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冬月底,天氣晴好陽光明媚,最是讓人心情舒暢的時候,但荷香鎮收到的消息卻不那麽讓人樂觀了。
據說隆冬時節,竟有蝗蟲肆意,沒引起重視,已然成了災害了。官府都出面救災,說是上天預警,這荷香縣的荷香鎮,遇着什麽惹得上天發怒的事情了。
與趙家息息相關的,就是他們買不着菜了。當然不止趙家苦惱,鎮上的百姓,基本上都有這樣的苦惱。拜蝗災所賜,鎮上的菜價節節攀升。
陶媽與陳姨媽二人急得團團轉:“今日去買菜,與昨日就一個天一個地兒,聽聞明日這菜價又要翻番,連帶着肉都貴了不少。安然,咱們能不能與陸大人那邊通通氣說一聲?這個價錢,我們做不出啊……”
趙安然一壁洗菜一壁說:“明日不用去買菜,我已經訂好了,日後的時蔬與肉類,都會有人送過來。只是豆制品成品一類的需要采買,這幾日就緩緩,等風頭過了再買便是。”
陶伯聽出她的意思,疑惑起來:“安然這意思是,這次的蝗災……”
他從前是個莊稼人,如何不懂冷天蝗蟲不可能存活,不會在隆冬時節鬧騰起來?
趙安然沒有解釋,陳氏等人也沒有再問,只發現果真每日都有兩個莊稼漢過來送菜送肉,雞鴨鵝還有蛋,不過沒有豬肉。
陳氏忍不住去看了看趙安然的賬冊,發現支出的銀錢與從前一致,并沒有增多。
倒是鶴山的工人們好奇得緊,尤其是洛城來的那些大漢。
“不是說你們鎮上鬧災,怎的你家的菜還越來越豐盛了?”
趙安然笑起來:“大叔可放心好了,我們做這營生,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吃不了虧的。”
說罷便看向鎮上工人的方向。
方大叔自從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大病一場,心裏頭對趙安然無端多了份愧疚,見着她總要格外多說幾句。
“那邊你們去送送飯就成,他們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兩天都恍惚得很,話都不說了。”
又有大漢幫着分辯:“許是鎮上鬧災,他們家裏頭也都是種地種菜的,這事兒解決不了,誰有心情閑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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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姨媽嘴巴碎,立時湊過了道:“聽到這兩日的流言沒?說是上天不滿,而且如今像是說的……”
她指了指大人們住的地方,不敢繼續說。
方大叔一愣,忙追着問:“啥?是說啥?”
陳姨媽神秘兮兮左看右看,招呼幾位大漢靠近些,才小聲說着:“據聞上天的意思,是對着庵堂朝向不滿,壞了咱們鎮上的風水呢。”
方大漢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說嘛,之前鎮上的風水先生就說了,這庵堂大門得往北開,非得往南,這不是破壞風水是啥?不過陸……呃,不過大人們的決定,也不是我等能解決的是吧。”
“說是若往北開了,庵堂的風水就不那麽好了……這是左右為難啊。不過如今再改,工期起碼得拖三個月吶……”
“咱們做工的,沒啥幹系,上頭怎麽說,咱們怎麽做呗。”
……
蝗災的事鬧了七八天,突然就沒聲沒息了。
從前賣菜給趙家的那幾個菜農也都跑過來,價錢降了又降,好話說了又說。
陳姨媽哪裏肯饒人:“呦,我們原也是老主顧了,去問你們,不是說沒菜,就是價錢提得高高的,那時候,你們可想着我們也是為難?”
“實在不是我們故意的,裏長們不許我們賣給你們……”
“是是是,而且何家全給買了,我們實在是沒得啊。”
陶媽陰陽怪氣:“呦何家給買了?那你們趕緊去何家賣去,跑我們這小家小戶裏來做什麽?”
容長臉兒的農婦忙道:“唉,你們還不知道嗎?何家沒了。”
趙安然走出來打斷他們的對話:“對不住了,如今我們與公孫居士的農莊簽了契,往後一應的菜肉都由他們農莊來供應,各位大媽嬸嬸們且回吧。”
幾個婦人都詫異不已,畢竟這公孫居士名頭雖響,仰慕他的都是讀書人,如今這架勢,卻像是種地種出了花樣?
何家怎麽樣,趙安然不知道,但這何員外一家,确實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何家的酒窖,也全都沒了。
荷香鎮以酒出名,之前的酒業基本都被何家壟斷了,如今何家沒了,其他賣酒的,自然心思活絡起來。
陳家酒鋪雖然是小小的一間,但自從趙家與鶴山工地簽了供應飯食的契,這鶴山工人們自發自覺的,也只采買陳家的酒。
生意不愁,陳家便也琢磨着,想将酒鋪擴張些。
趙安然見陳家也是老實本分的人家,便也不含糊,替他們選了好地段,又游說陳家做自己的精品,專門定制帶有自己招牌的酒罐酒瓶。
“若是這酒,也能做出自己的特色,便好了。”
陳家老爺聽到這裏,一拍腦袋:“丫頭,我祖上傳下來釀酒的方子,從前試過,但鎮上也沒人喜歡那味道,你覺得,我們如今要不要再試試?”
趙安然不懂酒,只不遺餘力的勸着:“陳家外祖,安然也不大懂,但安然覺得,世事包羅萬象,如今咱們這荷香鎮的客人多,陳家外祖不如多試試?說不定真的能做出自己的招牌呢。”
再送午飯的時候,趙安然發現這裏的監視給換了,新的監視,是個四五十歲的看着就老實的中年男人,對趙安然也客氣多了。
他客氣,趙安然更客氣,三言兩語,将新監視捧得高高的。
新監視笑眯着眼睛,小聲解釋:“大人說了,跟着他做事,最要緊的是衷心……”
趙安然了然,這是解釋,為啥監視會換人,以前的監視做了什麽不忠心的事情,才被換的。
新監視搓搓手:“哎呀,前陣子各鄉各鎮被看管得嚴嚴實實,連帶着大人那邊的飯食采買都不順利,你們趙家倒能堅持下來?”
趙安然笑得甜:“可多虧了公孫居士,不然我們也難辦。”
“那你怎麽不與大人說說?大人知道這個情況,自然會體諒你的。”
趙安然不可置否。
倒是回去的路上,趙竹林問:“安然,我覺得那監視說得對,你為啥不與大人說說?而是要自己去尋法子?我聽聞那公孫居士,并不是好相與的呢。”
趙安然輕輕笑着:“若我們沒有一點本事,陸大人又何必要用我們家呢?”
趙竹林愣了愣。
趙安然繼續說着:“這件事情一看就是沖着陸大人去的,他一早就知道了,自然也會明白我們的難處。可是他無動于衷,無非是要麽想我們主動,要麽是想看看我們有沒有能力。他不一定不想幫助我們,但我們一定得做到不可替代才對。”
“不可替代。”
陶伯步伐慢,漸漸落在大家後面,微微嘆了口氣,對還在回望的趙安然說着:“這一鬧,整個鎮上都要變了。”
鎮上确實都要變了。蝗災不過是虛晃的鬧劇,可組織這鬧劇的人不簡單,整個荷香縣從上到下都有參與。
趙安然不知道陸大人是如何處理的,但知道荷香鎮的鎮長以及下面辦事的諸多官員,基本上都被換了。
而那幾天的事情,也是等如今徹底風平浪靜之後,她才知道得完全。
根本沒有所謂的蝗災,而是有心人故意放出風聲弄得人心惶惶。流言壓不住,上面就發了話,讓所有的裏長村長帶着人把守所有的要道,等閑不許人通行。
至于外出幹活的人,也全都被禁言,若敢亂說,不止自己,家人也要受到教訓。
輿論發酵得快,鎮壓得也快,據說這位陸大人不是吃素的,竟然立時就調派陸家軍過來,于是整個荷香縣至少是荷香鎮,都換了風頭。
至于從前所說的什麽風水不好,也有洛城來了欽天監的人來算過,根本是子虛烏有。
趙安然聽到這裏,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件事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十天,荷香鎮離洛城那樣遠,離陸家的駐軍更遠,這麽短的時間,哪裏就能調到軍隊過來?
而且大齊的文臣武将不相幹,沒有上面的命令,即便陸家顯赫,也無法幹涉荷香縣的事情。
恐怕這位陸大人來修建庵堂是假,根本就是帶着別的任務過來的。
不過,在荷香鎮這樣的窮鄉僻壤大動幹戈,實在是有些讓人費解。莫非上頭打算來個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着實也不大像啊。
這些事情不在趙安然也沒有細想,但經過這次的事情,那位陸大人明顯對趙家是比較滿意的,特意讓随從叮囑趙安然,說是整個鶴山的工人飯食打算統一,都由趙家供應。
并且一次就給了一個月的餐銀。
而鶴山的工地,也有了變化。所有的工人,哪怕就在荷香鎮,也需得住在工地上,工錢還是八十文一天,但不論天氣情況如何,都有工錢可以拿。至于飯錢,便是所有人都包吃,不再給餐食補貼。
工地裏的工人,洛城的,加上鶴山周邊的,一共三百五十一人,一日三餐飯食,統統都得趙家來供,這個工作量着實不小,他們如今的人手也是根本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