

“要這個?”盧岩問。

“嗯,”王钺把帽子拿下來戴在了頭上,走到鏡子前看了看,“好看嗎?”

“好看。”一個在他們旁邊挑帽子的女孩兒說了一句。

王钺看了看她,她笑着又說:“好不好看主要是臉決定的,帥哥戴什麽都好看。”

“……謝謝。”王钺也笑了笑。

盧岩在心裏啧了一聲,現在不光适應了普通生活,還适應了跟小姑娘打交道,臉不紅心不跳還能利索說話了。

拿出錢包準備付錢的時候,王钺攔了他一下:“有賀卡。”

“嗯?”盧岩看到了櫃臺上用箱子裝着的一大堆賀卡,“你要買賀卡?”

“想買,”王钺走了過去,在賀卡裏扒拉了兩下,“都好漂亮啊。”

“那就買,打算寄給誰啊?”盧岩跟他一塊兒扒拉着,大大小小,單張的,摺頁的,立體的,貼花的,帶香味兒的。

選擇困難症的人估計得當場跪地。

“給你啊,”王钺拿出一張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再拿起一張,“我沒送過你什麽卡片,寫一句話在上面,然後給你,你就把它夾在書裏,一直留着,過了很多年,一翻開……”

“你挺浪漫。”盧岩笑了。

想想的确是很美妙,很多年之後,他在一個陽光滿地的午後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翻開的時候,掉出一張卡片。

時間就可以穿越回到今天,可以看到戴着紅色帽子專心地給他挑聖誕賀卡的王钺。

很浪漫。

“這個吧,我喜歡這個。”王钺拿出了一張卡片在他面前晃了晃。

盧岩看了一眼,有些驚訝今天的王钺審美突然坐了火箭,往前竄了十年。

王钺挑了一張很簡單的單張賀卡,沒有他一貫喜歡的濃墨重彩的耀眼顏色,也沒有他一貫喜歡的亮珠閃片,只是簡單的色調和可愛的圖案。

“好,”盧岩點點頭,在卡片裏又翻了一下,笑着拿出來一張,“我挑這個送你。”

王钺看了一眼,立馬就笑得停不下來。

“跟以前咱倆那雙像嗎?”盧岩指着卡片上一雙紅色的鞋子問。

“像。”王钺眼睛都不眼了,一邊點頭一邊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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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店出來之後,盧岩帶着王钺找了個小咖啡館,進去随便要了點兒下午茶,又問服務員要了支筆。

“現在寫嗎?”王钺問。

“嗯,”盧岩把卡片放在桌上,“你先寫?”

“你先吧。”王钺說。

“好,”盧岩點點頭,“不過你不能看,一會兒扔郵筒裏,你收到了才能看。”

“好的。”王钺笑着也點點頭。

盧岩低頭在卡片上寫下了一行字,腦子裏想的卻是不一樣的內容。

他知道這種時候王钺一定會偷偷窺視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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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永遠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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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很簡單的一個願望,要實現卻要用一輩子,浪漫。

盧岩給自己鼓了鼓掌。

“到你了。”他把筆遞給王钺。

“哦。”王钺有些猶豫地接過筆,低頭盯着卡片好半天也沒有下筆。

盧岩知道他在猶豫什麽,王钺以前不會寫字,後來倒是學會了,一般的字寫起來沒什麽問題,但他總覺得自己的很醜,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筆。

“寫吧,”盧岩說,“你寫什麽都行,寫成什麽樣都行。”

“你別看。”王钺看了他一眼。

“不看。”盧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扭臉看着窗戶外面。

“我寫好了叫你。”王钺說。

“嗯。”盧岩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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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钺這個卡片上不知道寫了什麽,盧岩一杯咖啡都快喝完了他都還沒寫好,這時間抓緊點兒都寫篇日記了。

“好了,”王钺終于開口,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累死我了。”

“放進去吧。”盧岩把裝卡片的小信封給他。

王钺小心地把卡片塞了進去:“多久能收到啊?”

“一星期吧,”盧岩想了想,“平信。”

“這麽久,聖誕都過完了啊。”王钺說。

“但卡片是聖誕這天寫的,收到就還是聖誕卡。”盧岩給他咖啡裏加了兩塊糖。

“有道理,”王钺想在信封上寫地址,想了想還是把筆和信封都推到了他面前,“你寫地址什麽的吧,你寫得快。”

盧岩把兩個信封都寫好,地址留的不是現在的這裏,而是他在郵局開的一個信箱,習慣性地想要保證安全。

吃完東西之後他們找了個郵筒,把信封扔了進去。

“我收到的時候肯定會非常開心!”王钺搓搓手,又摸了摸腦袋上的紅帽子,“哈哈。”

“哈哈。”盧岩捏捏他的肩。

“去吧,去電玩城。”王钺興致高昂地說。

“嗯。”盧岩在心裏嘆了口氣,折騰這麽一通也沒能讓王钺把這事兒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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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是周末,電玩城裏人很多。

盧岩買幣的時候往裏面看了看,希望最好所有的機子都有人占着了,王钺沒什麽耐心,如果沒有機子,他最多等五分鐘就會嚷嚷着要走了。

但今天老天爺站在王钺那邊,他買完幣一轉身的時候王钺已經沒在他身後了,往裏一看,一頂紅帽子坐在了一臺釣魚機前,正伸長了脖子往他這邊瞅着,等着他投喂游戲幣。

“你厲害,這麽多人都能找着機子。”盧岩過去把一盒游戲幣放到他手邊。

“我走過來的時候這裏正好有人走了,”王钺一拿到幣,馬上投入了游戲中,手在屏幕上滑拉着,“我運氣可好了。”

燈閃了一下。

盧岩擡頭盯着一圈射燈。

剛那一下閃得很不明顯,估計電玩城裏這麽多人只有盧岩因為一直在觀察才能發現。

他又留意了一下王钺的反應,王钺基本沒反應,眼睛盯着屏幕很認真地玩,鼻尖上都有小汗珠了。

在盧岩重新擡頭往燈上看過去的時候,燈又閃了一下,這次更明顯一些了,但因為時間太短,四周的人眼睛全都盯着發亮的屏幕,依舊沒有人注意到。

他皺了皺眉,到底是為什麽?

這裏到底有什麽,能讓王钺每次過來的時候都産生這樣的影響?

他帶着王钺走了數不清多少地方,為了躲避過去,也為了尋找開始,現在的這份安穩來之不易,他實在不希望再有任何變故。

他必須要找出能造成這種影響的原因。

他又看了一眼王钺,是因為……太專注了?

雖然以前并沒有覺得王钺的能力需要他的專注力,感覺是随心所欲的瞬發技能,只是大招用完了會累。

可會不會是全神貫注的情況下,能力會在沒有感知的情況下溢出?

“斧斧,”他彎腰在王钺耳邊問了一句,“你想喝飲料嗎?”

“飲料?”王钺轉過頭看着他,“想喝,想喝冰的。”

燈又閃了一下。

“哪種?紅茶還是奶茶啊可樂什麽的?”盧岩又問。

“嗯……”王钺托着下巴想了想,“奶茶吧,喝了比較飽,感覺像吃了東西一樣。”

“好的,”盧岩點點頭,“我去買。”

轉身往冰櫃那邊走的時候,燈又閃了一下,這次相比前兩次,閃得要明顯得多,收銀臺那邊好幾個人擡頭看了一眼燈。

“拿瓶奶茶。”盧岩拿出錢,注意到有人把一個坐在嬰兒車裏的孩子推到了收銀臺後邊兒。

他皺了皺眉,這種地方,空氣各種污濁,一眼掃過去能看到七八個人在抽煙,居然把這麽小的孩子放在這裏?

“自己拿吧。”收錢的女人說了一句,應該是老板娘。

但這個孩子似乎有點兒……問題,盧岩打開冰櫃拿奶茶的時候又看了看那個孩子。

一、兩歲的年紀,看穿的粉色小棉衣應該是個小姑娘,頭很大,腦門兒也比同齡的孩子要大,眼距很寬,除了眼睛挺亮之外,整個五官都有些不正常。

應該是有某種智力障礙的孩子。

他輕輕嘆了口氣,挺可憐的。

盧岩關上冰櫃門,轉身走開的時候,聽到那個孩子發出了很輕微的聲音,像所有小孩子不舒服的時候都會發出的那種咿呀聲。

在他回頭的時候,頭頂上的燈微微閃了一下。

“怎麽了?”老板娘問了一句,蹲到孩子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臉,“最近怎麽總不舒服的樣子?”

小姑娘皺着臉揮着胳膊又咿呀了一聲,這次聲音很大,帶着哭腔。

而這一次,燈黑了,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又亮了起來,但盧岩敏感地幾乎馬上就可以确定,是這個孩子。

“燈怎麽回事啊!”有人喊了一聲,“你們沒檢修線路嗎?”

“上周才剛檢查了的,”老板娘回了一句,“我再讓人去看看。”

嬰兒車裏的孩子停了一小會兒,又一擰眉毛,看上去有些難受地又咿呀了一聲。

這次都不用再去注意了,燈還是閃。

盧岩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身邊有一個王钺,他絕對不會把這個孩子和燈聯系起來。

但現在……

“岩岩。”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盧岩回過頭,看到王钺正一臉震驚地站在他身後。

“你們是不是沒好好看啊,這幾個月都好幾回了,就這麽閃來閃去的,”老板娘拿着電話有些不高興,“之前幾次客人沒注意也就算了,今天這直接都黑了啊!出事兒怎麽辦!”

“我們走。”盧岩又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反手抓住王钺,拉着他往門口走。

如果說他剛才懷疑燈的異常只跟這個孩子有關,現在老板娘一句話說出來,他頓時心裏一沉。

幾個月,好幾回。

這個時間和頻率正好跟王钺過來的時候套得上。

他多一秒都不想再讓王钺留在這裏。

“去哪兒?”王钺有些抗拒地被他拽着,扭了扭手腕。

“你感覺到了是嗎?”盧岩把他拉到了電玩城外面,又往旁邊走了快有五十米才停下問了一句。

“是的。”王钺的聲音很低,帶着不安。

“有什麽感覺?你是怎麽感覺到的?”盧岩問。

“我……說不清,”王钺往他身邊靠了靠,“就像我能感覺到……能感覺到18。”

18這個久違了的名字從王钺嘴裏說出來的時候,盧岩只覺得一陣寒意。

“我們得走了。”盧岩說。

“走?”王钺看着他,“回家嗎?”

“離開這裏。”盧岩看着他。

“為什麽?”王钺皺了皺眉,低下了頭。

過了好半天他才擡起頭,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冷:“我可以……”

“不,”盧岩打斷了他的話,“不行。”

王钺的意思,他很清楚,王钺可以控制這個孩子,可以封閉或者阻斷她的能力,甚至可以讓她陷入某種真空。

但他不能讓王钺這麽做,他要讓王钺消失,消失在所有可能存在的跟崔逸一樣的那些人的視野裏,也要消失在彭遠那樣的人的視野裏,不留任何痕跡。

“那你去……”王钺話沒有說完,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什麽都不用做,”盧岩摟住他的肩,“我們什麽都不用做,只要離開就可以,就像以前那樣,我們去旅行。”

“去哪裏旅行?”王钺問。

“哪裏都可以,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呢,”盧岩想了想,“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吃過。”

“好,”王钺低迷的情緒因為這一句而揚了起來,“我們去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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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碰上了這樣的事,盧岩還是帶着王钺去吃了自助餐。

有吃的,王钺的心情就恢複得很快,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做個樣子讓他放心,總之王钺吃完自助餐之後就挺開心的,回了家就開始琢磨着旅行期間要吃什麽。

盧岩看着有點兒心疼。

他拿着手機去了陽臺,撥了沈南的號碼。

他已經很久沒有跟沈南直接聯系過,號碼開始變得有些陌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安逸的生活,就會讓人心甘情願地放棄很多。

“大少爺。”那邊傳來沈南的聲音。

“我要一輛車,最晚明天中午之前。”盧岩說。

“好,我安排。”沈南沒有一句多的話。

挂了電話之後他覺得如果有一天他老了,真的安定了,一定要帶着王钺找個離沈南近的地方住着。

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朋友,而他卻有一個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相互信任永遠不會背叛的朋友。

“我東西挺多的,”王钺研究完吃貨地圖之後站在櫃子前有些發愁,“除了衣服還有好多雜七雜八的玩意兒。”

“沒事兒,都帶上,”盧岩拿了個大號的儲物箱過來,“除了衣服,別的都放進來,你那些什麽小珠珠小花花的。”

王钺看了他一眼:“什麽小珠珠小花花,說得我跟小姑娘似的。”

“你有顆萌萌噠的心而已,”盧岩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收拾吧,明天中午之前我就出發了。”

“嗯。”王钺點點頭。

盧岩去了隔壁房間,這是他的書房,平時看書幫人翻譯什麽的都在這裏,書架最下面他按自己的習慣加了個小櫃門,裏面是他很久沒有碰過的……裝備。

現在必須再次上路,這些東西卻依然一點點地離他越來越遠,這讓他很欣慰,總有一天,這些東西他全都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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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王钺睡得很不踏實,低低的、貓一樣的小呼嚕倒是一直打着,但是幾分鐘就翻一次身,不知道是在做夢還是不安。

他不得不用胳膊把王钺摟到懷裏,在他胳膊上背上輕輕地拍着,希望能安撫到他。

天亮的時候他迷糊了一會兒,王钺一起床他就又醒了。

“要出發了嗎?”王钺眼睛挺亮地看着他。

“……嗯,”盧岩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車拿到了我們就走。”

“是找沈南嗎?”王钺問,“他給我們送車來?”

“不知道他怎麽把車弄來,”盧岩說,“他辦事一向很神奇,對不對。”

“是的,”王钺點頭,“因為他有錢,你的錢已經沒有了,他還一直在做生意呢。”

盧岩笑了起來:“沒錯,這個財主!以後我們窮得吃不起飯了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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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剛過,盧岩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沒有發信人信息,只有幾個字,旁邊一個商場的名字和一個車牌號。

他看完之後删掉了消息,叫了輛出租車過來,把東西塞進車裏,堆了一後座,叫司機直接開到了商場的停車場裏。

一輛黑色的SUV,一看就是新車。

盧岩過去,手指伸進排氣管裏摸了摸,拿出了車鑰匙。

把東西全放到車裏之後,他拉開車門,看着王钺:“出發,我們去旅行。”

王钺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蹦了蹦:“這個車座舒服,是不是也改裝過?”

“沒改過,”盧岩也上了車,打着了火,“舒服是因為……這車很貴。”

“舒服,”王钺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坐着坐着就困了。”

“你睡會兒吧,”盧岩在他眼睛上輕輕摸了摸,“一夜你都翻個不停,黑眼圈兒都出來了。”

“出發!”王钺閉着眼睛笑了笑。

出發。

盧岩開着車離開市區,上了高速的時候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看出口那裏的歡迎标語,居然有種隐隐的興奮。

跟王钺待的時間長了,他有些方向也變得有點兒幼稚,現在他也覺得這麽邊吃邊走的旅行很有意思。

王钺估計昨晚的确是沒睡好,車一上高速,他就沉沉地睡着了,中途盧岩把收音機打開了都沒能吵醒他。

挺好的。盧岩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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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不錯,車離開城市的範圍之後,路兩邊就全是田野,一望無際地連成片,點綴着一小堆一小堆的雪。

視線順着田地能看出很遠,一直能看到最遠的那些山。

盧岩緩緩地舒出一口氣,看着前方最終跟湛藍的天重疊在一條線上的公路,心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敞亮。

他本來覺得自己應該緊張,應該不安,應該有對再次變得未知和不可預測的未來擔憂,但事實卻證明并沒有。

扭頭看着王钺熟睡的臉時,他甚至有種輕快的想跟着收音機裏的歌哼兩句的沖動。

沒有目标,沒有目的地,車就這麽一直往前開。

開到中午的時候,王钺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到哪裏了?”

“不知道,我随便開的,”盧岩把手機遞給他,“你查導航看看?你倒是醒得很準時,到飯點就醒。”

“嗯,”王钺笑着搓了搓臉,拿過手機打開了導航,他在屏幕上滑拉了幾下,“哎?前面可以吃東西啦。”

“吃什麽?”盧岩問。

“雞蛋餅,”王钺說,拿出自己的手機點着,“我存了的,前面那個什麽縣城,有家特別有名的雞蛋餅,天天排隊到晚上呢。”

“好,那我們下高速了,”盧岩點點頭,“去吃雞蛋餅。”

“岩岩,”王钺偏過他看着他,“我們的卡片,是不是收不到了?”

“收得到,”盧岩伸手摸了他臉一下,“卡片是寄到郵局的信箱裏,我們過段時間可以折回去拿。”

“嗯。”王钺滿意地點頭。

那家雞蛋餅的店很小,連桌子都沒有,大家都是排了隊買了帶走。

盧岩帶着王钺排了快二十分鐘的隊,才終于輪到了他們,王钺張嘴就跟人說要十個。

盧岩嘆了口氣:“你吃得完?”

“誰知道呢,”王钺盯着老板做餅的手,“吃不完總比想吃的時候沒了強啊。”

“也是。”盧岩這次沒有攔着他,也沒跟他說這餅涼了就不好吃了。

有些事他不想跟王钺說,小事,或者是大事。

王钺并不需要操心太多事,也不需要考慮太多事,只需要安心踏實地生活就行了。

那個電玩城的小姑娘,其實并不需要他或者王钺去解決,孩子有病,除了智力發育的缺陷,看得出身體也并不好,嘴唇有些發紫,也許還有些別的病。

盧岩并不想告訴王钺,這個孩子可能沒辦法健康地長大,也許會永遠停留在很小的年紀裏。

這些事太殘酷,他只想王钺避開跟這個孩子任何有可能的接觸,這樣無論是對王钺,還是對那個孩子,都是好事。

而他們無非是再進行一次旅行。開心的,放松的,充滿美食的旅程,是他希望留在王钺記憶裏的。

有些未來不可知,他們要這樣旅行多久,他們在下一站能停留多久,還會不會碰到需要他們再次啓程的事情。

太多的事無法現在就看清。

所以就不再去想。

什麽樣的生活,怎麽樣去生活,質量的高低有時候只取決于你跟誰在一起。

+++++

“今天我們不要住旅店吧,”王钺坐在車上看着前方,“我想睡在帳篷裏。”

“你是不是看到我今天把帳篷放車裏了?”盧岩問。

“嗯,我還看到有睡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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