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安然頭疼得厲害,暈暈乎乎醒過來,四下看了看,這是哪裏?

她腦袋短路了片刻,要是沒記錯,她該在自己的床上,頭一回放縱自己看了一晚上的小說,看完已經是極其疲憊,埋頭就睡了。

這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怎麽換了個地方?

宋安然不舒服的翻了個身,這不是她的床,這個床低矮,也不是席夢思,仿佛是普通的板床,被褥也不厚軟,躺着咯人得很。

她想爬起來,但渾身無力,爬不起來。

這屋子也不是她的屋子,小小的黑黑的,感覺還潮濕得很,屋裏沒有櫃子,窗戶下面擺了一個不怎麽認識的機器。細細辨認了一番,好似古裝劇裏看到的那種織布用的。

床邊有一張桌子,桌上一只破損的瓷碗,與她小時候跟奶奶去奶奶老家,見到的陳舊瓷碗有些類似。

還沒等宋安然想明白,外面響起尖利的女聲。

“他們娘可是除了族譜的,兩個野孩子……”

又有個頗為憤怒的年長男聲:“元曲的事情,我這隔房的叔祖也管不着,但你們也要摸着良心自去想一想,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元曲的種?舉頭三尺有神明,老酸二你可得想想,真的不管?”

……

一來二去,宋安然大致明白了,外面應該是一家人,估摸着有兩個孩子的爹媽死了,但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都不想管他們。這位什麽隔房的叔祖看不下去,是來主持公道的。

不過沒良心的人,就是沒良心,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變得有良心。

孩子的爺爺似還有幾分同情心,猶猶豫豫的要同意,又被那強勢的嬸嬸強詞奪理了一番。

“公爹,您也要想想,小叔還沒長大,一年讀書的銀錢那麽老些,我家也有三個孩子吶,哪裏養活得了那麽多?”

許是被街坊盯得厲害,孩子的爺爺拍板定論:“一個四歲的娃罷了,就一口吃的而已,養就養了,大的也有十歲了,就……賣掉吧。”

Advertisement

宋安然心裏頭啧啧數聲,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這樣的年頭竟然有賣孩子的?雖然她知道有些貧窮的地方有賣孩子的,但是十歲的孩子已經曉得事了,哪裏好賣?

正疑惑着,又聽一個孩子苦嚷出聲:“我要與姐姐一起,不要賣掉我姐姐……”

後半段聲音沒了,聽着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不叫她繼續說。

又聽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呼喝一聲:“嗨你個小崽子,敢咬我?”

宋安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小團子掀開簾子飛奔過來,一下子跳到床上,抱着她就哭喊起來:“姐姐,我要跟姐姐一起,我不要他們賣掉你……”

???

宋安然大驚失色,要賣掉的那個孩子是她?可她是獨生女,沒有妹妹,也沒有——

等等,她的手怎麽變小了?這不是她啊,她明明已經二十三歲了,大學都畢業了啊。

人群又呼啦啦進來了,宋安然才看清那些人,穿得都古裏古怪,男的也都是長發長裙——

長發長裙?

她穿越了?這是古代?

便有個長得刻薄的,約莫四五十歲的女人奔過來,兇神惡煞抓起小團子就是兩個耳光。

“野崽子,連你祖母也敢咬,今天看我不打死你,叫你跟你那個沒人要的娘去地底下作伴去!”

小團子被她打得哇哇哭,手腳并用扯着宋安然。

宋安然不喜歡孩子,一直都不喜歡。但再不喜歡也見不得人這樣打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她伸手一把扯開那老婦人,吼道:“你幹什麽?”

那老婦人顯然沒想到床上病弱的小丫頭會動手,當即冷笑連連:“野丫頭也敢甩臉色?看我今天怎麽教訓你們兩個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

老婦人手還沒過來,宋安然已經跳将起來,伸手就甩在她臉上。

這下在場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倒吸一口涼氣。

宋安然迅速跳下床,奔到織布機前面,舉起上面用來裁布的剪刀,怒道:“誰敢過來,我要她血濺當場!”

老婦人唬了一跳,瞪圓眼說道:“你做什麽?你敢殺你祖母?不孝,簡直是不孝!”

宋安然從他們之前的争執裏頭,已經大致了解了情況。她比較倒黴,穿成這莫名其妙的孤苦姐姐,媽媽死了有半個月了,都無人管她們姐妹兩個。至于這勞什子祖母,壓根沒有管過她們分毫,這會兒倒好意思來當現成的祖母。

估摸着之前原生娘還在的時候,這什麽祖父母也沒有管過她們。

她當即冷笑一聲:“祖母?你是給過我一口吃的喝的,還是抱過我哄過我?我娘都被你們除了族譜了,你又算我哪門子的祖母?”

老婦人氣結半晌,指着她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宋安然伸手打掉她的手指:“你爹娘沒教過你,用手指着人是不禮貌的嗎?有爹生沒娘教,什麽破爛玩意兒?”

旁邊一個年輕的婦人開了口:“唉,公爹你看看,這可不是我們不樂意養活他們,他們這個樣子,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将來指不定是什麽禍害呢!”

宋安然立刻往她跟前走去。

許是手裏的剪刀太過吓人,那婦人連連後退,支吾着問:“你想做什麽?”

“沒有,我觀你面相,是個長壽的。”

婦人被她這麽一句誇,很是莫名其妙。

宋安然冷冷一笑:“畢竟禍害遺千年,就你這樣的,別說前年,遺臭萬年都是妥妥的。”

婦人一張臉漲得紫紅:“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什麽吶!你……公爹,你趕緊把這丫頭給賣了得了。”

小團子聽到這裏,一下子跑過去抓住婦人的手就用力咬起來。

宋安然吓了一大跳,倒不是覺得不該咬,只是小團子太小了,咬起來沒有多疼不說,這些神經病沒拿她們當家人,反手打壞了孩子可怎麽好?

她立即上前抱住團子,惡狠狠的看着那婦人,才道:“你若敢欺負她,我定要叫你償命!”

婦人氣得七竅生煙,明明是這小子咬我好不好!

小團子嚷道:“不許賣我姐姐!”

宋安然安撫的拍拍小團子的頭:“乖,我的身體我自己做主,誰敢賣我?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那婦人顯然是氣壞了:“你自己做主?你是宋家的女兒,自該宋家家主做主了,公爹,安然這丫頭不受教,早點賣了省事兒……”

宋安然心中一禀,萬惡的舊社會,女人的确不容自己做主,更何況她如今才十歲。她眼睛在幾個人裏頭搜尋,之前那位什麽叔祖,聽起來是個靠譜的,若是尋得他的幫助……

可是目光所及,只有這原身的爺爺奶奶和叔叔嬸嬸,并沒有那位叔祖。

倒是門口過來一個胖胖的婦人,說道:“唉,家裏沒窮得揭不開鍋就賣孩子,那是要遭天譴的啊。”

雖然是來勸說的,但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就能賣孩子了?宋安然不滿的瞪了那胖婦人一眼,只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會兒就這麽個婦人替她說話呢。

胖婦人又道:“孩子他爹好歹是做了官,要是安然這丫頭被賣去那種地方,糟踐的不止是丫頭,他爹那兒也不好聽。”

??爹沒死?還做了官?那她們姐妹咋這麽慘?

嬸嬸冷哼一聲:“他們的賤命!也值當?”

胖婦人嘿嘿笑起來:“就算不認他們,這血緣也做不得假不是?”

最後,又是祖父出來拍板:“算了算了,到底也是元曲的骨肉,走吧走吧。”

一群人便呼啦啦都走了。

宋安然還沒反應過來,又進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伸手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馍馍,遞給宋安然,再摸摸小團子的頭,嘆了口氣也走了。

看樣子,這就是那個什麽隔房的叔祖了。

人是走了,家裏頭卻是一團亂,缺腳的桌子,東倒西歪的凳子。

胖婦人沒有走,幫着把家裏收拾一頓,才看着宋安然嘆氣:“也是可憐,心潔這一去,你們……”

她說不下去,又去竈臺上看了看,探頭說着:“回頭我給你們送點米油過來……不過安然吶,這日子總得過不是?不為你自己,也得為他想想,你十歲了,是大姑娘了。”

說罷,她胖胖的身軀一扭一扭的走了,剩下宋安然與小團子大眼瞪小眼。

宋安然肚子咕嚕響起來,小團子反應快,立刻拿床邊桌上的破碗,去了竈房。宋安然跟過去一看,見她努力夠一口大缸,舀出水來回頭遞給宋安然,臉上還帶着讨好的笑容。

宋安然看了看那黑黢黢不怎麽幹淨的水缸,又看看也不怎麽幹淨的瓷碗,到底也沒有鼓起勇氣去喝,只打量小團子。

長發簡簡單單的紮着,歪歪扭扭的并不好看,發絲淩亂耷拉在臉上,又因被那老婦人扇了兩巴掌,臉兒紅紅的有些腫。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出這個娃娃是個美人坯子,将來一定好看得緊。

小團子疑惑的看姐姐将碗放下,忙問:“姐姐不喝?不喝吃不下馍。”

宋安然看了看手裏的馍,黑黑黃黃的,也是不幹淨的模樣,而且她還記得,那位什麽叔祖的手也是髒兮兮,看着就明白他是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

肚子又咕嚕一響,的确是餓得慌,眼下也沒什麽吃的。比起講究衛生來說,還是先填飽肚子要緊,不然她都沒力氣去想接下來該做什麽了。

只那馍馍入了口,宋安然發現不知是不是原身固有的思維,明明沒什麽味道的東西,竟讓她不自覺大口吃起來。

她看了看小團子,斷定這可憐的姐妹二人從前連這樣的馍馍也是不常吃的。

“吶,一人一個。”

小團子一愣,忙搖搖頭:“姐姐好多天沒吃……我吃菜。”

到底是姐妹連心,小團子說不明白,宋安然卻聽得明白,她是說自己這個姐姐自從娘死了之後,就一蹶不振,不怎麽吃東西,而她則有吃。

至于那個菜是什麽?估摸着是廚房裏頭那些綠油油的青菜,看着挺不錯的,但她沒記錯,那個胖婦人走的時候說了,他們家沒有米和油,光青菜怎麽吃得飽?

小團子被姐姐塞了一個馍馍,吃得心滿意足:“姐姐,我今天洗澡嗎?”

不說還好,一說,宋安然便聞到一股子馊臭味,這姐妹倆看樣子真的好久好久沒有洗澡了。

她不習慣頹廢,當即起身去想法子燒水,其他的事情,就明天再想吧!

沒有浴室,就拿一只桶,一個盆,在卧房裏洗。也沒有沐浴露香皂。

小團子自己脫了衣服,走到盆裏坐好,舒服的發出一聲長嘆。

宋安然坐在一旁想着事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妹妹才四歲,身量不足她之前見過的兩歲的孩子。但已經這樣能幹了,能不麻煩她,就不麻煩她,也算是省心。

小團子仰着頭喊:“姐姐,我不會洗頭……”

宋安然嘆了口氣,古代就這點不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等閑不能剪頭發,只能盤起來,看小團子這麽一頭枯黃的頭發,本來營養就不夠,還都被頭發給吃了。

她走到妹妹身邊,替她将頭發散開,無意中往澡盆裏看了看,卻叫她大吃一驚。

這這這!

她定睛認真的确認一遍,肯定盆裏的“妹妹”并不是妹妹,而是個弟弟!

弟弟被宋安然吓了一跳,只嗫嚅問:“姐姐怎麽了?”

不怪她認錯,這個弟弟長得實在是粉雕玉琢,一點兒都不像個男孩……不過弟弟?宋安然心裏頭一沉。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你……你叫什麽?”

弟弟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還是老老實實答:“宋安傑……”

宋安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