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寸長的血痕有些刺目,周任板起臉道:“馬上就要離開家,還這麽毛躁,你讓我怎麽放心。”
周澤延拉了拉身上有些皺的襯衣,低聲道:“不放心就別讓我出去啊。”
周任看他一眼,沉默着起身上樓去了。
留下周澤延一個人,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大跨着步子走到沙發旁把自己摔在上面,兩眼失神的看着天花板上的雕花。
周任是鐵了心要讓他出國,很有可能計劃已久。就算現在周任不送他去LSE攻讀商科,将來也是早晚的事,沒有LSE也還有其他的名校。不過說起來,周任之所以一直更偏愛周澤續,不就是因為他從小就“優秀”?
周澤延一開始想好的、要讓周任覺得小兒子也不過如此的想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漸漸淡了,每每在周任期待的眼神中,他不自覺的就想做的更好,不管是在學校的科目還是在公司的學習,甚至就連考駕照時每過一科的喜悅都很想分享給周任,很想看到周任滿意的目光。
這是一種全新的意外體驗,但他又不能否認,他很享受這樣的變化。
但是現在他突然覺得矛盾,他現在做的再好,認真聽話的遠赴萬裏去LSE求學,在周任那裏得到加分的也還是周澤續,和他有半毛錢關系?他周澤延早就死透了,再過幾年大約在周任心裏連渣都不剩。
他躺在沙發上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正想的傷心無比時,周任的臉忽然出現在上方,兩人對視了幾秒,周澤延彈坐了起來,幹巴巴的叫:“爸爸。”
周任繞到沙發前面來,側身坐在周澤延身邊,撕開手裏創可貼的外皮,動作竟然有幾分笨拙。
周澤延定定的看着他的動作,下意識的把有傷口的側臉偏過去一點。
周任把創可貼貼在那道傷口上,指腹按着創可貼邊沿輕輕壓了壓,大概是被碰到了傷口,周澤延用力擠了一下眼睛。
周任放下手,視線還停留在創口貼上,兩道英挺的眉毛微微皺着,雖然繃布是接近肉色的,但相對兒子勻淨的皮膚,它還是明顯過于粗糙,看起來十分礙眼。
兩人此刻近在咫尺,周澤延心裏生出一點古怪的微妙感來,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麽。
恰在此時,周澤延的手機響起來,他摸出來接電話,周任側過身去正襟危坐。
電話是白坤打來的,他回到酒吧後聽那幾個哥們說了剛才的事。
Advertisement
“坤兒……我沒事,現在在家呢……他們就愛誇張,別聽他們胡說……”周澤延看了看時間,“好,一會就到。”
周任在一旁聽着,右手用力握了握,掩飾一般的去端起桌上的茶杯,看兒子挂了電話,不動聲色道:“最近常和白坤一起玩?”
周澤延點頭道:“對啊。”忽然想起他和白坤還有一茬事兒,小心的看周任,謹慎道:“上次白坤幫我同學一個忙,從那開始熟的,有時候去他酒吧裏玩。對了,那個同學你也見過的。”
周任道:“那個眼睛挺大的高個子?”
周澤延點頭:“對對,就是那個。”
他哪裏想得到,周任聽到這裏邊還有陳培源的事,當下把他們的關系想的更混亂,臉立刻就黑了:“少去酒吧那種地方,你還是學生。”
“那是個清吧,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周澤延随口辯解了一句,發現他爸開始不怒自威的放冷氣,似乎是真動了氣,便解釋道:“白坤後來有跟我說那天的事,我們倆都喝多了,那是個意外。”
周任硬是把惡言惡語都忍在嘴邊沒舍得說,總之白坤和陳培源這些人統統都居心不良。
周澤延小心翼翼道:“爸爸,我要出去一下。”想想又補了一句:“我一定會準時回來的。”
周任當然知道他是去和白坤見面,冷下臉道:“不準去,回房間看書,你還要準備交換生考試。”
周澤延雖然不甘,可也知道周任這麽說,那就是沒商量,只好沮喪的低頭上樓。
周任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唇齒間滿是微涼的苦澀。
LSE交流團在B大做了為期兩周的訪問,九月底就要回英國,他們走之前院裏的學生會還特地又舉行了一次歡送會。
周澤延本來不熱衷于這種事,不過陳培源是學生會幹部,硬拉着他去湊熱鬧。
周澤延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再次見到于識謙。
于識謙和LSE交流團的帶隊導師庫珀在會場的一側交談,看到周澤延之後便和他說了句什麽,然後走過來。
周澤延道:“……于叔叔,您?”
于識謙笑道:“這次還是來看朋友。”
周澤延恍然道:“您的朋友就是庫珀博士?”
于識謙道:“我和他當年曾經是是同寝室的室友。”
周澤延吃了一驚:“您是LSE的畢業生?”
于識謙笑笑,說道:“庫珀馬上要回國去,他特地邀我來和他的學生們——也是我的學弟學妹們見個面。”
陳培源遠遠的叫周澤延過去,他和另一個男生正在主席臺那邊挂橫幅。周澤延只得和于識謙道別,跑過去幫他們的忙。
橫幅挂好之後,周澤延從扶梯上跳下來,遠遠的看了看那邊,庫珀正把于識謙介紹給幾個LSE的學生,不知于識謙說了什麽,那幾個年輕人都露出愉悅的笑容。
“你看什麽呢?”陳培源也朝那邊看了看。
周澤延摸了摸脖子道:“沒什麽。”
陳培源道:“是看那個帥大叔嗎?長得不錯啊。”
周澤延鄙夷的看他:“擦擦口水,對長輩尊敬點!”
陳培源嗤了一聲道:“看看怎麽了!要是誇人家帥就是不尊敬,你還整天說你爸是宇宙第一帥呢。”
周澤延道:“因為我爸那才是真帥好嗎!”
陳培源一邊收梯子一邊回頭嘲笑他:“周少爺,你不會暗戀你爸吧?”
周澤延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腳,罵道:“滾!”
陳培源折疊好梯子,故作深沉的看着周澤延,說道:“我很認真,你真的是我認識的人裏,唯一一個對父親表現出不正常崇拜的兒子,弗洛伊德稱這種超乎尋常的崇拜為伊拉克特拉情結。”
周澤延皺眉道:“那是什麽東西?”
陳培源把梯子扛在肩上,笑哈哈的不知死活道:“通俗了說,就是戀父。”然後他毫無意外的被周澤延按着狠掐了一頓。
歡送會開始之後,周澤延悄悄溜了出去,他和這些人着實不算熟悉,硬待在一起也沒什麽意思。
走到通道口,他和于識謙走了個對臉,于識謙顯然也是要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離開。兩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的出去。
這時快到中午,周澤延便提出要請于識謙一起吃午飯,于識謙看了看手表道:“不過要簡單一點,我兩點半還有一個會要開。”
現在這個時間,多數餐廳應該已經沒有座位,過去的話大約都要等,周澤延想了想,道:“我暑假的時候常去一家法國餐廳,菜做的還不錯,關鍵是位置偏僻,晚上人比較多,中午常常只有一半上座率。”那時候他跟着周任實習,午飯總是很晚,這家餐廳離公司只需步行十分鐘的路程,還是周任的秘書介紹給他的。
路上稍微有一點擁堵,周澤延和于識謙來到餐廳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餐廳裏果然空了不止一半的座位。
兩人落座後,于識謙接過菜單沒有翻開,等着周澤延點完之後,對服務生道:“我和他一樣。”
服務生飛速的記好單正要走,于識謙又叫住他道:“加一份冰激淩吧?澤續,你愛吃什麽口味?”
周澤延立刻道:“香草!”
餐廳一角的沙發卡座裏,秘書猶豫着看了周任幾次,才道:“周總,我們不跟于副市長和澤續打招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