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鯨落象征着愛情

周一早上, 曲惜珊一邊刷着牙,一邊看着自己滿是疲憊的臉。

果然連續兩天過了零點再睡覺,整張臉就基本上處于地心引力都拉不回來的狀态了。

洗漱完, 她匆匆吃過早飯就準備出門趕地鐵。

齊容萍忙不疊地拿了一袋換洗的衣服塞給她,“雖然濱城冬天比較好過,但也是陰晴不定, 你自己工作的時候別忘了添減。”

曲惜珊打了個哈欠,心不在焉地接過衣服抱在懷裏。

齊容萍皺眉道:“聽到沒?”

曲惜珊點點頭,“聽到了。”

見女兒這兩天在家極其不在狀态, 要麽一個人摸着頭頂若有所思,要麽朝着窗外的海平面長時間發呆, 齊容萍不禁有些心憂思忌起來。

她将半開的大門一掩, 問道:“珊珊, 你最近是不是情感上出了問題?”

曲惜珊一聽,稍微有些發愣。

随即她屏氣凝神, 睜大了眼睛,自然熟稔地搖了搖頭, 乖巧道:“沒有啊,我最近只是在準備申請C大博士的材料。”

——沒騙您,材料就是裴知謹開的雇主推薦信。

齊容萍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 本來已經消弭的一些擔心又悄悄複燃,“你跟媽說實話,你跟那個裴知謹, 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雖然齊家曾經跟裴家是世交關系,但畢竟斷了二十年的往來了。

這次因為齊水雲的傾力推薦,把曲惜珊給推到了裴知謹的面前。

兩個年歲相差無幾的人,又是年少氣盛之時, 若是沒擦出點愛情的小火花,她寧願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Advertisement

曲惜珊沒想到齊容萍會直接問到裴知謹,回想起周五晚上那個落在額頂的吻,她有些拘謹道:“沒什麽地步,而且我們所最近有個深海探索之旅要舉辦,這兩周特別特別忙,我确實沒有太多時間放在私人感情上。”

說完,她緊了緊手裏的一大包衣服,推門而出,“媽,我真的忙,我去上班了。”

齊容萍眉頭一擰,見女兒不肯吐實,說道:“媽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裴知謹那   個人,畢竟是生活在雲端的人,這種人想要什麽得不到啊?媽就是怕你吃虧。”

曲惜珊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我跟他……連手都沒拉過。”

聽得這話,齊容萍才放下心來,她柔聲道:“那媽媽送你出門。”

曲惜珊親昵地靠了靠齊容萍的肩,直臉頰蹭得有些發紅,才慢吞吞地朝院落外走去。

晨曦之下,拂曉漸露,小步窸窣。

然而剛一開門,那輛簡直能把整條小巷所有人吸引過來的賓利慕尚,就這麽明晃晃地停在自己的面前。

曲惜珊:“………………”

有點窒息,還有點接受無能。

她倏地轉頭去看齊容萍,見老媽的臉色如她所料沉了下來,她尴尬一笑,“那個……我……”

我也很納悶這車怎麽就出現在家門口了?!

齊容萍抱着手臂看着她,斂緊的眉頭又上挑了幾分。

仿佛在說:你連親媽都忽悠???

曲惜珊攥了攥手心,随即去看後座,所幸的是裴知謹并不在,只有司機一個人來了,她再愚鈍也知道這是裴知謹安排來接她上班的。

司機有些疑惑地看着曲惜珊,他先是看了看中控臺上方的導航,又四顧茫然了一番。

沒停錯啊,這就是那位曲小姐的家啊。

這麽大個賓利停在面前,還是加長版的,車轱辘都做了保養閃到眼瞎,總不會選擇性忽略吧?

見曲惜珊站在門口躊躇不定,兩眼發怔,司機按了按喇叭。

“滴滴”一聲,将母女倆的思緒猛然拽了回來。

齊容萍微微張了張嘴,只覺得黎明曙光就跟菜刀反光似的,生生厲厲劈在了眼前。

她沉了口氣,“還死不承認?車都堵家門口了。”

曲惜珊怔住,她來不及思忖一二,司機已然降下車窗玻璃,喊了一聲:“曲小姐,裴總讓我來接您去上班。”

曲惜珊:“…………”

這一句話,無疑又給受到一萬點暴擊傷害的老媽加上了一個持續掉血的debuff。

她尴尬地颔了颔首,還未挪動半步,司機就已下了車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并且跟齊容萍友好地打了個招呼,又順帶遞上了一袋新鮮的水果。

曲惜珊眨了眨眼,咬着下唇道:“媽,回頭我再跟您解釋。”

她說完,便彎身上車。

司機發動車子,起步前還搖下窗戶,禮貌地跟齊容萍道了別,“裴總吩咐的,齊太太請放心吧,再見。”

齊容萍:…………

放心?還再見?

看着那輛黑色的賓利就這麽消失在小巷的轉角口,齊容萍拿着那袋沉甸甸的水果,頓時覺得自己腦梗都要犯了。

而面前的事實就是:自己嬌養寵大的心肝已經成為別人餐桌上的鵝肝了!

近日,中科院要在全國百餘個研究所舉辦科學宣傳博覽日,所以濱城深海所的活動主題為深海   探索之旅。

連續一周的準備工作,讓曲惜珊忙得焦頭爛額。除了要展示所內可對外放開區域,還要參與科學家科普座談會。

因為上過電視科教節目,并且在網絡上小有名氣,公衆線上交流這個部分也落在了曲惜珊頭上,說白了就是網絡直播。

到了周六開放日,深海所敞開大門,将幾個為數不多可供展示的實驗室和演示廳作為科普基地,給廣大海洋科學迷進行參觀。

來參觀深海研究所的基本上都是青少年和一些希望入職深海所的在校研究生。

工程實驗室裏,“大國重器”“深海勇士號”以及各種先進的深海探測設備被一大群孩子烏泱泱地圍着,一個個都好奇打量着。

而深海所另一端的鯨豚标本展示平臺,簇擁着一群更小些的孩子。

曲惜珊指着裏面一只鯨豚标本說道:“這是一頭侏儒抹香鯨标本。”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問道:“曲老師,請問它為什麽被做成了标本呢?”

曲惜珊稍稍彎彎腰,認真解釋道:“因為它擱淺在了沙灘上,鯨魚是哺乳動物,用肺呼吸,缺少了水的浮力,肋骨、胸骨、胸腔壁受到擠壓,骨骼不能支撐整個身體,就會窒息而亡。”

小男孩又問:“可是我記得上次救援了一頭虎鯨,我們上自然課的時候老師還說過的呢。”

曲惜珊笑了笑,“因為那頭虎鯨還是個孩子呀,跟你差不多大。”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另一個小女孩問道:“曲老師,鯨魚如果在海裏死亡,還叫擱淺嗎?”

曲惜珊搖搖頭道:“那個不叫擱淺,鯨魚在大海裏死亡,叫作鯨落。”

孩子們乖巧地問道:“什麽是鯨落?”

曲惜珊說道:“你們等我一下。”

她說着就去拿了一臺便攜投影儀,接上手機,将燈光調暗,對着白色的牆壁投影起來。

曲惜珊拿着激光筆,跟孩子們一起盤腿坐在地上,翻動着幻燈片,認真道:“鯨落就是鯨魚在大海中死去,它的屍體沉入海底,這個現象就是鯨落……”

“……與深海熱液和冷泉一樣,鯨落也是海洋裏的一片綠洲,它的死亡,承載了上萬生命體的生存延續……”

“……當鯨魚預感到死亡到來時,它就會離開喧嚣繁華,游到一處安靜的地方靜候死亡,等到生命隕落的一剎那,偉大的鯨落就開始了……”

曲惜珊指着幻燈片裏的一具鯨魚白骨說道:“……所以,一個完整的鯨落,可以維持一個生命循環五十到一百年,這是鯨魚對大海最後的無私回饋。”

解說完,孩子們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個稍微大點,約摸十四五歲的女孩支着腦袋說道:“難怪都說鯨落象征着愛情,這不就是   無私的奉獻、不求回報地對你好嗎?”

聞言,曲惜珊一愣。

愛情???

她恍惚了一下,有那麽一瞬她都懷疑這不是個海洋科普講座,而是狗血滾滾的愛情保衛站。

“呃……”

她尴尬眨了眨眼,這可是一群十幾歲的孩子,她得盡量把話題轉回去。

“是可以這麽理解,畢竟大海給鯨魚帶來了一生的美好和回憶,這是最忠誠的回饋。”

說完,曲惜珊擡手揉了揉眉骨,不由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箭已上弦,哧溜就炸出了不一樣的火花。

剛才問問題的小男孩接口道:“曲老師,那愛情又是什麽?”

“…………”

曲惜珊簡直要原地去世了。

她剛才不是已經繞回來了嗎?怎麽又扯回去了?

這孩子還真有做科研的潛質啊,逮住一個問題可以問得這麽透徹,這讓她怎麽回???

面對八、九個只适合看晉江小樹苗兒童文學的孩子,這可是祖國的花朵,未來科學的希望,絕對不能繼續荼毒了。

她關了投影儀,将燈光調亮,柔聲說道:“這個不屬于我們今天科學講座的範圍,如果小朋友們有興趣的話,先好好學習,過些年考上理想的大學了,就可以自己去探索發現了。”

曲惜珊眯着眼睛,笑得自然。

看看,這話說得多冠冕堂皇,跟勸街頭小混混扶老奶奶過馬路似的那麽正經。

她收拾好東西,擡手朝西門方向一指,“那邊是深海虛拟現實實驗室,有喜歡VR技術的同學們可以去體驗一下。”

待這幾個孩子陸續走出展示廳,曲惜珊正準備帶另一批孩子去珊瑚礁生态模拟實驗室,就見一個小姑娘看着正大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曲惜珊上前問道:“小妹妹,你在看什麽呀?去不去看珊瑚和海葵?”

小姑娘回過頭來說道:“曲老師,剛才有個哥哥一直站在門口看你,看了好久好久。”

……?

哥哥?

什麽哥哥?

看她?!

曲惜珊怔了怔,忽地想到了什麽,她将小姑娘帶到珊瑚礁生态模拟實驗室,然後找來陳炜,“師弟,這邊你負責講解,我去一趟工程實驗室。”

陳炜懵住,“你去工程實驗室幹什麽?五百年去不了一趟的地方,你又不懂那些……”

曲惜珊道:“廢話那麽多幹什麽?不影響你跑食堂吃飯。”

她說完,便匆匆朝研究所南邊跑去。

到了工程實驗室,裏面已經烏泱泱圍了一些人,約摸看去,那群圍着深海探測設備的孩子已經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西裝革履的人。

一個面色嚴謹的工程實驗室工程師正在講解面前的“天涯“、“海角”深淵着陸器。

曲惜珊慢慢走到一旁的宣傳展示架旁,這裏離大門很近,但又能直   接看到前方全景。

她稍稍擡眼一眺,就看見了正中間為首的那個男人。

裴知謹面色薄淡,微抿着唇,神情嚴肅地聽着工程師的解說。他一如往常般,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領帶系得一絲不茍。

其實今天在這遇見世洋之心的人,曲惜珊也不奇怪。

最近世洋之心致力于投資研發最先進的海洋科考船,其中必要的一點就是能夠承載這些動則十幾噸重的深海探測儀器。

世洋之心出手向來大方,如今國家都在力捧自主研發的首制船,世洋之心出錢投資科考船,也不足為奇。

她靜了靜心緒,悄悄拿出手機調出拍照模式。

正舉起手機,對準裴知謹的臉,就見屏幕裏的男人忽地就看了過來,而下一秒,一群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盯着她。

“………………”

???

衆人以為她是深海所負責拍照的員工,立刻擺好了一本正經的姿勢,做出一副專心聆聽的模樣。

一個比一個演得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研究所請了一堆群衆演員。

曲惜珊硬着頭皮按下了拍照鍵,然後尴尬地笑了笑,垂眸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工作牌。

不同于照片上的自己笑得粲然,掐指一算都知道此情此景落在裴知謹的眼裏有多尴尬。

——啊啊啊啊啊啊啊,曲惜珊你好好的跑來工程實驗室幹什麽?

閻王每天收那麽多人,怎麽就沒把你給收去呢?

擱這丢人現眼,簡直尬到長江倒流,黃河決堤,宇宙大爆炸。

好在負責解說的同事是濱城海洋大學的學長,這自家的面子還是要給足的。

他皺了皺眉,沉聲道:“拍完照就出去吧,到時候把拍好的照片都發在群裏。”

可以可以,這臺階給得也太寬敞了!

曲惜珊趕緊點點頭,在心中誇了學長一家八十口長命百歲多子多福之後,轉身就往門外走。

然而沒走幾步,忽地就聽身後那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曲惜珊。”

“………”她頓住,落在大門的左腳微微一顫,回頭看去。

裴知謹雙目微阖了一下,認真看着她,平淡地說道:“下班了在研究所門口等我。”

“………”曲惜珊瞪圓了眼睛。

衆人再次齊刷刷看向她。

——嗯???他們認識???

見她愣住,裴知謹在一衆驚訝的吃瓜目光中,單手入袋,大步上前。

他走到她面前,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擡手在她發頂溫柔地揉了揉,“累了一天,肚子餓了嗎?帶你去吃飯。”

衆人倒抽一口氣。

其中不乏幾個世洋之心和海盛造船廠的高層,一見這場面,頓時感覺魂都不在了。

剛還在熱情解說的學長,将将扶了一下桌子,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裴總這是當着他的面   把他的石膏臺階給拆了,然後親自給曲惜珊搭了一個純金鑲鑽還帶拐彎的旋轉扶梯!!!

曲惜珊站在門口,微微側了側臉,俯瞰大海的角度,海風迎面吹來,将她耳鬓的發絲吹亂,迷亂了眼神。

她垂眼,攥着胸前的工作牌,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