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婦人面黃肌瘦,模樣也着實可憐,一雙眼兒哭得通紅,騰的一聲就跪在地上,竟有一股弱柳扶風的味道。
“求求夫人收留奴,奴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
陳氏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哪裏支應得住,呆愣半晌,還是陶媽推了推她才反應過來:“這……這……不行,陶姐姐,我得讓安然來看看……”
婦人聽了這話,跪在地上拼命磕起頭來:“夫人,奴實在是過不下去才來求夫人,奴什麽都不要,只要夫人肯給奴一口飯吃……”
這時趙進走了過來,見這狀況不免詫異:“這是怎麽回事?”
那婦人聽了趙進的聲音,擡起頭來,倒不如之前哭得兇殘,只抽抽涕涕,言說家裏的苦楚,求大老爺幫她一幫。
趙進聽她說完,便點點頭:“不然,就讓她在後廚做點事兒?”
陳氏猶豫着說道:“可是她這副樣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也沒合适的活計讓她幹……而且若是安然……”
趙進聽了這話,便也猶豫起來。
只聽那婦人一陣輕呼,竟是暈倒在地上,吓得陶媽一疊聲的喊着。
待得喂了點糖水,婦人總算是悠悠轉醒,一雙腫眼掃了一圈,對準趙進又是一紅:“多謝老爺憐惜……”
趙進嘆了口氣:“不然就留着?如今鋪子裏進人的事兒,除非比較重要的,其他人安然也不會各個都見啊。”
陳氏便琢磨一番:“那也行,陶姐姐帶她去客棧那邊,做些漿洗的活計吧。”
陶媽喜不自勝,忙不疊幫着這表妹謝了又謝,方說着:“我這表妹可憐得緊,原姓張,也算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不過張家早幾年沒了,嫁個夫君姓朱,如今也是節節敗退。現下就剩下她那病重的夫君與女兒……”
陳氏微微蹙眉,單這麽一聽,這女人似乎命硬,不大好呢。但她一向不在人前拂自己相公的面子,趙進說了留這人,她自不會再趕人走。
待她們出去了,趙進依舊盯着那女人的背影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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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裏的生意一向是冷清的,趙安然拿着算盤對這個月的賬。
郭掌櫃是個四十來歲留着胡須的男人,早已知道眼前這位小東家是個能幹的,也絲毫不隐瞞:“這才入冬,天兒就冷得厲害,等閑也不肯出門,咱們酒樓的生意是一落千丈。不過,聽說外頭大雪封了山,許多客商走不了,客棧那邊營生倒是不錯。”
趙安然點頭表示知道,又拿起客棧的冊子細細看了,只問:“這下等房日日都滿房,中等房比之從前不甚好,上等房入住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啊?”
郭掌櫃解釋:“這些都是滞留的客商,許多得知不能走了,攜帶的銀錢不夠,住不起上等房。加之也不知何時能成行,貴的客房多住幾日,算下來也不便宜……”
聽到這裏,趙安然遲疑着,讓人喊了陶軍過來:“你家住在東街,你可知附近租賃房屋的行情?”
陶軍答道:“回頭我打聽打聽,不過,我回家路上,總發現有人打聽房子,說是要短租。安然,你是打算租嗎?”
陶軍白日不是在店裏,就是跟着安然出門,回家時都到了傍晚,那個時辰還有人問租房的情況,可見外頭的大雪果真的比較嚴重的。
趙安然也不解釋,只對郭掌櫃說道:“郭掌櫃你去一趟客棧那邊,今冬将客房的房價各自減三成。陶軍,你與竹林一起去街上打探打探,再去周圍村落那些空置的義莊廟宇都看看,今冬滞留的民衆是個什麽情況。”
待陶軍出去,郭掌櫃才猶豫着問:“少東家這意思,是覺得……”
趙安然點點頭:“流民,但凡有災定有流民。”
“可這是官府的事情……”郭掌櫃看了看趙安然的眼色,咽下後半段話,只問,“那少東家打算怎麽辦?”
書中說那位禾潤小公主所居庵堂的地方,是鼎鼎有名的州縣。可荷香鎮小小一個鎮,哪裏稱得上與湛州齊名的州縣?除非發生了什麽事兒,叫這裏行政區域重新劃分,而荷香鎮将是未來的荷香洲正中心,也是最繁華的地方。
“我本就打算擴張我們趙家客棧,不如趁此機會,再在東邊開一家分店。”
東街紛雜,不過來來往往的行商都要從東街路過,比之目前看起來高檔的西街,未來的發展一定會好一些。
過了幾日,陶軍與趙竹林将探聽的消息說了一遍,倒是完全不出趙安然的意料。
趙進打聽了下,選了合适的宅子:“不過租金也不便宜,一年得近百兩。這地方寬闊,等我們租下來,我再讓人按照我們客棧的規格來修整。”
趙安然眉頭微挑:“租?不,舅父,我不租,我打算将它買下來。”
趙進大吃一驚:“采買那麽大一間?安然,今冬生意不好,你又讓客棧那邊降價三成。年初我們才置辦家裏頭住的院子,哪裏有那麽多銀錢……”
趙安然笑起來:“我也沒打算單幹,不然也不會将陶伯陶媽還有陳姨媽陳舅父都喊過來。”
陳家跟着趙家這兩年也是掙了大筆的銀錢,陳舅父自是相信這拐了彎的外甥女的眼光,當下只笑起來:“那我就先放個話,我能湊三百兩與你。”
陳家掙得多,生意擴張花費也多,三百兩的确是盡了他的全力。
陳姨媽跟着說:“我家情況安然也知道,恐拿不出多少,就……一百兩你看……”
恐怕這一百兩,陳姨媽也得東拼西湊。
趙安然将目光投向陶伯陶媽。
陶伯立刻說着:“我家沒什麽出項,這兩年心思也全在鋪子上,三百兩……”
話未說完,卻被陶媽狠狠拉了一把,陶伯閉上嘴不再做聲。
趙安然見狀,心下疑惑,還是主動開口:“你們也知道,我今冬是打算大幹一場,不僅客棧,酒樓這邊我也有新的想法。那新客棧地方極佳,又極為廣闊,需得千兩,陳舅父與陳姨媽加起來能拿給我四百,而趙家湊一湊六百原是不成問題,可若酒樓那邊規整一下,就不夠了……”
她看着陶伯急切的模樣,又看陶媽低着頭不做聲,便繼續說着:“你們也知道我的性子,讓你們拿錢,不是借,而是……算作入股。”
然而陶媽依舊為難的低着頭,就是不開口。
還是陶軍上前拉着陶媽:“娘,三百兩,能解決安然的困境,咱家也能更上一層樓,如何不好?”
趙安然又道:“陶媽,我們共事兩年,真有什麽難處,您說出來,我們也好解決不是?”
陶媽這才支支吾吾解釋:“安然,你也知道,軍軍如今二十四了,心智卻還是不成熟得很,這兩年跟着你,也算是長了點本事。我琢磨着,還是得先給他成個家,将來我們便是走了,也安心……”
“陶大哥要成家?這是好事啊,陶媽緣何如此為難呢?”
陶媽嘆口氣:“是……小紅……”
“小紅?”趙安然卻是大吃一驚,小紅是她看上,帶到鋪子上的,這兩年依舊機靈能幹很得她的信任。可是,小紅最大的壞處,就是她原生家庭不好,她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家貧就算了,爹媽還固守成規,除了讓女兒出去掙錢,便是在家裏死守着幾畝田地。
去年的時候,小紅的娘尋過一回,說是讓小紅回去嫁人,而嫁的那家,是個三十多歲的鳏夫,嫁過去便要當兩個近十歲孩童的後娘。只因這鳏夫家裏頭有個水靈靈的妹妹,剛好可以嫁給小紅的二哥。
這樣的事情,安然自然不會答應,只到底是人家是小紅的家人,她做不了主,便給小紅娘算了一筆賬,說着換親還沒小紅掙兩年銀錢劃算,才叫這事兒作罷了。
如今小紅已經十九歲了,親事上肯定是着急的。
陶媽點點頭:“小紅她娘說要一百兩彩禮錢,往後便不會再找小紅了。”
趙安然忙道:“陶媽,小紅娘的話你也信?她見着小紅能掙錢,哪一次發薪不是守在店外?你還真以為小紅嫁了,她娘就不找她了?”
陶媽自也不是天真的人,只嘆道:“安然,你也知道軍軍的情況,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人看上她……小紅能幹勤快,啥都好,哪裏還有我挑人家的理?”
陶軍搖搖頭:“安然說不好,那我就不娶了。”
陶媽急了:“你不娶?小紅怎麽辦?我與她娘說好了,月底前拿一百兩,不然她就要小紅回去換親!你想小紅嫁給旁人?”
陶軍忙不疊搖頭,可又說不上自己該怎麽辦。
陶媽眼睛一紅:“我也不怕你們笑話,軍軍就是我們兩口子的心病,掙錢掙太多有什麽用?若是将來娶個不賢的媳婦,軍軍也落不到好處。小紅那丫頭在我跟前做事這麽久,人品我信得過。若她沒有這麽個娘,哪裏輪得到我們軍軍啊。”
陶伯擡起頭:“安然啊,不然……我們拿一百五十兩?”
趙安然笑起來:“若是三百兩,剛好解我燃眉之急,一百五十兩的話,很顯然是不夠的。不過,婚姻大事自然比掙銀錢還要重要,陶媽也莫急,這銀錢給出去了,可就不是你的了,彩禮這事兒,先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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