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跟他青梅竹馬,簡直是……
敬完這杯不情不願的酒,曲惜珊連個眼神都沒給,便回身走到齊水雲身邊坐了下來。
整個宴席一瞬間就涼到了冰點。
齊水雲沉默不語,雖然不知道曲惜珊跟裴知謹有什麽過節,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這個外孫女十分讨厭對面那個男人。
而陳淮和新加坡船長更是不敢多說話。
這時刻,牽一發而動全身,誰先開口了,那就必須率先打破這個尴尬的局面。
曲惜珊默默舉起筷子,夾起一塊肉,自顧自地放在嘴裏嚼了嚼。
每咬一下,她的目光就往裴知謹那裏瞟一眼。
這眼神,這舉動。
——仿佛嚼的是他的肉。
曲惜珊垂下眼,不再看他,手裏的筷子在飯碗裏攪和着,心中念道:裴知謹,我今 天給你敬酒,明天我就讓你跪着唱征服。
好在陳淮是個會調節氣氛的人。
他恭敬于頂,禮貌笑着說道:“齊院士,您還不知道吧?這次世洋之心的新項目會聯合觀鯨生态旅游一起展開……”
齊水雲點點頭,和藹一笑,眼神終于放緩了,問道裴知謹:“首航是什麽時候?”
裴知謹答道:“明年三月一號。”
“不錯,好日子。”
“屆時還請齊院士莅臨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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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去了……”齊水雲放筷起身,喝了口茶水。
陳淮在旁邊不知所以,問道:“齊院士是想……?”
齊水雲指了指身邊一言不發的曲惜珊,繼續道:“珊珊會代替我參加江南號的首航……”
他一頓,側睨了一眼裴知謹,“我和裴董說過了,這次顧問由珊珊來擔任,放心,她學術理論非常好。”
裴知謹緊蹙眉頭。
珊珊……
這麽親昵的稱呼……
齊水雲的肯定,讓裴知謹內心更加篤定:能讓齊院士傾囊相授,這個曲惜珊太過不堪。
飯桌上逐漸恢複笑語喧嘩,齊水雲被陳淮逗笑,随意說道:“首航當然重要的,不過她不挑剔,随便安排個內艙就行。”
“……”
曲惜珊一聽,兩眼一黑。
這是親外公嗎?
“我才不去,活受罪。”
曲惜珊小聲嘟囔了一聲,低頭摳了摳自己的手指。
陳淮沒有聽太清,不由地伸長了脖子問道:“曲小姐說什麽?”
曲惜珊揚起一個粲然笑意的笑臉,輕聲道:“能登上江南號的首航,真的很榮幸。”
陳淮眼神一炬,随即目光渙散開,颔首笑了笑。
誰都沒注意到,裴知謹捏着酒杯的手,已經森森發白。
聊着聊着,陳淮又把話題扯向了船長。
新加坡船長剛剛緩和過來,如果真的目睹裴知謹和曲惜珊面對面撕逼,這簡直就是他船長生涯裏最血腥的一場風雨。
陳淮道:“林船長,聽說你的大副和二副都是中國人?”
林船長豎着耳朵聽着,眼瞧着這瓜的走向就到了自己頭上,不由心裏一陣發麻。
他舉杯回敬,幹巴巴說道:“是的,兩個都是很年輕的小夥子。”
陳淮笑眯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寂然飯畢,酒席将散。
衆人皆斂衣整容,該叫司機的叫司機,該叫代駕的叫代駕。
齊水雲婉拒了裴知謹和陳淮的熱情相送,只讓曲惜珊喊了網約車,便穿上外套,坐在那繼續喝茶。
曲惜珊笑着寒暄幾句,去了一趟洗手間。
一進洗手間,這狹小|逼仄的空間卻跟天堂一樣寬廣舒适,連帶着味道都極其好聞!
想來裴知謹的酒席還比不上蹲坑來得舒坦!
曲惜珊坐在馬桶上,跟閨蜜饒書馨發着微信。
饒書馨是曲惜珊讀大學時認識的好友,家境殷實。
醫科大學畢業後,在世洋之心的郵輪醫務室當醫生,清閑自在工資還高。
曲惜珊多次表示實名制羨慕。
【曲惜珊】:我跟你說,我今天跟我外 公來參加江南號的下水儀式,晚上吃了個飯局,你猜是和誰?
【饒書馨】:馬雲?
【饒書馨】:馬化騰?
【饒書馨】:思聰老公啊?
【曲惜珊】:你正經點行不行?
【曲惜珊】:世洋之心的總裁。
【饒書馨】:我們老板啊?!
曲惜珊想了想,将剛才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沒多久,饒書馨回複。
【饒書馨】:我真覺得你應該找人算個卦!!!
【曲惜珊】:我也覺得,犯小人撞太歲!我得找大師化解一下。
【饒書馨】: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饒書馨】:我的意思是,你應該算個姻緣卦!
【饒書馨】:兜兜轉轉三年又相遇,你們還是世交!這交情,要是父輩沒斷,你倆就是青梅竹馬呀!
【曲惜珊】:…………
【曲惜珊】:這話我沒法接.jpg
行吧,穿褲子走人,這天也聊不下去了。
上完廁所,曲惜珊剛一出洗手間的大門,就遇到了從對面男洗手間出來的裴知謹。
“………………”
狹路相逢。
一想到饒書馨剛才說的“青梅竹馬”,曲惜珊不禁腦補了一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畫面。
三個字:辣眼睛。
一瞬間,“青梅竹馬”這個詞,在曲惜珊的心裏,已經帶上了深深的貶義。
如果真的跟這種人青梅竹馬,她的童年該有多麽的不幸。
她僵着臉,默不作聲地走到洗手池邊,而裴知謹也同時打開了水龍頭。
兩個人并排洗起了手。
水流聲嘩嘩作響。
卻掩蓋不住二人之間的尴尬和火|藥味。
裴知謹忽然冷冷道:“你拜入齊院士門下,千方百計地進世洋之心當顧問,到底什麽目的?”
“……???”
曲惜珊一愣,這男人的腦回路是長在網線上的嗎?
時不時抽一下、時不時抽一下,不抽就不爽嗎?
林船長也從洗手間出來了,他怔了怔,只好硬着頭皮站在二人旁邊也擰開了水龍頭。
洗手的水流聲更大了。
曲惜珊抿抿嘴,面無表情地說道:“裴總,有意思嗎?”
裴知謹皺了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曲惜珊哂笑,問道:“我沒什麽意思啊,我問的是您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裴知謹搓着肥皂泡,淡淡道:“我說了,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臉頰的兩團紅暈漸顯,黑發散落披在肩上,擋住了她小半張臉。
她憋了口氣,沉聲道:“您的意思不是很明顯嗎?裴總,您是不是覺得我為了學術成就,對誰都可以有意思?那我對您意思一下,您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船長在旁邊一懵一愣的。
聽半天什麽都沒聽懂,就光聽到“意思”兩個字。
這本土漢語的博大精深,他還是趁早回新加坡吧……
林船長洗完手,跟裴知謹打了個招呼,便逃難似的快步離去。
兩個人繼續洗着手……
裴知謹冷冷道:“你真以為自己長得好看又聰明,就能玩 轉手段學術造假了?齊院士的推薦信,你費了多少功夫?”
又抽了又抽了!
看看,這傻逼又抽了!……
曲惜珊“啪”地一下關掉了水龍頭。
她咬了咬下唇,側臉對裴知謹道:“裴總,你是不是船太多了,太平洋都溜達煩了?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謗。”
面對曲惜珊的回怼,裴知謹倒是沒有太大的意外。
他默不作聲地關上水龍頭,道:“我不管你的推薦信怎麽來的,你的碩士怎麽畢業的,齊水雲先生是我尊崇的老院士,國家屈指可數的人才科學家。而且我們裴家和齊家是世交,我爺爺和齊院士是老友,你的一切行為舉止,最好不要影響到齊院士他老人家。”
“…………”
惜字如金當是裴知謹,這應該是他跟自己說過的最多的字的話了吧?
雖然這段話的出發點非常好,不管是考慮到齊院士還是考慮到學術界聲望,這都是教科書式抨擊。
只可惜這完全是建立在侮辱自己的基礎上。
感動……
個鬼……
曲惜珊側眼看着他那張幾乎無可挑剔的臉,手死死地按在水龍頭上。
如果人生是一部電影,裴知謹就是彈出來的廣告。
關也關不掉,還得硬着頭皮看。
她抿着唇,深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接話。
兩個人就這麽在洗手間外的鏡子前站着。
四目相對,只幾秒鐘,曲惜珊腦海中仿若天人交戰。
她甚至都想過,如果抄起旁邊那罐祖馬龍洗手液,“哐”地一下砸在他這張英俊的臉上,這算不算故意傷害罪,如果算,要判幾年。
裴知謹也靜靜凝視着面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她只到自己的胸口,一個胳膊就能将她緊緊環在懷裏,難以想象嬌小玲珑的人卻如此野心勃勃。
兩個人各想各的……
裴知謹:這眼神,又是美人計……
曲惜珊:這眼神,真想打死他……
忽然,身後說話之聲傳來。
齊水雲和陳淮正巧從包廂出來往電梯方向走去,路過洗手間門口,不經意就看到了裴知謹和曲惜珊兩個人。
幸而燈光昏暗,二人臉上那種劍拔弩張的表情完完全全隐藏在了頭頂的陰影之下。
“珊珊,走了。”
齊水雲停住腳步,沉聲喊了一聲。
曲惜珊垂頭深吸一口氣,待再擡眼,她立刻展開一個笑靥如花的表情,掉頭就朝齊水雲飛奔而去。
“外公!——”
甜甜的聲音伴着些許撒嬌。
嬌小的身姿三步并作兩步就跑到了齊水雲的身邊,不加掩飾地用雙手抱住了齊水雲的胳膊,嬌氣地蹭了蹭。
裴知謹:“…………?”
曲惜珊半張臉都埋在齊水雲的胳膊裏,如水一般自然的笑靥沁人心魂。
她轉過臉來,只露出一只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盯住了裴知謹……
意不意外?
驚不驚喜??
激不激動???
那一瞬間,裴知謹一懵,腦袋上就像有利刃劈過。
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形,臉色肉眼可見的速 度白了起來。
莫名的壓迫趕讓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再去看曲惜珊的眼睛。
他聽到了什麽?
外公……?
曲惜珊喊齊水雲……外公?
齊水雲是曲惜珊的……外公???
看着曲惜珊明媚的笑臉跑向齊水雲,依偎在側,而齊水雲也滿是隔代親的寵溺看着她。
裴知謹恍惚了一下。
陳淮喝得有些上頭。
他上前搭住裴知謹的肩,打了個酒嗝,慢吞吞說道:“裴總,我聽說你家和齊院士是世交啊?”
“…………”
見裴知謹默不作聲、整個人都發涼,陳淮疑惑道:“裴總,喝多了?”
回想起在酒桌上……裴知謹好像也沒怎麽喝啊。
裴知謹怔住,半晌才道:“是世交,只不過到了我父親這代就不怎麽往來了,因為我爺爺去世的早……”
“哎……”陳淮嘆了口氣,搖搖頭,“可惜……”
裴知謹收回落在曲惜珊身上的目光,沉了沉心緒,問道:“可惜什麽?”
陳淮朝曲惜珊的背影揚了揚下巴,酡紅上臉,道:“差點就是青梅竹馬了。”
“…………”
青梅竹馬?
好像還真是?
這麽看來,他确實和曲惜珊有幾分青梅竹馬之相?
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浮現出他與她兩小無猜的青澀畫面……
世家之交,他們應該是“哥哥妹妹”相稱。
莫名悸動使然,讓他不由自主又将目光轉向了曲惜珊的身上,喉嚨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算是對陳淮的答複。
陳淮笑了笑,打趣道:“那你可得對人家小姑娘好些,剛在席上,我看人家都要拿酒潑你了。”
他打了個酒嗝兒,一口酒氣溢出,酣醉着繼續道:“裴總,你該不會是……鹹豬手了吧?”
“………………”
裴知謹一愣,頭上俨然澆了一桶冷水般凝固住了所有的思緒,臉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
鹹豬手?
他鹹豬手?
他們當時隔了兩個位置,他能把胳膊伸那麽長去鹹豬手?
他是路飛嗎???
見裴知謹面色不虞,神色陰鸷,陳淮忽然酒醒三分。
他不自然地輕聲咳了咳,道:“小姑娘是很漂亮,但你們畢竟是世交,你這麽……是不是有點?……裴老爺子的在天之靈……”
“陳經理。”裴知謹冷冷打斷他。
“嗯?”
“有這閑工夫胡說八道,不如去把《關于促進江城郵輪經濟深化發展的若幹意見》多看幾遍,省得下次海事局再找你談話。”
裴知謹說完,看也不看他就徑直離去。
——再讓他說下去,他還真怕下一秒鐘爺爺就出現在面前,指着他劈頭蓋臉地罵……
助理程岳緊緊跟上裴知謹,一眼瞧見裴總面色不佳,也不敢多問。
到了停車場,程岳拉開車門,裴知謹卻駐步不前,絲毫沒有上車的意思。
“裴總?”程岳催促了一下,“走嗎?”
裴知謹擡了擡腳,他正看着遠處路邊,等待網約車的祖孫二人。
此時,難以邁出一步。
他提了一口氣, 不由地揉了揉眉骨。
曲惜珊居然是齊水雲的外孫女……
而他卻以為曲惜珊是那種為了學術成績而不擇手段的人。
以為齊水雲和曲惜珊是那種不清不楚的關系!
這他媽也太戲劇化了。
所以,綜上所述,他今天都說了些什麽瞎逼胡話?!
頭疼欲裂之下,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剛才曲惜珊端起來的那杯酒,還不如直接潑他臉上算了。
程岳小心翼翼道:“裴總,您……還有其它事嗎?”
“我在想一件事……”
他沉思幾許,彎身上車。
該怎麽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