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趙家的定錢急劇而下,一餐能有十來人,已經算多的。

但是趙安然并不着急,秋季到了,天兒是一天比一天涼。她算算這陣子掙的錢,加上舅舅的,着實也算不錯。

天空下着雨,趙進不能上工,剛好有時間修補修補家裏漏雨的地方。拿着工具一出門,就看見安然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發呆。

“安然,在想什麽呢?”

趙安然問:“舅舅,你說這下雨的時候,你們都可以回家,那些洛城的工人卻還是留在山上,他們吃什麽呢?”

趙進茫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要是雨不大,他們多半是來鎮上的酒館裏喝酒。”

小雨不影響上工,若是大雨,誰又樂意往外頭跑?

冷風一吹,趙安然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趙進忙說着:“外頭冷,安然到屋裏去吧。”

趙安然并沒進去,趁着這會兒雨沒有那麽大,站在院子裏看舅父爬上屋頂。

趙竹林則進進出出,告訴父親漏雨的地方,又去檢查父親是不是修整好了。

再出來的時候,他手裏拿了把傘,遞給趙安然:“安然,一會兒雨又大起來,可別淋着了。”

趙安然無意識的接過雨傘,依舊擡頭看着舅父。雨大了沒空的時候,會用雨布遮一下,有空才拿新的瓦片去換破碎的。

如果這雨布用來放在車上的話,飯食會不會涼得慢一點?

趙進忙活完,下來甩甩身上的水,問:“安然在想什麽呢,想來一上午了?”

趙安然又問:“舅舅,我想弄一輛板車,上面做個鐵爐子。舅母在家裏做好了飯菜,我們放在爐子裏,下面用炭火煨着,哪怕是冬天,飯食也不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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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進進屋換了衣裳,擦擦手出來說:“我是想着,反正也沒生意,天兒越來越冷了,你一天天的還要跟着你舅母跑來跑去,不如算了?如今我有地兒掙錢,也不需要你們這麽辛苦……”

還有就是,她們有時候一天連十份盒飯都賣不出去,何必還折騰別的。

但趙安然并不這麽想,她只微微笑着:“舅舅放心,既然我這麽說,一定有它的道理,何況這個車做好了,萬一我們不做生意了,還可以賣給其他做的街坊,也不虧嘛。”

趙進不大樂意,只心裏頭老覺得愧對眼前這個沒了娘的外甥女,到底也沒有拒絕,只去尋陳氏商量。

陳氏一向沒什麽主見,猶豫一會兒方道:“不然夫君就去折騰折騰?左右能轉手,那也不算太虧。我覺得安然這孩子機靈得很,她既然這麽有底氣,估摸着,能成……”

趙家的新車還沒做好,鶴山工地上出了事。

這天吃過飯,趙安然與幾個大漢坐着談天:“大叔,前兩天大雨,你們都是怎麽吃飯的啊?”

大漢們早已熟知這小丫頭古靈精怪,又知她一門心思想着掙銀錢,便都哈哈笑起來。

“怎麽,那樣大的雨,你樂意給我們送吃的?”

趙安然點點頭又搖搖頭:“現下還不行,過陣子,若是大叔們樂意,就可以送。”

正說着,就聽附近一片嘈雜聲,似乎有人在喊救人,又似乎有人在喊死人了。

便有個大漢急急走了過來:“老方出事了。”

老方就是方大叔,人好心善,耳根子也軟。他早不在趙家訂餐了,而是在方大嬸那兒定。

這方大嬸是個厲害的,三言兩語,說得好似兩個方就是一個本家一樣,老方自然樂意照顧自家生意。

便有人拉扯着方大嬸不讓她走。

方大嬸哭得傷心:“天地良心,我要害誰,也不會去害自家兄弟啊……”

“定是你下的毒,老方出事了,他們那邊也說好幾個人出事,都是吃了你家的飯食出事的。”

鎮上的工人們出事,最多就扯扯皮,可這洛城來的工人出了事當然就不一樣了,早有人去屋舍那邊喚了人過來理事。

來的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年輕人,臉上有些脫不去的稚嫩,不過眉眼微蹙,一看就不好相與。看衣着裝扮,估摸着也絕非一般人。

依着趙安然對古代小說的了解來看,這人多半是什麽顯貴家裏頭的公子哥兒,送到這裏來應該是歷練歷練,算是經歷了事兒,回頭就能加官進爵。

他身邊的随從問:“發生了什麽事?”

便有大漢跪下喊着:“陸大人,這有賊人想害我們,那邊兄弟倒了好幾個,咱們裏頭的老方也倒了。”

随從驚訝道:“這僻壤之地,竟有如此刁民?爺……不如把這裏的人都拘起來,好好審問一番。”

趙安然心裏頭不悅,這孩子說啥瞎話呢,一眼就看得明白的事情,還用拘起來審問?這不浪費時間嗎?

不過她看着這位陸大人身後那些護衛模樣的人,一個二個都摩拳擦掌,不由得也擔心,萬一真的腦子抽風把他們抓起來,那可就麻煩了。

她站出來說道:“依小人之見,是不用抓起來審問的,方叔該是食物中毒的症狀。”

陸大人聽得這童聲,擡頭看了一眼,這女孩似乎有些面熟。

他微微眯了眯眼,确認自己不曾見過她,才問:“你是何人?”

趙安然拱拱手:“小人是鎮上趙家女,與親人一道做飯食過來售賣。小人以為,方叔是吃了變質的食物,才導致中毒,先是上吐下瀉,再是昏迷不醒……若我沒猜錯,今日他們吃的食物裏頭,有山裏頭新長出來的菌菇。”

陸大人揚揚手,便有大夫上前,替老方診視一通,又去給那些同樣症狀的鎮上工人診視一番,方點頭說道。

“這小姑娘說得不錯,他們是中毒了,我開貼藥與他們吃一吃,三五天便沒事了。這菌菇多樣,不易分辯的,就莫要輕易弄來吃。”

陸大人似有不信,又問:“只是菌菇中毒?”

大夫沉吟片刻,繼續道:“飯食似乎也有不幹淨,可有剩飯與我瞧瞧?”

便有人去方大嬸車上取了還沒洗的碗,遞給大夫。大夫細細看了看,皺眉說道:“果真……從這殘羹之中可以看出,味道放得極重,是因食物不夠新鮮,不得不調味重來掩蓋的緣故。”

趙安然聽到這裏,微微松了口氣,這個大夫應該也是洛城貴人帶來的,有他作證,總不會讓他們這些無辜的人也被質疑。

守在老方身邊的大漢憤怒的起身:“方大嬸,老方是信得過你,拿你當親戚才買你的飯食。得虧我們兄弟幾個今日沒吃你的,不然不是與他一樣倒下了嗎?安然小丫頭說得不錯,飯食是入口的東西,哪裏能馬虎!”

不等那位陸大人說話,便有侍從将方大嬸與其同夥抓了起來。

方大嬸兜自喊冤:“大人冤枉啊大人,我們……我們着實不是故意的……”

陸大人沒有理會,轉身往回走,還沒走遠,卻又停下:“他們每日,都是在這些人這裏賣的飯?”

随從應了:“也有人吃幹餅馍馍。”

陸大人沉思片刻,折返到陳氏跟前,看了看她身邊放着的空碗,又問:“像你們這樣賣飯的,有幾家?”

哪怕陳氏平日算是能說會道,究竟不曾見過什麽世面,被這麽一位氣勢逼人的大人物質問着——其實陸大人語氣不過是冰冷些,卻讓人覺得他是在逼問。

“七八家……”

“是誰起的頭?”

陳氏面色煞白,支支吾吾的不敢出聲。

趙安然走上前恭敬的拱手答:“啓禀大人,是小人無意間閑逛到這裏,發現大叔們都只啃幹餅之類,就想出這麽個主意來的。”

陸大人又去其他幾家的空碗邊看了看,只見趙家這些用過的碗邊比較幹淨,油污較少,其他家,大多數都比較髒亂。

就從碗筷的品質也可以看出,這趙家是個講究的,碗筷普通但花色大小一致,碼放得也整整齊齊。只不過,這趙家似乎沒有其他幾家的生意好啊。

“價錢幾許?”

趙安然答:“全素10文,一葷12文,大葷15文。”

“全都是一樣的價錢?”

趙安然搖搖頭:“大人,小人收定錢做買賣,價錢自然是按照家中所出成本來算。食材均每日采買,不能保證有多優質,但絕不會濫竽充數。”

回答完畢,趙安然偷偷觑了觑陸大人的面色,見他面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是眉頭皺得略緊了些。這些貴人們,該是對幾文幾文的銀錢不甚熟悉才對,怎的這個陸大人并非如此?

“濫竽充數?”,陸大人眯着眼看了看面前的碗,回頭問随從:“這些工人的監視在哪裏?”

從人群中擠出一個一看就是本地模樣的人,長得虛胖,眼眉都擠到一塊去了,他抹着汗點頭哈腰:“大人,是小人……”

“我記得工人們都有餐錢可拿。”

“是是是,上工一日,十文錢。”

陸大人摩挲着手指,看向趙安然:“此地工人三百餘,若餐食全由你家來做,可做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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