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澤延起初并沒看出什麽,晃悠着在餐廳冰箱裏拿了一罐飲料,過來坐在周任對面,還沒忘了剛才的事:“天氣預報說晚上有大雨,還是把車開到車庫裏去的好。”

周任的視線幾乎要把那件陌生的衣服燒出窟窿來,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分明記得兒子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運動外套。

周澤延覺出些異樣,側目看了看,端坐在沙發上的周任簡直就是烏雲壓頂,臉色黑的是随時要下暴雨的節奏。他頓時覺得渾身皮緊,無意識的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拉下來,随手扔在一旁。

周任冷冷道:“那是誰的衣服?”

周澤延被問的愣了一下,答道:“我的衣服丢在了操場,剛才起風,別人借我的。”

這件衣服手工考究,商标并不露在外面,即便周任稱不上特別了解服裝,也能看出它價值不菲,遠遠超出普通學生的承受範圍。

此刻目光和心胸全都狹隘到了極點的周任,認定借衣服給兒子的那個人要麽是白坤,要麽就是和白坤一樣居心叵測混蛋。

周澤延從他的表情讀出危險,如臨大敵的問:“爸爸,怎麽了?”

周任漠然道:“我送你去英國做什麽?”

周澤延莫名道:“讀書啊。”

周任道:“讀書!?那白坤跟着你去幹什麽?”

周澤延訝然,他今天剛剛知道這件事,還沒來得及找白坤交涉,他爸的消息也太快了!可是,爸爸的低氣壓就是為了這件事?他一面覺得周任有些小題大做,一面又暗自想道,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坦白真相,英國和LSE什麽的,統統都見鬼去吧!

他遲遲不說話,反而被周任當成做賊心虛。

周任滿肚子都是罵人的話翻來覆去又覆去翻來,但他不想在兒子面前吐出那些充滿惡意的字眼。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私心使他根本就毫無譴責的立場。

澤續是在誰的陪伴下去英國都好,男人也好女人也罷,是不是白坤又有什麽打緊?出國或是回國,現在或是将來,澤續身邊那個人都不可能是他周任。

周任雙目中的熊熊怒火噼裏啪啦燒了一陣,他忽然站起身來。

Advertisement

還在猶豫思考的周澤延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跟着站起來,心一橫,說道:“爸爸,其實我是……”

誰料周任根本連看也沒看他,徑自去了外面。

隔着窗戶,周澤延看到他把歪扭着停在草坪上的車開進了車庫。暗夜中車燈亮起又熄滅,可周任卻遲遲沒有回來。

周澤延走近窗邊,車庫那裏漆黑一片。

過去看看?

他這樣想着,身體卻完全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仿佛是趨利避害的本能,他隐約有種直覺,此時此刻的周任是極度危險的代名詞。

周澤延上樓去看寶寶,寶寶恰好醒了過來,奶媽在喂他吃奶。他坐在一旁看的出神,等寶寶吃飽之後,他試着從奶媽懷裏接過去抱了抱,還沒堅持到半分鐘就急忙交還給奶媽放回嬰兒床裏,還被奶媽取笑了兩句。

等寶寶再次熟睡,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他從嬰兒房出來,一臉心無旁骛的表情回了自己房間關好門。過了一小會,他又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裏出來,走到周任房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動靜,又擰着把手慢慢旋轉打開門,推開一條縫向裏張望,屋裏沒有人。

爸爸還在車庫裏???

這時外面嘩啦啦風聲作響,一陣席卷天地的大風過後,天空開始零星飄灑着雨滴,之後越下越大,混着呼呼風聲,一場大雨如約而至。

周任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整潔無匹,就連書桌上倒扣着的書都擺的端端正正,恰在書桌的正中央。

周澤延環顧了一圈,注意到房間一角有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看模樣還是全新的。他走過去随手拎了下,預料之外的沉重,他把箱子放平打開,裏面裝的滿滿當當,所有物品又都擺放的很整齊。一個白色畫十字的小藥箱,裏面裝的是感冒藥、眼藥水、腸胃藥和創可貼這些常備藥,還有一個更小的箱子裏,裝的是歐式插板和配套的充電器。下面較大的盒子裏裏裝了U盤、移動硬盤、網線還有路由器。

周澤延幾乎是震驚了,周任之前說過會幫他準備出國要用的東西,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周任竟然會細心到這種程度。

他趴在周任房間的窗臺上向下看,院子裏除了幾塊室內燈光投射出的光斑之外,全是籠罩在雨幕中的黑暗。

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雖然并不能看到,可是周任一定還在車庫裏。他猛然間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周任像是個作繭自縛的囚徒,把自己禁锢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

他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可笑。他下樓找了一把傘,撐開出了門。

周任一動不動的坐在車裏,面前是車庫裏側的牆壁,身後風雨大作,眼前昏黑無物,他漸漸冷靜下來,心口泛着微微涼意。他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被憤怒和嫉妒沖昏頭腦,沒有失去控制,沒有邁出無法挽回的一步。

耳邊聽到極輕的聲音,他下意識從外後視鏡看過去,有個人影撐着傘站在車庫門邊。

周澤延摸到車庫頂燈的開關按下去。

周任有些不适應的眯了眯眼睛,後視鏡裏的周澤延一臉無奈的看着他:“爸爸,你是不是醉了?”

周任從車裏出來,反手關好車門。雖然極淡,但他身上的确有酒精的味道,周澤延皺着眉頭說道:“如果我不下來找你,你打算今晚就在車裏過夜?”

周任直視着他的雙眼,兩人的神情都有些詭異的認真。

周澤延有點莫名露怯,把手裏的傘舉了舉,說道:“爸爸……”

周任腳步極快的走到他面前,擡起手來,抓住的卻不是那把傘。

周澤延的目光有些僵硬,被周任握住的手像過電一樣酥麻。

兩人之間只有半臂的距離,周任空着的那只手抵在周澤延胸口微用力,周澤延被他推得向後退了半步,背靠在牆壁上,正好壓住了頂燈開關。車庫裏瞬間重回了黑暗。

周任本已有些後悔,但黑暗的空間仿佛是天然的屏障,恰到好處的遮擋了他在前一刻的動搖,又适時的麻醉了他的理智。

他們此刻近在咫尺,稍稍沉下心來,就連對方的呼吸脈搏和心跳都能清楚的感知。周任用力閉了閉眼睛。

只要一分鐘就好。

他慢慢的用指尖輕觸着對方的臉頰。

周澤延茫然的叫道:“爸爸。”

周任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嘴唇,用拇指輕輕的刮了一下。

周澤延睜大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臉紅了。

周任凝視着他的輪廓,想象着他此時的表情,低低的喟嘆了一聲,有點滿足,又有點絕望。

周澤延捕捉到這聲嘆息,他鬼使神差的問道:“爸爸,你是不是喜歡我?”還觸在他臉上的手指頓時僵硬,下一秒便離開。

他摸到開關重新打開燈,周任臉色蒼白的站在他兩步開外。

兩人面無表情的對峙着,過了許久,周任道:“我只是有一點醉。”

周澤延冷笑起來,有些譏诮。

周任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進雨裏。不一會,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被燈光點亮。

周澤延側仰頭看着,不爽到了極點。他媽媽還活着的時候,周澤續就愛黏在周任身邊,周任也絕對不會像對自己一樣對他擺出臭臉來,還有前幾年,他偶爾在醫院撞到的,周任一臉溫柔的幫重度昏迷的周澤續擦臉……他重生以後獲得的所有不尋常優待,從小到大一直都怨怼着的偏心!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周澤續要比他優秀,再想不到,居然他媽的全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任竟然喜歡周澤續。

難怪他總感覺周任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裏怪。難怪周任明明是那種稍微犯錯就要暴走的脾氣,居然能忍得了他頂着周澤續的皮惹麻煩。還有周任對白坤那麽大意見,搞半天,哈哈哈竟然是吃醋!我擦你大爺!!!

周澤延內心翻江倒海,氣的都有點眼花,站在車庫裏對着并排停在那裏的兩輛車咬牙切齒。以前喜歡的不得了的這輛保時捷911,現在讓他無比糟心。

隔天早上,周任和周澤延在樓梯口遇到。

周澤延道:“哼。”他沖周任翻了個特別白的白眼,蹦跳着下樓,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周任:“……”

奶媽抱着寶寶下樓來,往常時候周家父子倆都會圍過去,可今天卻誰也沒動,都只遠遠的看着。

周澤延随便扒了兩口早餐,連招呼也沒打就出門走了。

周任放下勺子,起身去看了看臺歷,然後才回到餐桌邊繼續慢吞吞的喝粥。

距離B大赴LSE交流團出發的時間,只剩下一星期。

周澤延沒有去學校,出門就打白坤的電話問他在哪兒。

二十分鐘後,他到快捷酒店的門口,白坤手裏提着個超市的塑料袋子站在門口等他,看他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奇怪的問:“你車呢?”

周澤延陰郁道:“廢了。別問,再問跟你急。”

白坤識趣的打住,從塑料袋子裏摸了一罐彩虹糖出來,倒了兩顆在手心:“你吃嗎?”

周澤延一臉嫌棄。

白坤把兩顆一起扔進自己嘴巴裏,吃的津津有味,目測他手裏那一大袋子都是零食。

周澤延問:“你最近就住這兒?”

“對啊,一個人住大床房特別不劃算。” 白坤促狹的沖他眨眼。

周澤延拒絕接收他的調情波段信號,開門見山道:“坤兒,我不去英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