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直直地撲進他的懷裏
東升的朝陽終于在海平面上泛泛升起。
陣陣海風吹來,夾着清新和濕潤,把淡淡的腥味糅化成沁入腦海的甘甜。
曲惜珊先上了游艇,她醞釀了一下表情,回身甜甜地朝裴知謹一笑,伸出手道:“裴總,我拉你。”
裴知謹冷冷看了她一眼,只傾側了一下,繞過她,大步跨上了甲板,連個正臉都沒給她。
“……”
大寫的尴尬。
行吧,你厲害。
起航前,檢查工作紛繁複雜。
這艘游艇是單引擎的,雖然看上去和雙引擎的沒什麽區別,但是操作起來要難上一些。
游艇駕駛員年紀輕,經驗少,一系列檢查下來,稍稍有些耽誤。
但只這幾分鐘,曲惜珊明顯就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透着一些不耐煩和不悅。
——這人趕着投胎嗎?
算了,不看他了。
游艇熱着機,推進發動機竿後,船尾發動機的聲音“轟轟”而起。
轉速達到1500……
轉速上到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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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惜珊記錄了一下出海時間,便轉身拿了兩件救生衣遞給裴知謹和他的助理。
她将防風衣的兜帽繩扣系好,一邊給自己穿救生衣,一邊說道:“裴總,您把救生衣穿一下。”
然而面前一頓窸窸窣窣,卻在擡眼之間,只有助理一個人穿好了救生衣,正轉過身在那打電話。
裴知謹拿着救生衣,單手入袋,随意跨站着,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曲惜珊回頭看了一眼駕駛艙,幹着聲音道:“裴總,麻煩您配合一下,我們有監控的。”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海峽渡口和碼頭,那裏高高吊起的攝像頭,仿佛兩只眼睛一樣死死盯在這艘游艇上。
一個游客沒穿救生衣,罰到終身難忘。
一船游客沒穿救生衣,罰到終身監|禁。
曲惜珊攥了攥衣角,硬着頭皮解釋道:“裴總,之前有過一個客人不肯穿救生衣,還是冬泳冠軍呢,跳海裏撲騰了兩下,最後被濱城海上搜救中心給撈了回來……”
裴知謹抿了抿嘴,眼眸中的思忖轉瞬即逝,“然後呢?”
“呃,然後……”曲惜珊咽了咽口水,一顆心七上八下,“就……走得……挺安詳的……”
“…………”
好了,天聊死了。
游艇離岸,逐漸加快了速度。
曲惜珊看着海峽水灣随着游艇的加速而過,而自己還 在跟一個大老板玩拉鋸戰穿救生衣,不免有些心慌。
世洋之心的總裁願意屈尊坐你這艘破舊得“嘎吱嘎吱”作響的單引擎游艇,你還想讓他聽你發號施令?
裴知謹一個字不回,曲惜珊也只能保持着慣有的笑容。
——讓你穿個救生衣有那麽難嗎???
她端着笑臉,再度勸說道:“裴總……你……”
還未說完,就見他大步走向她,擡手将救生衣塞到她手裏,随即微微伸展開雙臂。
曲惜珊:“…………”
她怔住,擡眼看着他。
如果沒猜錯,他要她幫他穿衣服?
一個手腳健全、智商在線、直接出生在起跑線的男人要她幫他穿衣服?!
兩個人的距離因為游艇甲板的狹小|逼仄而拉近,又因為身高的差距而拉遠。
他垂眼輕瞥,淡淡的眼神讓人根本無法拒絕,甚至根本不能拒絕。
裴知謹至少一米八七的身高,而自己平視只到他的胸口,這樣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曲惜珊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跟史前微生物一樣渺小。
“呃……”她小心翼翼道:“我……我幫您穿?”
頭頂的呼吸聲深淺起伏。
淡淡一聲輕嗤,淺顯明了地表示了一下肯定。
曲惜珊攥着救生衣一角,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他的身體……
嗯?
哪哪都好的,也沒什麽殘疾的地方啊……
她一怔。
卧槽,難不成,是那個地方殘疾?
……那也不影響穿衣服吧?
曲惜珊正發着愣,忽然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
“你在看哪?”
這話跟個雷一樣不偏不倚地劈在了曲惜珊的腦瓜正中央,将她瞬間給劈醒了。
她猛地回過神來,動作麻利地抖開救生衣,往他身上套。
剛一觸碰到他的左肩,他忽地蹙起了眉頭,似乎是疼得倒抽了一口氣,身體微微傾斜了一下。
曲惜珊倏地縮回手,問道:“裴總,您……左肩有傷啊?”
她說完看了一眼裴知謹。
冷淡的表情和熟視無睹的目光,讓她心裏更加五味雜陳。
人家壓根就不想回你,更不想搭理你。
因身高差距,曲惜珊幾乎是踮着腳給他套上救生衣。
晃晃悠悠下,二人之間的距離又縮近了幾厘米。
男人身上那股冷杉雪松的味道悄無聲息地鑽入鼻尖。
曲惜珊屏住呼吸,盡量不去接觸他的左肩,更不去觸碰他要命的目光。
不過一件救生衣,曲惜珊感覺給家裏那只剛剛剖腹産的狗穿衣服都沒那麽麻煩。
游艇駛過海峽,距離觀鯨點還有一段距離。
除卻助理打了個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的電話,剩下的就是全船的沉默和死寂一般的氛圍。
曲惜珊緊了緊罩在身上的防風衣,兩眼瞥向遠處的礁石,尴尬到忍不住薅頭發。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一個禿子,曲惜珊抿了抿幹涸的嘴唇,指着不遠處的島嶼說:“裴總,那是緋洲島,火山噴發堆凝而成的,您聽過傳說中的蓬萊島嗎?這個就是原型。”
曲惜珊聲 音柔軟細膩,任誰聽了,都如同一團絮絮絨絨的棉花飄進耳朵裏。
然而裴知謹聽着,卻覺得這種嬌柔發嗲的聲音,就是在若有似無地勾引他。
他眯了眯眼,眼眸中那個嬌小的女孩裹在巨大的防風衣裏,仿佛一個俄羅斯套娃一般一層套着一層。
這廂滿腦子都是七拐八繞。
而那廂的想法卻簡單得很。
看着裴知謹面色灰暗,深沉的眼眸隐約透着一絲隐忍和不悅,曲惜珊莫名有些慌神。
她試探性地小聲問道:“裴總……”
裴知謹挑眉。
曲惜珊:”您是不是暈船啊?”
“…………”
他捏了捏眉心,擡眼看着她,說道:“你就不能留着點力氣一會兒到了觀鯨點再說話嗎?”
他的不耐煩俨然已經鋪滿整張臉,如果不是離港出海,他根本不想和這麽一個心懷目的的人待在一起。
海鷗淺淺掠過,陰鸷的黃色眼睛直勾勾看着游艇甲板上的人,見這艘游艇只有寥寥三人,可見也沒什麽油水可撈,盤旋幾圈就飛走了。
兩個人望着海鷗遠去,都各懷心思、一聲不吭。
裴知謹:這女人想勾引我,真可憐。
曲惜珊:這男人暈船,真可憐。
兩個人風馬牛不相及的思緒碰撞在一起,就像發生了化學反應一樣,莫名其妙就交織在了一起。
曲惜珊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一顆藥,便不再多說話。
沉默一直持續到觀鯨點。
為了讓裴知謹對這個觀鯨生态項目有更深次的了解,曲惜珊特意讓駕駛員找了個比較偏僻的觀鯨點。
這個時節的鲱魚大量回流至此,虎鯨也如期而至。
海風愈來愈大,海浪波動下,游艇漂浮不穩。
等了二十分鐘,終于等來了虎鯨大部隊。
虎鯨喜歡跟船,對人類也極其友好,但如果有虎鯨在這裏,那方圓幾百裏就別想看到別的鯨魚了。
這些黑白大型動物們繞着船頭,友好地打着招呼。一頭母鯨托舉着小鯨迎出海面,浪花四濺,在微弱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道道波光粼粼的彩虹。
曲惜珊一見這些龐然大物,立刻忘卻了旁邊那個比海水還冷的男人,她開始熱情地解說,從外貌特征到生活習性,無一遺漏。
“……自然界的虎鯨從沒有過傷人記錄,只有圈養得了抑郁症的虎鯨有過,所以,您可以跟它們親密接觸一下。”
她抑揚頓挫地說完,側臉去看裴知謹。
這男人,依然是淡然漠視的模樣……
水花打在甲板,搖晃着船身。
海鷗嘶叫的聲音在頭頂上方劃過。
虎鯨尖細的叫聲也在耳邊回蕩。
大哥,你好歹給點回應吧?
那麽大的鯨魚在面前蹦跶沒有感覺嗎?
這可是虎鯨!
大虎鯨!
海洋食物鏈的頂端!
曲惜珊忽然有些怔。
世洋之心的總裁和虎鯨,兩大海洋霸主相遇。
這場面……真想前排合個影……
裴知謹面無表情地聽着曲惜珊的講解,最後只問了幾個小問題便又坐了回去。
一根煙在 指間來來回回轉悠,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她。
除卻裴知謹的态度,解說可以說是相當順利,曲惜珊也覺得很多地方十分出彩。
回程之時,曲惜珊捂着防風衣,滿腦子都是同事剛才那番賣掉閱航的話。
倘若閱航觀鯨真的在這節骨眼上變成了世洋觀鯨,那她的推薦信豈不是真的可以找世洋來開?
世洋之心集團的義工和推薦信!
這何止能讓她申請美國C大的碩士?
這簡直能讓她不費吹灰之力登上UN的科考船啊!
一天四百美金的收入……
光想想都是金錢的氣息……
如果這個方案可行的話,不如就找眼前的這位?
心中反複思索,她咬了咬牙,問道:“裴總,世洋之心是打算收購閱航嗎?”
裴知謹正看着手機裏的遠洋航線圖,聽到曲惜珊發問,擡起頭來冷冷看了她一眼,“怎麽?想進世洋掃廁所?還是想勾引我?”
“…………”
聞言,曲惜珊頓時跟掉進液态氮一樣,瞬間就凍住了。
他還真聽見了?
她就那麽心不在焉地胡說八道一通,他怎麽就聽進去了呢?
馬雲還是爸爸呢。
思聰還是老公呢。
人家認真了嗎?
你哪知眼睛瞧出我想勾引你了?
這人上輩子是個月亮嗎?臉這麽大這麽亮的?
曲惜珊扣了扣指甲,道:“裴總,您別誤會……”
裴知謹問道:“誤會什麽?”
曲惜珊猶豫了一下,道:“其實,那個……裴總,我是來做義工拿推薦……”
話還沒說完,忽然身後一個海浪高漲,猛地打向了甲板。
海風的腥澀味伴随着海水的鹹味湧入喉中,不免讓人作嘔。
曲惜珊立刻抓住圍欄,在頻頻搖晃的船身中穩住自己的身形。
這天氣,說變就變。
浪花一簇一簇地打來,駕駛員年輕,經驗尚淺,遇到這種風浪,遽然之下束手無措。
曲惜珊一見,臉上驚愕不已,她容不得思考,趕緊說道:“快,去船艙。”
然而風浪過大,游艇的擺動程度以及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颠簸浮動過大,還未邁出兩步,就踉踉跄跄往後栽去。
這一栽,直接将裴知謹給撞到了甲板地面上。
曲惜珊翻身起來,慌忙去拉他,卻由于甲板被海水浸得濕滑無比,腳底打滑,“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慣性之下,她整個人往前一撲,直直地撲進了裴知謹的懷裏。
“…………”
小船依然堅|挺搖擺,心卻四分五裂……
兩個人緊緊相貼着,躺在甲板上。
曲惜珊的臉頰稍稍一轉,就蹭過裴知謹的下巴……
男人的體溫,混糅着清淡的煙草味和雪松後調,萦繞在鼻尖……
而頭頂那人的目光,就特麽跟皮卡丘的十萬伏特一樣,狠狠劈在了曲惜珊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